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死一般的安静。

    卢世祥瘫在椅子上，虽然心乱如麻，眼珠子却骨碌碌不停地转来转去。

    目前屋子里除了他和李姨娘，只有一个被按在地上的小厮，而对方其实人也不多，郁寒川和纪颜之外，不过寥寥可数几个军士而已。

    卢世祥没看到半个苗人的影子。

    他脸颊肌肉抽搐了几下，突然梗着脖子嘶吼道：“下官冤枉！就算下官曾经给王爷下过绊子，那也只是政见不合而已！王爷因此就想给下官扣谋害皇嗣和上官的帽子，这样诛九族的罪名，恕下官不能认！就算官司打到金銮殿上，下官对着皇上，也是一样的不服！”

    纪颜忍不住瞪大眼睛，被他这番倒打一耙的无耻言论惊呆了。

    郁寒川却只是扯了扯嘴角，像是连话都懒得说。

    见几个军士脚下不停，已经如狼似虎般到了近前，手中绳索都摆出来了，卢世祥垂死挣扎：“我是皇上钦命的地方官，就算有罪也得押送京城由有司判定，王爷无权对我动用私刑！”

    几个军士已经钳住了卢世祥的胳膊，闻言有些迟疑地看向郁寒川。

    郁寒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本王要是动了呢？”

    卢世祥拼死挣扎的身躯一僵。

    是啊，岭南这地界天高皇帝远，就算郁寒川真的对他动了私刑，甚至现在就把他杀了，又能如何？

    难不成皇帝还会为了他这么一个七品官，跟自己儿子过不去？

    这本来也是他的打算，趁苗人作乱行刺燕王，就算事后皇上派人来查，也是死无对证，他有很多办法可以免去惩罚。

    顶多被皇帝迁怒，那也就是不做这个破县令罢了，但杀了燕王的功劳，却能在赵王登基之后，换到加官进爵的回报，怎么算都不亏。

    不然他哪里来的熊心豹子胆，干这样诛九族的事呢？

    “你，你不能这么做！皇上要是知道你随意处置官员，你这辈子都别想回京了！”卢世祥脸色大变，色厉内荏地恐吓。

    郁寒川有些欣赏地看着他语无伦次的模样，唇角的笑意又扩大了几分。

    “谁告诉你，本王想回京了？”

    这句话几乎将卢世祥钉死在了椅子上。

    他浑身颤抖，嘴唇发白，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

    “本王觉得杨江县挺好的，就在这里养老，比回京面对尔虞我诈强多了，不是吗？”

    郁寒川说完，冷冷一挥手，“绑起来，堵住嘴，确认罪状后马上明正典刑！”

    卢世祥目光呆滞地看着他，旁边李姨娘早已吓得缩到了桌子下面。

    “等等！”

    外面一直等着的禾孝几步冲进来，不满道，“王爷，这个人害死了我们的族人，我们要亲手杀了他给申举和午羊报仇！这是你之前答应了我们的！”

    郁寒川还没说话，对面卢世祥眼里突然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脖子一歪就避开了军士塞过来堵嘴的抹布，大声嚷嚷：“我没有杀你的族人，你们被骗了，不要相信燕王，他才是杀人凶手……唔唔唔……”

    军士眼疾手快捏住了他的嘴，把抹布塞了进去，郁寒川眸色已彻底冷了下来。

    “死到临头还如此冥顽不灵！”

    他一指桌子底下的李姨娘：“把她拖出来！”

    李姨娘尖叫着被扯出来，不等问话已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郁寒川目光落在她犹且颤动的双睫上，不耐烦道：“真晕了？那就把她弟弟拉过来，跟卢世祥一起砍了，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留着也是祸害！”

    “不要啊王爷！”李姨娘一秒睁开眼睛，软倒在地连连磕头，“我说我说，我什么都告诉你们……表哥，不是，卢世祥之所以去勾结苗人，就是想害死王爷！赵王半个月接连给他来了三封书信，全都是快马加鞭紧急送过来的！我来杨平县之前已经听说赵王在京城的处境不太好了，都是因为王爷王妃在杨江县搞出了亩产300斤的水稻，皇上和朝上的官员都高兴得不得了！听说赵王发了好大的脾气，私下里又一直催卢世祥除掉你们，我还偷偷看过那几封信呢，就藏在卢世祥卧房最里侧的暗格里……”

    “闭嘴，闭嘴你这个愚不可及的蠢女人！”

    卢世祥猛地挣扎起来，还把塞得不严实的抹布吐了出来，但他这时候阻止显然是来不及了，李姨娘心里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宝贝弟弟，只要能保住姐弟俩的命，把卢世祥卖了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卢世祥闭了闭眼，长长吐出一口气，终于彻底不动了。

    他知道，从李姨娘说出赵王这个名字起，他，包括他的九族，就全完了。

    李姨娘抬头看看郁寒川似笑非笑的脸，吓得打了个嗝，又继续往下说：“……后来卢世祥想了个毒计，表面上说是为了我，其实还不是为了那什么从龙之功！他当天就派了好几个人出去，一面想办法找寻临近杨江县山里的苗人踪迹，一面计划着杀了苗人栽赃到王爷身上，然后再煽动苗人到杨江县闹事，要是能在混乱中杀了王爷，等赵王登基了，还能亏待他这功臣吗？反正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离京城那么远，皇上就是知道王爷没了也没办法，还不是卢世祥说什么就是什么？到时候他再把王爷之死栽到苗人头上，就算皇上真的派兵来剿，倒霉的也是山里的苗人，他可是什么损失都不会有……”

    “砰”的一声巨响，李姨娘后面的话给生生吓回去了。

    她原本正说得起劲，瞬间又缩回了桌子下面，只偷偷抬眼瞥了一眼，却是禾孝盛怒之下，一拳砸碎了屋角的椅子。

    挑起苗人的怒火，让他们去冲击杨江县，趁混乱的时候杀了燕王，到时候皇帝发怒，遭殃的还是苗人。

    这可真是个一石二鸟的毒计，单单听了几句，禾孝已经气得满脸通红，瞪着卢世祥的眼眸里，怒火已是喷薄欲出了。

    “怎么回事？”

    禾列也发觉了屋子里气氛不对，奈何汉话不好，只能顿着拐杖问孙子。

    禾孝语速飞快地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禾列也是脸色铁青，但情绪还算稳得住，倒是跟在后面的几个族人气得七窍生烟，有两个冲上去对着卢世祥就是几拳。

    卢世祥原本已是引颈就戮的状态，但苗人沙包大的拳头真的砸下来，养尊处优了三十余年的身体还是迅速做出了反应，鼻青脸肿的同时，凄厉的惨叫也霎时响彻整个县衙。

    “唔唔……救……”

    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卢世祥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几声模糊的哀求。

    旁边的军士冷眼旁观，甚至还往后退了几步，看着他的目光里充满了鄙夷。

    几个苗人见卢世祥居然还有脸出声求救，想起申举和午羊被杀的惨像，顿时心头怒火更炽。

    你们汉人之间尔虞我诈，凭什么迁怒到我们苗人头上？我们苗人世世代代生活在深山里，也没招惹过你们，凭什么莫名其妙就丢了性命？

    他们气怒之下，下手也再不留情，便听咔嗒一声，不知是谁一拳砸在了卢世祥的喉咙上，脆弱的喉管当即碎裂，伴随着几丝蜿蜒的血迹，卢世祥身体猛地一弹，瞳孔骤缩之后，眸光渐渐暗了下去。

    “嗬嗬……”

    这个赵王门下的走狗，从不管百姓死活，却一心只想走歪门邪道的杨平县令，发出了在世上的最后一点声音。

    随后，他的尸体被人随意地放到一边，除了鄙夷和唾弃，没得到任何惋惜。

    郁寒川目光不带任何感情地转向李姨娘：“现在，带本王去看看二哥的书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