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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浮丹沉青

    “自朝莲公主入住钟萃轩后,淑妃娘娘每日都会去,未见异常举止。”赵曦澄伸手掸了掸文竹纤弱却坚韧的枝叶。

    黎慕白凝神半晌,问道:“殿下,我记得您跟我说过,兖王殿下参与击鞠比赛,是他去圣上面前自告奋勇的。”

    “不错。”赵曦澄从文竹上掉开视线,沉沉觑向黎慕白,“击鞠赛事意外,亦与六弟相关?”

    “我尚未有十成把握,先请殿下详细说一说那天您是如何遇见兖王殿下的,以及兖王殿下是如何得知击鞠赛事的。”

    赵曦澄看了一眼她手中的赤玉彤管,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六弟是如何得知的。”

    “那日,六弟按循例进宫看望淑妃娘娘,淑妃娘娘正查视钟萃轩的内务。六弟应是见淑妃娘娘不在永和宫,便来钟萃轩候着。”

    “我当时在调整钟萃轩布防,他一来就拉着我闲聊。淑妃娘娘忙完后,他便与淑妃娘娘一道回永和宫去了。”

    “我出宫时,恰好又遇上他。他告诉我,他亦要参与击鞠比赛,而且父皇已准了。”赵曦澄停了一停,接着道,“我猜,击鞠赛事应是淑妃娘娘与他提起的,他知道后又去求了父皇。”

    黎慕白听完,思忖片刻,又问:“兖王殿下在等淑妃娘娘时,有否进去过钟萃轩内里?”

    “没有。我检查钟萃轩外围侍卫的值守时,他与我一道的。”

    “那淑妃娘娘出钟萃轩之际,除了她身边侍候的宫女内侍,朝莲公主可否出来相送?”

    “并无。不过,朝莲公主身边的侍女采筠与采卉把淑妃娘娘送到了门首。”

    黎慕白握着赤玉彤管的手一紧,“那时,兖王殿下身在何处?”

    “他随我巡视完毕,就在门首与贾元化谈笑生风。”

    她眉头一松,放下手中的赤玉彤管,取过一张细白绢纸,走过去铺开在赵曦澄身前的长案上。

    “殿下,请帮我画一幅画,独画采卉即可。”

    “为何单单画她?”赵曦澄瞥了一眼她刚写的罗纹笺,“当时出来相送淑妃娘娘的,亦有采筠。”

    “是为确认真正的凶手!”黎慕白捋平绢纸,又拿过一对和田玉镇纸压住绢纸两端。

    赵曦澄见她弓身理纸,侧望而去,身体单薄得只纤细一抹,被窗外透亮的光一照,身后的影痕却是极重的一笔。

    风吹过她额角的几绺碎发,又拂向他。她的下颌线,微微绷着,轻描出一种倔强的淡淡写意。她的半个侧面,映上文竹的碧翠,泛出些许青白来。

    思及她才病愈,赵曦澄默默走到案边坐下,提笔蘸上颜料,又在一个青玉圆砚边缘处掭了掭笔尖,低头作画。

    黎慕白一壁看他作画,一壁涂涂写写。

    赵曦澄面前摆满了各色画碟,黎慕白瞧着那些颜料新鲜有趣,觉得也许可以用来当做推绎案情时的标注,欲要起身去蘸上一蘸,却感到头有些发沉。

    于是,她摸出一个天蓝釉冰裂纹小瓷瓶来,揭开盖子嗅了嗅,顿觉脑中的混沌被驱散不少。

    今晨出柠月轩前,她安置赵姝儿送与她的胭脂时,想到赵姝儿提起的胭脂效用,便挑出一些来,找了一个小瓶装上,随身携着。

    阖上小瓷瓶的盖子,她有些想笑。

    赵姝儿赠她胭脂,本意是让她搽面,现下却被她用来醒脑了。

    反正,她一向着的是男装,勿需梳妆打扮。另外,江豫已识出她的身份,她亦勿需再乔装了。更何况,时近盛夏,赵姝儿这新制的胭脂甚是契合当下节令。

    她正要收起小瓷瓶,突见一道目光沉沉扫来。

    “瓶内是何物?”赵曦澄搁下画笔问道。

    “那个——是姝儿郡主赠的。”怕赵曦澄误会赵姝儿,黎慕白忙把瓶子捧到赵曦澄跟前,“殿下,闻闻,很香的。”

    不虞赵曦澄一手拍来,瓷瓶掉地上,骨碌骨碌滚着。

    黎慕白一个趔趄,右手扶案勉强站稳,肩膀处一阵吃痛,左手不由捂了上去。

    赵曦澄瞧出她面露痛苦之色,双眉一皱,“你右肩受伤了?”

    他走过去,欲拿开她覆在右肩处的手。

    黎慕白身子一侧,恰恰避过。

    赵曦澄手尴尬地停于半空,又见她捂肩去拾那已滚到一旁去了的瓶子,便先行一步拾起,端详片刻,冷声道:“又是赵姝儿制的香?我已警告过她,不许再胡乱弄这些东西予你了!”

    黎慕白蓦地忆起,此前赵姝儿赠与她芙蕖香,后来被赵曦澄斥责过。

    她怕赵曦澄再次责备赵姝儿,忙道:“不是香,是胭脂。郡主说这是她最近才制出来的,里面加了一味红天竺葵,可消除疲乏,又可驱赶蚊虫,最是适合夏季用不过。”

    “红天竺葵?气味那么怪异的花,怕也只有你才信她的鬼话!”赵曦澄一哂,指尖捏着瓶子。

    “郡主确实说红天竺葵天生有怪异之味,是以她添了很多香花香料进去,方把那异味掩实了。殿下不信,大可闻闻,当真无一丝异味的。”

    赵曦澄止住打量瓶子,抬眸看她。只见她晶亮澄澈的眸子,正一眨不眨望着他,似在极力诱惑他去揭下那瓶盖。

    风牵起她丝丝缕缕的碎发,他脑中猛然浮起击鞠前夜他拥着她的一瞬来,胸口陡地一热。

    他拧开瓶盖,徐徐举到鼻翼下,缓缓吸了吸。

    半晌,他方盖紧瓶盖。

    “姑且再信她一次,谅她也不敢再犯同样的错了!”赵曦澄把瓶子还与她,“她这法子,怕是验尸验出来的!”

    黎慕白接过赵曦澄递来的瓶子,一时不知是收还是不收。

    “怎么?这就怕了?”赵曦澄嗤笑一声,“她常去西郊义庄偷验尸首,不管冬夏的。你自己查案,应知道尸首放久了,就会散发异味。她倒好,大热天里,为了不被端王叔发现她身上沾染的尸臭味,居然在那些尸首周边撒了大把上乘香料,把个义庄生生整成了个香海。”

    “那怎么成?一般验尸也就烧苍术与皂角来辟除臭气而已。”黎慕白想象着那个场景,有些想笑,停一停,又道,“其实尸臭味,用再多香料,也盖不住的。”

    说完,她心底一动。

    西洲有不少从西域来的胡商,昔年她与江豫溜去街上玩时,常常遇到。那些个胡商们,最喜佩戴浓香,但浓香里又夹杂着一股子怪怪的臭味。

    她不明所以,又好奇心重,江豫便带她去逛胡商们经常光顾的香料铺子。

    两人装模作样地挑选香料,趁机向掌柜与伙计打探胡商佩什么样的香。

    掌柜与伙计告诉他们二人,那胡商最喜佩香味浓烈的香,因为胡人自胎中就带有一种特殊的酸臭体味,是怎么洗都没用的。故此,他们要用大量的香料去掩盖体味。尤是夏季,那酸臭体味更难闻,相应他们也就会佩更多的香。

    “难怪姝儿郡主查不出那鸿胪客馆的异味,我大约明白了——”许是想得出神,她不知不觉伸出指尖,点进案上的一个汝窑白瓷梅纹画碟里,却忘了手里还拿了个小瓷瓶。

    小瓷瓶登时脱手而去,掉地上裂开了。

    她一急,忙俯身去捡,衣袖又带翻了画碟。画碟里的颜料立时泼了她半个袖子,又顺着衣角滴在了地上。

    那张折成方胜的洒金笺,也一同落在了地上,沾了颜料。

    赵曦澄见状,眉头立拧,顿拉开她。

    见她手掌间的布条尚未被颜料浸染到,他严命她坐好别动,转身去吩咐守在门首的杜轩杜轶进来收拾。

    黎慕白方缓过神来。适才的事,都怪她这一阵子总爱用手指蘸水涂画,一下竟养成了习惯。

    小瓷瓶已碎,珊瑚红的胭脂散在地上,有几处沾上颜料,变成了粉红。

    黎慕白欲去拾那胭脂,赵曦澄回身看到,紧走几步,一把把她重又摁回椅中。

    “你手上有伤,现下不宜沾染异物。”说完,他看了看她的双手,见那布条仍洁净,松了松眉头。

    黎慕白点点头,一对眸却只盯着那胭脂看。

    赵曦澄无奈,只好去替她拾起散落的胭脂,用一张罗纹笺包好,置于她手边。

    黎慕白谢过,正想问一问赵曦澄,杜轩杜轶就进来了。两人动作迅速,很快就把那颜料、碎瓷片等收拾干净,接着出去料理那方胜上的颜料了。

    “殿下,您擅长丹青,通晓色彩之理。”杜轩杜轶一离开,黎慕白就迫不及待拆开罗纹笺纸包,指着里面的胭脂问道,“这胭脂染上那刚刚打翻的颜料后,色泽为何就变浅了呢?”

    赵曦澄瞥了一眼那团胭脂——珊瑚色间杂着粉,成了深深浅浅的红。

    他拿过一只定窑白瓷莲瓣纹画碟,提笔点了点,然后又在胭脂上滴上一滴颜料。

    只见那一处的胭脂,本是珊瑚红,须臾后便红得更浓艳了。

    “这是朱砂,染于胭脂,可增胭脂之红。又如蓝淀——”赵曦澄又取过一只画碟放在黎慕白面前,“比如这个,染上朱砂,色则会偏紫一些。你刚刚打翻那只画碟,里面盛的是铅粉。胭脂若掺上少许铅粉,会退色,变成粉红。”

    黎慕白以手支颐,视线在画碟里逡巡。

    “原来如此!殿下,我要去鸿胪客馆一趟。”她霍然从椅上直起身子,却牵动上了肩膀的撞伤,疼得她重又颓然坐下。

    赵曦澄见她紧捂右肩,面露痛苦,刚要上前检查她的伤势,又忆起她适才避开自己的模样,脚步一滞,眉尖顿蹙。

    “可还好?”他问道,欲招杜轩进来问一问。

    黎慕白怕杜轩挨罚,忙止住,把自己昨日在鸿胪客馆查案时被大狸猫袭击的经历道了出来,并点出那大狸猫为天生异瞳,是朝莲公主的爱宠。

    她隐去了江豫驱猫救她一事。

    “异瞳狸猫寻常不易见,品种珍稀,但京中亦有不少高门大户人家养着,你又如何肯定它一定是朝莲公主的爱宠?”赵曦澄望住她,停一停,又道,“如若那狸猫真是朝莲公主爱宠,鸿胪客馆刺客案后为何不见北夏和亲使团提起?”

    见赵曦澄定定看来,似在等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黎慕白心中微窒,覆在右肩的上的手禁不住收拢,伤痛加剧。

    半晌后,她告知,是江豫证实那异瞳狸猫为朝莲公主之爱宠。

    “是他?”赵曦澄的眸光不由蕴上了一丝锐意,沉吟一会,“那他是否告知你,他为何会与北夏和亲使团一同进京?”

    黎慕白摇了摇头。昨日,她本要问上一问的,可在与江豫的仓促相认之下,一时竟忘了。

    “我已把狸猫一事禀与大理寺卿了,王大人亦会派人去捉那异瞳狸猫。”她顿了顿,盯着罗纹笺上的胭脂道,“如今,只待那狸猫落网,刺杀朝莲公主侍女采荇的案子,应可告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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