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听错吧？”
天道目光凝视对面坦然而立的女子。
“你再说一遍，你选哪个？”
沈灵椿重复：“我当然选苍生。”
“你，你……”天道哑口无言。
沈灵椿耸肩：“有什么好奇怪的？”
“还是说，你认为我不该选？你想让我选萧祈安呀，早说啊。”
“我现在改成选萧祈安还来得及吗？”
沈灵椿语出惊人，天道一口老血差点压不住：“我不是，我没有！”
他复又认真问：“你真的不在乎他的死活？”
沈灵椿说：“我在乎。”
“因为我在乎，所以才更要选择挽救众生，或许在你眼中，萧祈安是这个世界必须要扼杀的角色，但在我眼中，他与众生无异，他亦是芸芸众生之中的一员。”
“我选择救众生，何尝不是在救他？”
严密的逻辑，独一无二的思考角度，无可反驳，无懈可击。
天道震惊之余反应过来：“你在跟我玩文字游戏？”
沈灵椿扬眉，大方承认：“是。所以，我通过你的考验了吗？”
不愧是他选中的人，有几分聪慧。
天道对沈灵椿这个异世之魂越来越满意，原因无他，沈灵椿是被“他”认定的、破除死局的唯一希望，这场赌局，终会有果。
很快，所有真相都会被揭露。
红色身影渐渐浅淡，一方世界随之逐步分崩离析，余下一个孤寂的灵魂。
“满分。”
“切记，化神后，须得看淡生死情爱之事，肩负责任，济度众生。”
秘境灵力宛如有生命般齐齐汇聚在南之极，沈灵椿周身气息节节攀升，眉心翠色茱萸纹幻化成一点朱砂，敛藏起柔情，眼睛里盛了清水似的。
“师姐。”乘羽未曾料到师姐会在危机时刻突破，化神，心中一时高兴又心酸，她又让师姐为自己费心了。
温和的灵力顺着破损的经脉游走，强大的治愈力无声滋润，一点点愈合。
沈灵椿腾出几缕心神为乘羽治皮外伤，先前血不够用时，乘羽下狠心取了心头精血。
傻姑娘，心头精血宝贵异常，三界至宝无数鲜少有能滋补损失心头血的。
为了让骨祝开花，灵雀永囚苍南，乘羽险些丧命，她这个什么也没付出的人，有什么理由辜负她们。
红与白的交缠中，沈灵椿和乘羽的兴奋挂在脸上。
三瓣，两瓣，一瓣……骨祝成。
沈灵椿凌空一挥，三株长势良好的骨祝整齐地躺在她的掌心。
乘羽喜极而泣，血淋淋的手腕隔着衣袖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骨祝的根茎，声色哽咽：“师姐，我们拿到了。”
沈灵椿将她憔悴的面容深深刻在脑海，又偷偷往朱雀的方向瞄了一眼，眸色复杂，喜与悲交织。
朱雀似有所感向她们靠近：“你们舍生忘死的真情打动了我，你们既已得到骨祝，也该离开秘境，不若由我送你们一程？”
沈灵椿扶起乘羽，第一次正视朱雀血红的眼睛，化神后，她更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淡然道：“谢谢。”
火色身躯冲上云霄。
朱雀展翅，南明离火引路，灼热迅速从南之极覆盖整个秘境，饱受寒冷折磨的灵兽们雀跃欢呼。
沈灵椿坐在朱雀的背脊上，指尖在红羽上似落非落。
“不靠谱，你说我剩下的积分能兑换一样东西吗？”
不靠谱难得与她心有灵犀一次：「你是想说，关于朱雀的事吧。」
“嗯。”
「办法不是没有，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用。」
沈灵椿不假思索：“你说。”
她的意思是要用了，不靠谱还算了解自家宿主，宿主其实与萧祈安很像，旁人对她一分好，她就要还做十分。
貌似，她一直在为旁人考虑，永远冲在最前面，洒热血，做牺牲。
以前是陈公公翠珠他们，现在是朱雀与三界众生。
宿主是个小气鬼，从来不考虑自己的处境。
不靠谱悲观地想：若是没有“那人”下达的指令，一切都在宿主三年前掉下悬崖时就结束了。
宿主想做的事，它改变不了。
不靠谱如实相告：「宿主只需将毕生修为凝聚炼化成精华，剩下的交给我便可。」
「我会给朱雀自由身，此后苍南再困不住它。」
染着斑斑血迹的手怜惜地抚弄红羽，似在重逢，又似诀别。
沈灵椿笑着应好。
秘境口，空阳在看到两人安然无虞地拿到骨祝，微皱的长眉慢慢舒展。
沈灵椿将骨祝交给乘羽保管。
乘羽不安地握着：“师姐，你要去哪儿？”
沈灵椿在入口转身：“我还有一件事要做，你们不用管我。乘羽，人界的事要麻烦你了。”
“师姐，师姐！”
“你别去，师父给的药，不足半刻钟了！”
乘羽的嘶吼留不住注定别离的人，绝望地敲打厚厚一层屏障。
没有药，师姐再入苍南，九死一生。
她怎么向师父复命，怎么面对萧祈安和昭昭……
*
沈灵椿找了一处灵气充裕的地方。
盘腿运转灵力汇聚丹田，几轮压缩淬炼，她很快进入忘我的状态，淬炼精华是漫长的过程，时间在飞速流逝。
修为倒退，朱砂黯然无光。
凡人求道飞升成仙，仙修炼百年千年化神，道心经过反复锤炼，一步步迈向大道顶峰。
偏偏沈灵椿反其道而行，从神坛走下回归凡尘，欲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
蜿蜒的河水静静地流淌向远方，绿色精华现出雏形，女子身影轻轻晃了晃，猛地侧头吐出一口浓黑的血。
沈灵椿一只手撑在地面防止自己倒下，毒雾无时无刻不在侵蚀她的生命，若不是一开始先用灵力护住心脉怕是早就死了。
她的手臂发软，仿佛自己的骨头正在被腐蚀。
真想一头栽倒下去，永远做一场不醒的大梦。
她闭上眼睛。
冲天的火息一浪一浪撞击她的五脏六腑迫使她无比清晰地知晓这是灵雀最后的机会。
她必须要在彻底沦为凡人前，炼出精华。
沈灵椿榨干身上最后一滴灵力，墨绿色的精华透着闪亮光泽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背。
沈灵椿唇角终于漾出一抹笑，维护心脉的灵力被她用来淬炼精华，沦为凡人的她再无力抵挡毒素蔓延，但她从始至终看得开，孤单地靠在树边等待死亡。
不靠谱心疼自家宿主：「宿主，精华淬炼完毕，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我保证等你再次醒来见到的是自由翱翔、无拘无束的朱雀。」
沈灵椿没力气地“嗯”一声。
这次，她安心地合上眼。
乌发白玉簪，朱唇翠罗裙。
这次，不会被大火烧了，她可以漂亮体面地死去。
“别跟我说你不喜欢萧祈安这样的鬼话。”
沈灵椿闲下心来，想了很多事。
常有人说，人在面对死亡时，记忆如同走马灯，回顾短暂的一生，沈灵椿最后想到的竟然是这句话。
她当时耍了小聪明，而现在好不容易静下心来，她想着是该好好盘算清楚自己对萧祈安的感情问题。
什么时候喜欢上萧祈安的？
萧祈安，萧祈安。
沈灵椿在心中默念他的名字。
小雨，一人撑伞两人行。
倾斜的伞面，隐忍的柔情。
无数次，黄昏时畔，沈灵椿收好药箱形单影只立在热闹渐渐消退的街头无处可去时，总有一人逆着灯火，时而抱臂静静地等，时而牵着女童迎她。
萧祈安为她而来。
或者她去找萧祈安。
一来二去不知不觉间，沈灵椿有了属于自己的归属感。
萧祈安的爱太隐晦，像春雨润物，以至于沈灵椿在回想起他的好时，嘴上哑口无言，空荡的心里暗自升起一团火来。
沈灵椿的太阳穴突突跳着，人对生命的流逝是敏感的，她感知到自己的大限将至。
秘境蔚蓝的天空出现一个黑点，飞速扩大，然而沈灵椿看不见了，她脆弱的躯体朝一侧柔软的草地倒去。
喜欢萧祈安这件事，等下次再见面时，自己亲口说给他听。
嗯…带束花吧。
告白的时候应该浪漫点。
萧祈安真是的，怎么不先打个预告。
她一点底都没有。
但是，好想见到他。
立刻马上。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了？”
沈灵椿蓦然睁开眼睛。
“萧祈安？你怎么会来这里？”
这里危险……
她的半个身子抵住萧祈安的胸膛，轻而易举地摸清楚他剧烈地心跳和不平稳的喘息声，应是废了些许力气才找到她。
“你…疼不疼？”
沈灵椿看不见他的脸，这个角度，她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听到他疼惜的低语。
“不疼，我没事。”
“萧祈安，我们回去吧。”
对方迟疑一瞬，答道：“好。”
萧祈安握住那只冰凉的手，心脏连带着坠入冰渊，修为全无，身中剧毒，他心爱的姑娘又一次在他面前步入险境凶多吉少，让他怎么平静？
“沈灵椿，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沈灵椿一愣：“什么？”
“这次，可不可以不要死？或者说，我希望你还能复生。”
“其实，我有一件隐秘事没有告诉你。说起来，应当算是我们之间共同的秘密，从你在皇宫做侍女时，我就知道你不死不灭。”
“而且，你的身体不同寻常，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痛楚，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