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灼禁足的第十五日。
眼瞅着到了冬至，日子也越来越冷了。
谢玟在齐贵妃处用膳，一边听她说一些过年的安排。
这是齐贵妃进宫的第二年，第一年她还有些生疏，但是如今已经熟练许多了。
谢玟吃了几个饺子，“你看着办就是。”
顿了顿又道，“去年是惠妃同你一块儿办事，今年依旧如此，陈妃跟你走得近，你也拨些小事给她做，也不用总累着自己。”
齐若萱笑了一下，又为他盛了一碗冒热气的粥，“多谢皇上体恤。”
谢玟喝了一口，又与她商量道，“朕寻思晋林美人的位分。”
齐若萱舀着饺子的手一顿，笑了下将碗放下，“林美人失了龙胎，心中想必郁气结节，皇上要晋她的位分加以安抚，本没什么，只是……”
齐若萱停顿，像在思忖着。
“怎么？”谢玟问她。
“林美人是皇上今年新得，在您身边服侍还不到一年，您头次晋位便已经是……”逾矩了，她没将这话明白说出口，但任谁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况且，许嫔虽然有错，出身也比林美人高上许多，皇上即便不想着她，也该念着她祖父和父亲的旧情，此刻若是对林美人恩宠太过，怕是……”齐若萱依旧没有将话说完，她看着谢玟的神色，不敢将话说的太过。
谢玟却只是淡淡颔首，“那便罢了，朕回头只赐下一个封号就是了。”
齐若萱一噎，没有再多说。
待他出了长春宫，银霜才问，“娘娘何必为许嫔说话，她如今这般境地要是能打压住才好。”
齐若萱拨弄着护甲，“这么一件小事你便想打压她了？银霜，只要许家前朝的荣誉在，只要许老太傅还活着，皇上永远都不会冷落了许含灼。”
“本宫既然知晓，何必急于此刻落井下石，去抬林纤纤的身份？这个小贱人在宫中跳的挺久了，你瞅着宫中没人治理她，无非是都不想惹一身骚罢了。可是许含灼不同，她这次惹毛了她，许含灼决计不会放过她。”
说着又看着地上的炭火，“你去提点提点内务府的人，什么样的位分用什么样的份例，可别给多了。”
银霜称是。
＊
谢玟出了殿门，吩咐高盛道，“你着人给清月殿送去些饺子，趁着热的。”
高盛诶了一声，连忙吩咐人去做。
宫道上都是洒扫的太监宫女，因着临近年下，各宫的赏赐也比平时多些，所以这些太监宫女办事也就更为用心尽力。
桃林萧条，不如梅林，到了冬季便是如此，更是因为自己冷落含灼，所以清月殿附近都是这般清凉。
谢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朕与姩姩实在相识很久了。”
高盛怔然，快速瞅了一眼帝王的神色，不知晓自己该不该应话。
谢玟不甚在意，“她恐怕该觉得朕变了。”
高盛明白他的心思，于是也迎合道，“皇上，您说得哪里话，如今您是帝王，思虑揣度必然与之前不同。只是未必所有人都能明白您罢了。”
谢玟何尝不知道他在恭维，登上帝位之后，耳边便全是这样的话，以往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太傅常常训诫他，以为君之道规训他，可是自从他即位，老太傅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已经不大上朝，自己更是听不到什么真话了。
太傅对自己严苛，可是对含灼这个孙女，却犹为宽心，甚至没用相夫教子大家闺秀那一套理去教养她。
可见是真心疼爱，想必太傅若是知晓自己这样对待含灼，恐怕又要心疼。
可是……
他不由得想起初见林纤纤的那一日，她趴在地上，拽着自己的衣袍，看得出来整个人已然是昏昏沉沉，可是仍旧不愿意闭眼，一双眸子染了秋水，又因着落水的缘故透着红色的血丝。
那是今年年初的时候，含灼没有入宫。
他以为含灼将年少的记忆忘却了，所以不愿入宫，谢玟觉得，自己也不该抱着旧情。
他蹲下身子，捏着林纤纤的下巴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蹙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心中松下一口气，她勉力一笑，“奴婢林纤纤。”
说完便昏了过去。
含灼觉得他变了，可他未尝不觉得含灼同之前也不大相同了。
林纤纤落水的事情，当场只有含灼与她两人在场，他便是相信含灼，也想不通这样无理的道理。
林纤纤到底是那样的出身，她若是真怀了龙胎，留下来只会比用来争宠更有利，她应当比后宫的任何一个人都更殷切自己能有一个孩子，因为谢玟自己比任何人都明白，林纤纤接近自己是为了什么。
正是因此，他才不相信林纤纤会为了一时的荣宠而舍弃一个龙胎。
而含灼没有否认是自己将林纤纤推下水，在谢玟看来，也不过是两种情况。
要么，两人起了争执，含灼是无心之失，可是她明知林纤纤腹中怀有龙胎，下手仍旧不知轻重，这样莽撞的性子也该早日磨一磨，毕竟宫中，这样的性子总是吃不着好，自己不见得能日日护着她。
要么，她是有意，因为知晓林纤纤怀有身孕，心生妒忌，所以推她入水，她素来娇纵，以为自己宠爱便不会担什么罪过。
想到这样的可能，谢玟有些头疼，也同样觉得自己也担着一份责任，是自己太过宠爱，才导致她肆无忌惮。
不论如何，含灼都免除不了这顿责罚，她总该好好收敛自己的性子。
只是，他想起含灼平日中望向自己炙热真切的眼神，后宫中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
过了此事，想必含灼对自己难免心生芥蒂。
罢了。
谢玟望了一眼清月殿的方向，“回养心殿。”
＊
夜里，含灼是被冻醒的，她最近很是嗜睡，可是因为炭火不够，她夜夜睡不安稳。
她抱了两层的被褥，仍旧觉得被窝里犹如冰窖，自己的身体在前年病后亏空许多，染上了手脚冰凉的毛病，如今夜间是太过难熬。
她翻了两下身，被褥稍稍偏移，她便在心中鼓着劲儿从被窝里伸出手去拉被褥，可是刺骨的凉气瞬间将自己裹挟，含灼感觉自己的手就要被冻掉。
她立即将手缩回去，可是被窝里也不热，她的凉手撞上自己的胸脯，又冻着一哆嗦。
她从未觉得这样委屈，眼泪决堤，她提着被褥将头蒙进去。
今日问冬守夜，她耳朵灵敏，夜间为了照顾含灼睡眠也浅，听着账内穿出来抽噎声瞬间就清醒了。
拉开帘子，含灼已经将自己全部藏进被褥里缩成一团，抽泣声隐忍又压抑。
问冬一阵心疼，将偏移的被褥挪正，轻轻拍了一下被褥，小声问，“小主怎么了？”
含灼不肯从里边出来，“我好冷。”
鼻音浓重。
问冬也没什么法子，“奴婢再抱两床被褥过来吧？”她问道，同时伸手进去摸里边的温度。
与外边也相差无几。
“不要！”含灼在里边拨浪鼓一样摇头，“光是被褥就要压死我了，不挡一点用处！”
说着又探出一点脑袋，漏出哭红的双眼，“问冬，你将那火盆弄近一些。”
夜间实在不敢将火盆弄得离床太近，以免碰到床帘失火。
可是此刻她也顾不上太多，将火盆稍稍挪近一些，移动时才发现火盆都快凉了。
含灼实在怕冷，因而前几天用炭是总是不拘着用度，此刻炭已经快用完了。
“小主，我去将下人房的木炭拿来凑一凑好了。”下人总是抗冻一些，说什么也不能让小主冻着。
含灼伸手抓她的衣袖，又很快收回去，“不要！”
她自己已经冻成这样，下人的炭比她的更少，房中更加清冷，若是自己再将那炭火拿过来，他们晚间怕是更没法睡了。
含灼抽了一下鼻子，“你再去给我多弄几个暖水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