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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日暖澄风

    数九寒冬,能冻人心。

    北风裹挟着雪霰子,横扫肆虐。夜沉如巨大的夜枭之翼,把个宫城遮得严严实实。

    水榭高台上,一抹薄薄的身影,几近与夜融为一色。

    要不是那几盏在风中胡旋乱转的宫灯倔强地亮着,少年真以为自己已被这墨夜吞噬殆尽了。

    今日,父皇在御园里亲自考察他们几个皇子的骑射。

    可是,江山眉妩图又突然现出异像。他为了自保,不得不想方设法躲避过去。

    他装作染了风寒不能参与骑射,结果被父皇亲自带来的太医拆穿。

    父皇得知他在装病后,雷霆大作,当场脸就绿了,令人把他从床上拎起来丢到门外,命他好生跪着反思,并下了禁令,谁也不许求情。

    寒风呼啸,重重阴云压在屋宇正脊的琉璃鸱吻上,直教檐下铁马的叮咚之声亦滞涩起来。

    他沉默地跪着,想这样也好,只要不去骑射。

    直至晚间,父皇才命人传话解了对他的禁令。

    六弟与七弟来看望他,他不想见,不顾膝伤腿疼,不顾通身透冷,溜出屋子,来到这处水榭高台。

    江山眉妩图是母后留给他的唯一遗物,庆阳姑姑亦说母后非常爱他。他不懂,为何江山眉妩图总会时不时冒出一副怪异之像。

    宫中有人说他母后是妖精,能勾人心魄。

    他偏不信,可又无法解释江山眉妩图的古怪与异常。

    宫人惯会捧高踩低,见他常惹圣上大怒,不受宠的样子,便都暗暗作践他。

    他常独自呆在这偏僻之处的水榭高台上,亦无人来寻他。

    因为那些个服侍他的人,早已盘算好了他最终会乖乖回去的。

    夤夜时分下起了鹅毛大雪,风变成利刃。

    万籁俱寂,嘶嘶的落雪声,在无边的暗沉里,空远,突兀,寥落。

    他觉得自己渐渐成了一个冰人,悠悠天地,茕茕孑立。

    “阿澄!阿澄!阿澄······”一声,一声,锲而不舍。

    有温热的液体滴下,融化着他身上的寒气。

    一颗心从冰冻中苏醒,四肢百骸的冷渐渐褪去,他终于有了一丝知觉,试着动了动眼皮。

    陌生的陈设,陌生的陋室。日光从窗棂斜斜穿进,一层薄薄的亮亮的暖,照在她盈盈双眸上,泛出如粉青瓷釉般的温软光泽。

    赵曦澄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自己犹在梦中,怔怔望向她,欲要伸手去抚一抚她的眼。

    “你——你——”黎慕白激动得语无伦次,抓着赵曦澄的手又是笑又是哭。

    肩膀处传来一线疼,他倏地清醒,只见她身后小窗外的一爿天,那般远,唯她眼里的泪触手可及。

    第一次,她离自己如此近。

    黎慕白被他瞅得有些不自在,头微微一别,遂看到他手上衣袖上沾了不少自己的眼泪鼻涕,登时大窘,忙放开他的手,用自己袖子去擦拭着。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一时太——太激动了。”她红着脸低低道。

    赵曦澄只觉手一空,凉风灌进掌心,那种冰冷窒息的感觉又浮上心间。

    他反手捉住她的手,用力攥了攥。她的手,因这些天日日随他习剑,生了细细的薄茧,令他顿感心安。

    黎慕白想抽回手,又怕牵扯他的伤口,只好随他握着,一下又觑见了他衣袖上的鼻涕眼泪。

    “过会你换件衣衫吧,这件我拿去洗一洗。”黎慕白有些尴尬,双颊发红。

    “无妨。”赵曦澄嘴角轻轻翘起,如骤雨初晴后破云而出的第一缕澄澈辉光。

    黎慕白被他的笑晃了眼,一直高悬的心彻底放下。

    “你伤势有些重,失血也有些多,需要好好将养······”

    她抽出手,摸了摸他的额角,又看了看他的肩膀,正絮絮说着,敲门声响起。

    赵曦澄浑身一绷,抬手要去摸剑。黎慕白按住他,摇头示意他不必如此。

    “阿暖!”门口的声音温柔可亲,“我夫君遣我来问一问你兄长可好些了?我刚做了好些朝食,正热乎着,你们要不要一起尝尝?”

    赵曦澄双眉轻蹙,不明所以地盯着黎慕白。

    “覃姐姐费心了!代我谢谢左大哥的关心,我兄长他已好多了。”黎慕白一边对赵曦澄眨眼,示意他稍安勿躁,一边熟络地回话,“正巧我们饥肠辘辘,甚是想尝一尝覃姐姐的厨艺哩!”

    “那好,你们要快点,凉了就不好吃了。”那姓覃的女子又嘱咐两句,便走开了。

    “兄长?”赵曦澄攥住黎慕白的衣袖,低低问道,“我几时成了你的兄长?还有你哪来这一堆哥哥姐姐的——”

    “不不不!”黎慕白打断他的话,连连摇头否认,“那个——那个只是权宜之计而已。”

    她手一动,顾虑他的伤口,不敢用力挣脱,只得慢慢抽出袖口。

    “你饿了吧,我先去拿些吃食过来。”

    说完,飞也似的跑出了屋子。

    赵曦澄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不由自主一弯。

    梦中那声声“阿澄”,在心底轻悠回荡。

    窗外鸟鸣啁啾,晴光大好。他试着从床上坐起,却发现力不从心。牙一咬,他左手狠狠使劲,一点一点撑起身子。

    待黎慕白端着几样吃食进来时,他正坐在床沿,满头的汗。

    黎慕白忙搁下盘子,拉开他的衣领,低头检查他肩上的布条有无渗出血来。

    “幸好幸好,伤口没有再度裂开。你知不知道,你不能再失血了!这次是幸亏带了不少珍贵药材。你若要再度失血,这地方又偏,我都不知道去哪里寻可靠的大夫,岂不是要急——”

    说着说着,她突发觉自己凑得过于近了,话亦多过了头,忙打住。

    她的几绺碎发散落在赵曦澄颊边,她几乎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轻淡,温热,微微仓促。

    旋即,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又快又响,身子猛地弹开。

    “那个——那个——”她支支吾吾,“我看了,伤口没有裂开。你饿了吧,我去摆吃食。”

    赵曦澄垂下眼睑,点了点头。

    她心慌意乱地搬过一张小几,把盘子一一放好。

    小几旧了些,好在干净。几样吃食亦简单,左不过是白粥、炊饼、面片汤,还有一碗蛋羹。

    她习惯性地用银针一一验过后,把蛋羹与粥推给他,还贴心地备了一把他们自带的汤匙,自己则拿起炊饼,就着面片汤吃了起来。

    赵曦澄右肩受伤,便用左手不太熟练地舀着吃。

    两人都饿狠了,吃个底朝天。

    黎慕白收拾一番,找出一件干净衣衫让赵曦澄换上,然后出去跟她所谓的覃姐姐闲聊一会,方进屋把事情原委说给赵曦澄听。

    昨日,黎慕白见赵曦澄难以支撑,便提剑追上那唱歌的男子,强迫他带他们下山。

    她的本意,一来若这男子真是黑衣刺客的帮手,命他带路,可以防止他去呼叫同伴。二来这山路她没走过,山中又多蛇,赵曦澄伤势又重,必须尽快出了这山方好。

    她用剑逼那男子吞下一颗丸药,并告诉他这是毒药,想要解药就得乖乖她的听令。

    男子被吓得点头如捣蒜,尽心尽力指路。

    只是尚未行到山脚,赵曦澄已支撑不住,神志开始迷糊。是以,后来的事他均不知。

    当时,黎慕白见天色向晚,又身处荒郊野岭,且赵曦澄昏昏沉沉的,亟需。于是,她向那男子提出借宿。

    那男子便把他们带回了家。

    男子名叫左嘉,其妻为覃簪,也就是黎慕白口中的“覃姐姐”。

    他们现在正借住在黄家村左嘉的家里,托名为覃簪的远房表亲,乃是左嘉之意。

    这处小院落,只住着左嘉与覃簪小夫妻俩。

    素日里,左嘉会去砍柴与打猎,以此营生。

    黄家村,位于西洲城近郊。

    左嘉今日一大早,就出村进西洲城卖柴去了。

    以上这些,皆是黎慕白有意与覃簪闲聊得来的。

    赵曦澄沉吟着,早已瞧见她换了一身粗布衣裙,但也难掩她的丽质,不由笑道:“这么快就入乡随俗了?”

    黎慕白见他目光落在自己的衣上,方明白他的话中所指。

    “这个是覃姐姐旧衣衫,我觉得我们携带的那些衣衫,在这山村之处太打眼了点,于是就换了这个。”

    “你与人倒是挺自来熟的。”

    “查案嘛,不得就与各种人打交道。”黎慕白笑道,顿了顿,“我爹娘自小就不太拘我,我常溜出去——”

    见她神色忽地暗了,他截住她的话,“这里既然是黄家村,为何他们一个姓左一个姓覃?”

    “这个我向覃簪侧面打听过,她与左嘉是去岁秋才搬到这个黄家村的。”

    赵曦澄忖度半晌,突然问道:“那我怎么成了你的兄长?”

    “啊?这个——”黎慕白尬笑道,“昨日不是事出突然嘛,情急之下我撒了个慌,对他们说我们是兄妹,游玩时迷了路又遇到猛兽,你是为赶走猛兽才受了伤。”

    “猛兽?”他稍稍抬了抬胳膊,一阵钻心的疼。

    黎慕白知晓他的言下之意。他的伤是在后背,几乎被利剑穿透,根本不像猛兽所伤。

    “殿下放心,你的伤是我单独处理的,他们没有看到你伤在何处。”停了一停,她又道,“昨夜左嘉本想要去城中找个大夫,被我以城中会宵禁为由婉拒了。”

    “可你刚刚说,他今天一大早就去了城中卖柴。”赵曦澄顿了一顿,放低声道,“要是他得知你给他喂下的毒药其实是——”

    “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但我自信还是可以辨出几分真假。”她揪着衣角的手倏地收紧,身子微颤,眼神飘飞,“倘若他——他们果真心怀不轨,我定顺藤摸瓜查出真相来!”

    赵曦澄把她这些细小的动作看在眼里,声色未动,心却一沉,提醒道:“那黑衣人刺客与这左嘉一前一后出现在那山上,你就不怕你还未查出什么我们就被灭口了?”

    “所以,殿下要赶紧把伤养好啊!”她收回思绪,一面腹诽,你这是泼我的冷水还是泼你自己的冷水呢?

    “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来之,则安之。”她把几件换下的衣衫胡乱卷成一堆,“殿下离开舒州后,化名为李澄,现下我叫李暖,望殿下别说错了口。”

    覃簪正要浣衣,见她抱着一包衣服出来,便转身去屋里拿了一个木盆出来给她。

    黎慕白恰好想借机多与覃簪攀谈一番,忙接过盆子道了谢,把衣服放进去。

    因为,自昨夜见到覃簪发髻上插的一支簪子后,她就一直心绪难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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