没了

    一阵风不知从何处而来,吹进幽深的地道中。随着风的经过,地道两侧烛火一阵摇曳。

    一股霉味夹杂着血腥味儿从地道深处飘出,以及压抑的哭声和一阵叫骂声。

    “天煞的小兔崽子,毛的没齐叫敢咬人。今日若不治治你,还不反了天了!”

    一个穿着黑衣的壮汉一边骂着,一边朝地上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这黑衣壮汉右手握着血淋淋的鞭子,左手的手腕上是一排深深的牙印。而他瞪着的地面上,则躺着一位血肉模糊的少年。

    少年温热的血流朝一旁的关押着众人的牢房流去,身体因呼吸产生的起伏此刻显得十分微弱。

    在少年旁边,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衣衫凌乱的她死死咬着唇,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抑制不住地往下滚落。

    都是我的错的,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他也不会被这群畜生……

    念及此处,女子心如刀绞,愈发悲痛。

    而在这种情景下,牢房中被关押着的人们只是麻木地看着。因为他们知道,这座地牢里早就没了所谓的希望,所谓挣扎与反抗不过只是徒劳罢了。

    “好了,老十七。”

    一旁,将这戏剧性的一幕尽收眼底的男子从阴影中走出。这位男子与那执鞭的男子一样,也是穿着一身黑衣。

    从阴影中走出的男子,拍了拍执鞭男子的肩部,语气带着漫不经心的随意:“反正这小子已经被你打了个半死,消消气……”

    “再说了,”话音一转,阴影中走出的男子偏了偏头,看向那跌坐在地上的女子戏谑道,“这女人你不准备玩了?”

    “玩,怎么不玩?”

    执鞭的老十七偏过头,盯着那女子。目光如同一匹饥饿的狼,一寸寸扫过女子的肌肤。

    “老子吃了这么大的亏,还尝不到这个女人的滋味儿岂不是亏大了?”

    老十七舔了舔唇,将方才鞭打少年溅落到唇上的血珠吞入腹中。接着,他朝女子阴测测地一笑,猛地伸出左手朝那女子抓去。

    此时,跌坐在地上的女子已经停止流泪了。她只是沉默地低着头,没有任何动作,就像是已经认命了一样。

    老十七蒲扇般的大手刚触及到女子的下巴,女子便如同闪电一般扬起头颅,然后一口咬上那近在眼前的手腕。

    而且,女子咬的位置,恰好与老十七左手腕上的牙印一致。

    被女子狠狠咬着本就受伤的手腕,老十七疼到面容扭曲,怒骂道:“不知死活的臭娘儿们!”

    然后,他猛地丢到鞭子,右手一把揪住女子的头发,将女子的脑袋狠狠朝地上掼去。

    女子被砸得眼冒金星,耳中阵阵嗡鸣,却丝毫没有松口的迹象,反倒是咬得愈发厉害。

    老十七疼得直冒火气,冲站在一侧继续看戏的男子吼道:“你还要在旁边看到什么时候!”

    男子嗤笑一声,不紧不慢地朝老十七走去:“十七弟莫急,哥哥我不这就来帮你了嘛……”

    男子在呲牙咧嘴的老十七面前站定,缓缓抽出腰间的一把长剑。

    剑光映出女子的面容。小股小股的鲜血从女子的脸颊淌下,极为用力的咬让她的面容显得狰狞,但那双黑色眸子却露出惊人的不屈,亮得让人心颤。

    牢房中,麻木的众人无声地看着这一切,眼中依旧毫无光彩。他们很清楚,女子的反抗不会让她获得真正的胜利,甚至连玉石俱焚都毫无可能。最好的结局,便是她带着一腔孤勇死去,并在临死之际咬下施暴者的一块肉,便是成功的。

    “这性子倒是烈得很,玩起来应该很带劲……”男子的动作略微停顿,竟然将拔出的剑往剑鞘中收了几分,“老十七你要不先忍耐一下,哥哥我再想别的方法帮你?”

    将女子数次朝地上掼去,却怎么也不能让女子松口的老十七听到此话,猛地一偏头,恶狠狠地瞪着男子:“你是要活生生地看着我的左手废掉吗?”

    男子眨了眨眼睛,露出疑惑的神情:“所以十七弟希望为兄怎么做?”

    “杀了她!”依旧被女子死死咬着手腕的老十七,忍无可忍地吼道。

    “好吧,既然是十七弟的意思,那做哥哥的,自然是要遵从了。”

    男子笑了一声,继续缓慢拔剑。

    “你倒是快点儿!”老十七催促道。

    “这不就来了么。”男子话音一落,剑已朝女子纤细的脖颈斩下。

    牢房内,面对这即将来临的结局,众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像一场无声的葬礼。他们没有女子的勇敢,只能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中苟且偷生。

    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以自己的方式,送走他们的同胞。

    “呼——”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疾风,照亮地牢的烛火猛地灭了。

    黑暗中,两道“噗噗”的声音响起,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三息过后,烛火亮起。两位施暴者的头颅皆滚落在地,死不瞑目。细细看着,还能看到两人表情是如出一辙的惊惧。

    牢房内,麻木的众人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压在他们头顶的施暴者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死了?

    是谁干的?

    是有人来救他们了吗?

    早已麻木的他们,不禁生出这点微末的希望。

    蓦地,一道蓝色的身影凭空出现。

    “弟弟!”凭空出现的蓝色身影扑向地上的少年。

    ……

    【他只是失血过多暂时昏迷,用过药就没有大碍了,你不必过于担心。】出手轻松干掉两位施暴者的风,在心底无声安慰罗非白。

    罗非白微微点头,却依旧一刻也不敢错眼地看着自己多年不见的弟弟。

    罗非白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设想过千百遍与亲人重逢的场景,不是在他日思夜想的家中,而是在这处必见天日的地牢中。

    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弟弟会出现在这里?

    为何家里人就这么放任弟弟独自出了远门?

    ……

    纷繁的思绪如同无头苍蝇般在脑海中乱转,无数的疑问在他脑中堆积成山,想要回家一探究竟的心思愈发强烈。

    罗非白的直觉告诉自己:在他离开梁国的这些年,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

    祠堂内的深处,摆张一张黑色的供桌。供桌上,则放着暗红色的三足香炉。

    三柱长短不一的香,歪歪斜斜地插在三足香炉中。好似一阵风吹来,这三柱香就要全部倒下。

    三足香炉中,香头的灰尘无声落下,露出明明灭灭的黑色火焰。随着香的不断燃烧,令人作呕的焦臭味愈发浓烈。恍惚间,那三根歪歪斜斜的香上冒出无数张挣扎的脸,却在下一刻消失不见,如同错觉一般。

    正对着黑色供桌的,是一位端坐在蒲团之上的老者。

    老者紧紧闭着双眼,手上不时比划,口中时而呢喃,时而骂出一串脏话,像是在发癫。

    蓦地,老者猛地睁开双眼,惊惧、疑惑、愤恨等诸多情绪在他的眼中揉成一团。

    下一刻,他的脑袋入铁坨般往前一坠,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呕出。

    “咳咳咳……”沉闷的咳嗽声在祠堂中响起,血腥味与焦臭味混合在一起,这味道愈发难以评价。

    “父亲?”

    朱门紧闭的祠堂外,一位面容憨厚的男子目露担忧。

    他死死盯着祠堂闭合的大门,恨不得立马将大门撞开,一探究竟。

    但是,老者曾嘱咐过他,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得踏入这祠堂半步,否则一律按家规处置。

    “九弟,别慌,有大哥在。”伴随着耳畔响起一道沉稳的声音,宽厚的手掌搭在了憨厚男子的肩头。

    憨厚男子回过头,看向与自己相貌有九分相似的一母同胞的大哥,心中的慌乱稍停。

    是啊,即便父亲遭遇不测,他还有大哥……

    “无妨。”良久咳嗽声渐止,祠堂内传来老者虚弱而苍老的声音。

    听到父亲的声音,九弟松了一口气。

    如果细细看,这面容憨厚的九弟,与先前被颜清月削去将近四分之一身体的男子有几分相似。

    祠堂内,老者擦掉唇边的血迹,眼底划过一抹厉色。他沉声道:“老九,你亲自去一趟地牢,叫老十四和老十七将祭品全部带过来。”

    祠堂外,被老者唤作老九的面容憨厚男子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与身旁的大哥对视一眼,朝祠堂内喊话道:“父亲,您是说将地牢内的祭品全部带到祠堂来吗?”

    “不错,我要唤醒祂。”老者的声音从祠堂中传来。

    祠堂外,两兄弟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若不是到了危机关头,父亲绝对不会让人去带来地牢里的全部祭品。毕竟,现在的祭品越来越不好抓了,而祭品再次被生产出来也是需要时间的。

    “那大哥,父亲就交给你了。”九弟朝稳重且年长的大哥开口。

    大哥点点头:“九弟,这里有我,你且放心去吧。”

    一刻钟后。

    “大哥!”一道熟悉而急切的声音从远远身后传来。

    是自家九弟的声音,他肯定是将祭品全都带过来了。

    本来自己估摸着,自己九弟带祭品回来的速度还要晚上一些时刻,没想到九弟却是这么早回来了。

    看来,父亲的命令让九弟产生些许紧迫感,果然,危机使人成长啊……

    怀着这样欣慰的心情,面对祠堂的男子转过身来。

    然后,他顿了一下。

    他看见,自家九弟正急匆匆到朝自己的方向跑来,身后空空如也,没有见到祭品的一道影子。

    所以让你带的祭品都去哪里了?

    不等他问出这个疑问,朝自己跑来的九弟朝他隔空喊道:“大哥,大事不好了,关押祭品的牢房消失了!”

    他沉默的看着自己九弟,不知道如何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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