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

    第9章

    裴相韵安静地半坐在床上,面前,秋燕正拿着药膏给她额上伤口仔细地换上新药。

    裴相韵抬眸看向她,笑道:“怎么这个表情?”

    秋燕正皱着眉,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已经稍微结痂的伤口。

    她听闻,顿了一下,声音有些哽咽:“……还是心疼公主。”

    裴相韵微微一笑,“这宫中就是这样。”

    “我无权无势,要是想做点什么出格的,拿点我不该拿的,必须要付出交换才行。”

    “比如这个……”

    裴相韵扬了扬手中的竹简。

    这是在半月前那场教习“意外”,她向皇后趁机讨要的东西。

    ——可以进出宫中藏书阁的令牌。

    ——裴景拿烧开热水砸她被皇后定为意外打翻炉火导致,制止了流言在宫中发酵。不过裴景到底受到了禁足府内一月的惩罚。

    “呵呵,况且除了额头上这个伤口,我也没别的事嘛。”

    裴相韵在打翻那个茶壶的时候,有意避开了,大部分热水其实都泼在了她的裙摆上,只是看着吓人罢了。

    秋燕没有说话,手中更加轻柔地为她上药。

    裴相韵看着手中的书,觉得这此行动真的很划算,笑了笑,继续如饥似渴地读着。

    ……

    此时,在长公主府,不断传来东西破碎的声音。

    “这该死的裴相韵装什么啊!”

    裴景恨恨地将桌子上摆放的所有东西一扫而下。

    整套美玉打造的精美杯盏、南海进贡的一米多高红珊瑚、大颗大颗用以照明的夜明珠……都是极少见的东西,她却一点顾忌都没有,见什么拿起什么狠狠摔在地上,以发泄心头愤懑。

    公主府服侍她的婢女们此时都远远地站在屋外,谁也不敢上去惹怒气冲冲的裴景。

    “害我被禁足,去死!”

    她顺手拿起一尊琉璃盏,狠狠往屋外砸去,碎成一地金黄色。

    “够了!”

    一声冷喝响起,一双锦绣鞋从琉璃盏碎片上缓缓朝屋内的裴景走去,衣摆华美。

    在外等候的下人们齐齐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裴景被喝止,她抬头,见雍容华贵的人站在面前,冷冷地看着她。

    “母亲!”

    她眼泪立刻从眼眶中流出来,上前抱住皇后的腰,哭诉道:“母亲可算来看我了,我想出去!我要出去!”

    皇后顺势揽着她,原本见到女儿的柔情在听到这番话顿时消散,她没好气道:“出去什么出去,我禁你足还不知为何?看你这样子丝毫没觉得自己做错。”

    裴景本就心中有怨,站起来恨恨道:

    “母亲!到底谁才是您亲生女儿啊?我说她一个昭仪生的有错吗?”

    贺兰氏脸色稍暗。

    她警告道:“裴景,我罚你罚的是在这么多人面前随意打骂妹妹,还有一点长公主的样子吗?!”

    裴景恨道:“可是她先装模作样我才教训她的!她明明就和常家世子有娃娃亲做什么不承认!”

    贺兰氏警觉道:“你听谁说的?”

    瞬间她就明白过来,冷哼一声:“是常家小子告诉你的?”

    裴景被说中,没有反驳。

    贺兰氏沉浸后宫数十年何等机敏,转瞬一想就知道常无双打的主意。

    她看着眼前不成器的女儿,心中又气又无奈。

    “裴景!我之前和你经常说的都忘了么?别人凑上来对你说什么的时候要多想一点!”

    “你想想这件事在他告诉你之前,你听到过一点风声吗?为什么偏偏就挑在这个时候给你透露?”

    “让我猜猜他说的时候什么,哼,不想成婚,但是母命难违……还说过只钟情于你一人对么?”

    裴景一怔,“母亲……您怎会知道?”

    说的和常无双一点不差。

    她回想起那日。

    临近殿试,她本想再去见常无双一面,为他宽慰一番,以免在殿试上紧张

    结果刚见面,就见常无双双眉紧皱,喝着闷酒。

    她一再追问之下才得知了那桩尘封已久的娃娃亲,而且他说褒国公夫人很可能在殿试之后就要向圣上请婚。

    裴景当时急道:“那我先去找父皇请婚好了。”

    但是常无双制止了她,他说母亲身体一直不好,他知晓此事是母亲心中多年夙愿,若是被阻拦,怕是母亲身体会撑不住。

    他说是自己不好,在身上有婚约的情况下还对公主动了心,以后再也不会纠缠了。

    裴景当时听后一直安慰,这不是他的错。

    回自己府上她就想,这全都是裴相韵的错。

    这个灾星如果不出生,她生母就不会死,也就没有现在这么多幺蛾子,也不会分走母亲的注意,母亲还要日日为她操心。

    贺兰氏看着愣怔的女儿,无奈地坐下,即使打理勾心斗角的后宫都未让她感到疲惫,现在却觉得很累。

    身后跟的嬷嬷见状立刻上前为她执扇,把握着力度扇风。

    贺兰氏心中稍稍平静下来,想起裴相韵。

    那日她去看她,出于一些原因,她心中对她也并不很喜欢。

    但是身为皇后样子还是要做的,一番安慰过后,就到了补偿时候。

    她问出“想要什么”后,本以为这个女孩会像以前那样知道自己不讨她喜欢就装作懂事,什么都不要。但是没想到这一次,她主动问她要了藏书阁的令牌。

    不是什么别的珠玉琉璃,而是能去藏书阁的机会。

    贺兰氏立刻就知道眼前这个女孩儿变得不一样了。知道为自己争取。

    因为话已出口,在众人面前她不得不给了裴相韵令牌。

    ——不过之后随便寻个借口收回来就是。

    贺兰氏看看眼前的女儿,已经出宫开府了还是为了一个男人就要死要活的、主动给别人当枪使……

    贺兰氏无奈地闭上眼。

    裴景越想越气,现在见母亲仍然在为裴相韵开脱的态度,顿时气恼,将心中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裴相韵生下来就该和她那个生母一起死。”

    贺兰氏瞬间睁开眼睛,瞳孔微缩,下一秒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还在抱怨的裴景安静下来,她颤抖着手捂住脸,不可置信道:“母亲!这么多年您替别人养孩子就算了,现在还为了她打我?我要去找父皇!”

    贺兰氏放下微微颤抖的手,看着眼前一点都没觉得自己行为有错的女儿,顿感头疼。

    她缓了口气,冷声道:“我为天下之母,昭仪生下她时难产而死,由我代为养育天经地义!”

    裴景捂着脸立即反驳道:“那十七妹出生时燕贵人不也难产?为何母亲不接手过来反而给了王贵妃!”

    贺兰氏被气的头疼,一时语塞,她揉着额角,一些陈年旧事在她脑内浮现。

    ……

    深夜的椒宁宫中,点着燃烧的烛火,房内女子的哀嚎和接生婆的声音不断交替地响起。

    宫人们端着一盆盆水不断进入屋内又出来。

    贺兰氏站在外面,不同于帝王的焦虑,她的心一点点冰冷下来。

    这么长的时间,恐怕……

    终于在听到婴孩啼哭后,帝王率先进去,正撞见产婆神情慌张往外跑:“陛下,昭仪大出血,怕是撑不住了……”

    帝王似乎并不在意,他问:“皇子还是?”

    “是……是个公主。”

    帝王转身就走了。

    是贺兰氏先进入了内室。

    她见到躺在床上苍白的人,正撑着一口气,低头对怀中婴儿低喃着什么。

    见她进来,湿漉漉的眼眸看过来,张合着嘴唇,

    贺兰氏还是知道她在说:“娘娘……”

    贺兰氏走过去,她伸出手,想去接住她努力抬起的藕臂,那手却在半空中如同折翼鸟儿落了下来。

    贺兰氏手指冰冷,最终落在了婴儿温软的脸上,她低头看向那个婴儿,肖似母亲的漆黑瞳仁,正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

    贺兰氏猛地回神,皱了皱眉,从往事里面清醒过来。

    头疼缓解了些,她对着还在喋喋不休吵闹的女儿道:“够了,你丝毫不知道悔改,禁足延长三月。”

    裴景愣住,还有不到半月就要殿试了,再禁足三月就意味着她连殿试以及殿试之后的游街都看不到。

    “不行,母亲不行!”

    她上前想拉住贺兰氏的衣袖,想让她收回命令。

    但是贺兰氏看也不看,不顾裴景惊呼和拉拽,径直走出了公主府。

    “母亲!你总是这么独断专权!”

    裴景的话隐隐传过来,贺兰氏坐在辇轿上,听闻后面无表情地吩咐:“回宫。”

    ……

    裴相韵是在过了半月之后,才从春芽嘴中听到裴景禁足被皇后延长到三个月。

    “听说在殿试的时候,长公主偷偷跑到乾清宫里面,公主府跟去的侍卫们惊动了圣上和殿上的学子们,于是又得了圣上好一顿训斥。”

    春芽说起来时免不得笑着,她当日在九华宫亲眼看着裴景的行为,不免为裴相韵不平。

    裴相韵到对于裴景能做出这样的事见怪不怪。

    “她一向要什么有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被宠坏了。”

    “就是就是。”

    春芽点点附和。

    春芽和秋燕正坐在凳子上绣着荷包,裴相韵上辈子对于女工算有天赋,现在读着书其余时间无事就教给了二人。

    春芽绣着,想起什么道:“对了,我听其他宫的婢子说,今年登科及第的学子们个个文采顶个好,圣上为了嘉奖,过几日要在铅华殿外举行春宴。到时候公主也去么?”

    裴相韵看着手里的书,笑道:“这得看父皇了。”

    往年除了宫里面举行的家宴,各种涉及到前朝的宴席,莫说是公主,就算是盛宠的妃嫔都去不得。

    那种宴席,只有圣上和皇后以及各位皇子出席符合祖制。

    春芽有些郁闷:“好可惜,我听说今年登科的大人们好些都是什么‘芝兰玉树’‘风采熠熠’。”

    她小声道:“奴婢还想着跟着公主去饱饱眼福呢。”

    她现在正是少女时期,对男人抱有幻想很正常。

    裴相韵想起常无双,笑笑没说话。

    她翻过最后一页纸张:“到时间了,等会儿我要再去一趟藏书阁。”

    秋燕的目光从她手上转移到桌子上,那里放着十多本书,都是裴相韵五日之前从藏书阁中拿回来的。自从得到藏书阁的令牌之后,她整日都在看,往往每五日就要去藏书阁一趟。

    她小声地感叹:“公主你好厉害。”

    裴相韵把手上这本《论语译编》放到桌子上那堆看过的书上,却叹了口气,幽幽道:“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虽然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是读一些前人思想专著还是感觉到很吃力。

    她现在需要一位老师,比如国子监翰林院的那些大儒,为她解答疑惑。

    只是……这个机会可不是用些手段就能得到的。

    裴相韵暂且想不到用什么方法能让圣上改了观念,或者得到他的宠爱,能让她进国子监。

    ——后者看起来仿佛比前者容易,但也难如登天。

    皇后她能这么多年保持中宫统治力,除了家世和手腕,一双儿女皆得圣上宠爱也是主要原因。

    而她,坚决不会让其他的皇子皇女成为第三个让圣上极其宠爱的孩子。

    不过当裴相韵从藏书阁回来,令她意想不到的是,皇后竟然派了嬷嬷过来传话。

    “奉娘娘口谕,三日后圣上在铅华殿举行春宴,公主也要出席。到时除了新登科和前朝的大人们,还有国公侯爷将军们……还望公主当日早些去,莫要耽搁丢皇家的脸面。”

    裴相韵惊愕不解地接口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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