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是不是算久别重逢。”半晌，林阳睿说。

    陈知舟手指环绕在自己眼前的碗上。

    久别重逢？

    这本该是一个浪漫的字眼。

    “当然算，这得有……十几年了吧！”她其实记得不是特别清楚，但这十几年的时间还是能算出来的。

    总之如今的林阳睿已和当年的模样大不相同。

    他的人生并没有按照既定轨迹走下去。

    “是，”林阳睿笑了笑，能有这一个肯定也是好的，“整整十五年，算起来，你还比我小一岁，我一直没敢问你，怎么就没有结婚的想法呢？”

    这话一出，林阳睿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想问的问题已昭然若揭，若放在以前，这些都是陈知舟的逆鳞，不知者无罪，可他却一清二楚。

    他看着陈知舟，他也想知道，这些年，陈知舟是怎么过来的，而过去这些年，又是否还和当年一样。

    “我……”陈知舟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她反问道，“那你呢？你曾经想象的婚姻是什么样子，你和我不一样，你说过，如果有一天突然结婚，一定是为了应付差事，但你也说过，回国以后你的很多想法已经改变了。”

    想来国外三年让林阳睿看开不少事，但其实她并不能理解林阳睿对婚姻没有憧憬。

    “大抵是那三年，让我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吧！”林阳睿自己也想了想，“在国内打我成年起的那七年，我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林氏身上，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反而出国以后，时间自由起来，我体验到不少过去都不曾体验到的东西。”

    陈知舟想，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她问：“然后呢？”

    林阳睿抬着头：“我在想，如果我也有一个妻子，有一个家庭，那我一定会尽自己所能让其完美，不会绝不会踏错一步。”

    “可你还是为了林氏和我签了那一纸协议，”陈知舟点了点头，或许年龄也是其中一个很大的因素，年少肆意，却没有人能保证自己长大以后不渴望家庭和陪伴，尤其是像林阳睿这样经历的人，“但总归是进步的，我相信有一天，你可以找到一个自己真正心悦之人，和她美满一生。”

    这同样是她所希冀的。

    然而这不是林阳睿所希冀的，他想要与之共度余生的人就坐在自己眼前，却无法宣之于口，那一纸协议让他重新遇见陈知舟，可同样捆绑着他。

    因与果，可不就是如此。

    至少，让他安安稳稳走过最后一段时间。

    “那你呢？就完全没想过吗？”如今，他能问的，也只有这些。

    陈知舟捣鼓着碗里的饭，她得快快吃完离去，再聊下去，她无法保证从自己嘴里会说出什么。

    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落荒而逃。

    “没有，美满这个词不应该放在我身上，婚姻于我而言，是一种束缚。”说完，她又端起碗吃了几口。

    听得此话，林阳睿一只手放在桌下，放在腿上，紧紧握在一起。

    陈知舟一边吃一边道：“我出生以后，上幼儿园以前都是在我外婆家长大的，我爷爷奶奶常年在国外，让老人家离开自己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也不合适，后来，我总是两头待着，谁有时间谁便顾我，我很少看到他们同时出现，毕竟能看着一个也很不容易，后来，为外婆离世，可就真的只剩我一个人了，婚姻束缚了他们，也束缚了我，离婚对他们而言是一种解脱，对我也是，我自己一个人，足矣。”

    陈知舟父母离婚以后，她便再也没见过，从此，陈清业一心投身于自己的科研事业，如今也不知研究到哪一步，而黎海的名字频繁出现在各大舞台，真正成为了她一开始想要成为的样子。

    毕竟养了自己一些年，日子虽少，但总归是有的，也因为愧疚给自己留了不少东西，后半辈子无忧，比起很多人，她已经算是幸福。

    情感上的缺失并不显得多么匮乏。

    “孤独，也没有伴随我多长时间，碌碌无为也没什么不好，虽然后来，在谢云之的影响下，我有了其他爱好，但曾经也没有那么不堪，”陈知舟咽下最后一口饭，要不是自己如坐针毡，定要再好好品味一番，“听起来我的过去也没什么意思。”

    “我……”林阳睿欲言又止，有些话差一点就要说出口。

    陈知舟不经意间打断：“我吃饱了，再待下去，就得撑，正好，今天有不少灵感，我要赶紧回去记下，你慢慢吃，下次如果做饭，我很乐意品尝，林氏要是真的倒了，做个大厨也不错。”

    下一秒，陈知舟也并未给林阳睿开口的机会，她直接起身：“我走了。”

    说罢，两条腿直奔门口而去。

    留下林阳睿一人在身后，面对着眼前一大桌子菜，终究是没回头。

    他终于拿起一旁的筷子，在无人之处吐出憋在自己胸口许久的那一口气。

    他喜欢陈知舟什么呢？大抵就是刚才的样子。

    然而那些话对他并没有造成打击，陈知舟一片空白的情感需要一点一点填满。

    他从不奢望陈知舟能意识到自己的情感，也从不去想有一天陈知舟的拒绝，他还不曾努力什么，又怎能去奢求太多。

    而陈知舟又什么时候能知道，这一桌子菜一开始就是为她一人而学。

    陈知舟从林阳睿门口出去，便将脚步停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今日，说得已足够清楚，以林阳睿的脑子，总不至于一句都没听懂。

    ·

    入夜，陵州市中心依旧车水马龙，当然，进了商业区以后，还是会安静不少。

    此时，林阳睿正坐在林氏集团的办公室里，面向窗外。

    他穿着白色衬衣，下摆束进西装裤中，每一次弯腰倒酒都能清晰看见他挺直的脊背。

    下一秒，办公室外有人敲门。

    “进。”

    进来的人是元朝：“董事长，江总说打给你的电话没接，打到了我这里。”

    “江默？”林阳睿转过头，“什么事？”

    元朝看着眼前一番场景，办公室被林阳睿重新不举，而他自己也只能无奈走向前将手中的电话递到林阳睿手里。

    林阳睿结过后搭在自己耳畔：“喂？”

    “出来喝酒。”

    对面的声音里倒是没什么醉意，但听着是极尽失落，急需一个心灵的慰藉。

    “来林氏，我还在。”

    但从他的声音里应该能听出醉意。

    果然，江默语气里尽是不可置信：“你居然在加班，不是，你在公司喝酒？”

    林阳睿没有否认。

    于是便听江默说：“你等着，别乱动。”

    挂断电话，林阳睿将手机还给元朝。

    “一会儿把人放上来就行。”

    “明白，”元朝装上手机，几次犹豫后还是开口，“和陈小姐吵架了？”

    提起这个，林阳睿气不打一处来：“那还不是因为你的馊主意。”

    “我要是不出这个主意，只怕你都见不到陈小姐。”元朝跟了林阳睿多年，对其心思简直是了如指掌，如果连他都看不出来，那只能说林阳睿身边无用心之人。

    可以不理解，但不能患有眼疾。

    “说得也是，罢了，两两相抵。”实在话，林阳睿也没心思和元朝争论什么。

    元朝站在一旁，看着林阳睿的背影，嘴里也着实没有安慰的话，他年纪虽也不算小，但对感情这东西，也提不上什么好的建议，何况这情况如此复杂，也只能说：“这些天收购案的人都在加班，今天难得你在，我要不要订些东西？”

    “你做主就好，告诉财务部，别抠，这个案子一结束还有个大活，今年过年的红包要包得大些。”林阳睿算了算时间，自己和陈知舟协议的最后一个月正好是春节，然而那时候，收购也不过刚结束，韩鸣的智能医疗项目才走到一半进度，那可是个下黑手的好时机。

    不出他所料，林珩和林至姗已经开始动手。

    “好，那我先出去了。”元朝见林阳睿人还是正常的，也就不再多待，难免下一瞬会给他找个事出来。

    然而还不到一秒，就有事来了。

    林阳睿突然转身：“对了，沈予是不是也在加班？”

    “当然。”元朝肯定道。

    沈予是汉服收购的负责人之一，怎么可能不在。

    作为老板的助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重用这个人，毕竟在林阳睿回来以前，一直是林珩在提拔。

    尽管林氏一切如前，但谁也不能说，这三年后是一个干干净净的林氏。

    只是里面黑白掺杂，如若不彻底清查，可谓是很难分辨。

    出乎意料，林阳睿并没有做出任何举动，也是从那一刻起，元朝明白了林阳睿出国的缘由。

    但他同样不理解林阳睿下一句话：“让她来我这儿一趟，现在就去。”

    元朝无奈，只能点头：“好。”

    看在加班费丰厚的面子上，这叫人的活计干了也就干了。

    看见元朝出去关门的声音，林阳睿才起身，如今办公室的样子已是不像话，无奈他打算在门口等一等。

    还好，这个点，整个公司除了收购案的人在加班，这一层没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