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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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br>不好意思哈,又加了一千七,在64%左右,这样下一章直接进入新篇章。【鞠躬】

    文中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节选自唐代李白《行路难·其一》

    臿:铁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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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iv>  越然牢牢抓着她的手,他几度欲言又止,想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愧疚于陈香扇消失后,自己无端的猜想。可他又想起许多孤独的夜晚,自己一个人在她的闺房枯坐到了天亮。陈香扇与越然便是因为太过了解对方,才会在矛盾之间苦不堪言。

    若非如此,一拍两散不也早就放过或放下……

    “一切都是陆坛明所为,就算是霍叔不说,我也知道陆坛明同样拿师父的死威胁住了他。”昏暗的光从摇晃的轩窗照上右侧的脸,陈香扇永远忘不掉三年前的那一天,“除了师父,没有人能控制住他。可为什么是陆坛明知晓一切?”

    “阿然,我不明白。”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帝王通晓天下事,不算反常。可当这条路慢慢走到这里,一团团迷雾汇成一片渺茫,陈香扇才发觉紧闭的宫门滞留住了时间,日复一日的作画,停止了她的思考。

    太沧未亡会是怎样?

    陈香扇不敢想。

    越然此刻的沉默中,夹杂着许多不可言说。他想了很久只问了句:“小扇,你在宫里的这些年,都在做些什么?”

    陈香扇垂眸望向越然,越然睁眼与她相望,她答:“做他的御用画师。”

    “画师?陆坛明如此大费周章,只为让你替他作画?”越然若有所思,陈香扇眼前却漂浮起两全殿上那数百张高悬的像,以及倒在“蓬莱仙山”上的陆坛明,“进宫第一天,陆坛明带我去了趟流芳殿,那是存放后妃玉牒以及画像的地方。他让董畅和从流芳殿深处取了一个落满灰尘的画像,叫我从此以后,画那画像上的人。”

    越然敛去目光,将额头贴在了陈香扇的腹前问:“是谁?”

    “废后陈锦容。”温热的呼吸隔着衣衫,陈香扇隐隐觉得被他贴近的肌肤处有些发痒,却也没将人推开,“按理说废黜的皇后,她的玉牒与画像理应被移出流芳殿,可陆坛明为何偏偏仍将它保存在那里?”

    越然闻说:“或许是睹物思人,又或许是陆坛明不肯放手。”

    陈香扇却有诸多异议,“睹物思人让她的过去落满灰尘?不肯放手又让她离开冷宫,归蓬莱而去……他们之间绝非情爱纠缠那么简单。这三年来,我每日都在为陆坛明画陈锦容,我画她卧榻,画她着凤衣,画他与她偕老。”

    “可我却发现,陆坛明每每看画中人的眼神,是愧大过了爱。”

    陈锦容……

    太沧的第一个皇后,亦是最后一个。

    在她被废的七年间,就算是群臣上书,陆坛明也再未立过任何一个皇后,盛宠不衰的美人琥珀词没有,权势在握的贵妃袁慧烛更没有。住在两全殿的元福皇后,对陈香扇来说永远是个迷。

    “陆坛明是个怎样的人?”越然的问话里带着困意。

    陈香扇伸手拂过他的发髻,那些过往如阴云挥散不去,可与越然执手时,她便能平静地叙说起:“我看不透他,他的心中有魔,亦有佛。”

    “陆坛明喜欢下雨天坐在两全殿的丹墀上眺望长安,他好似想要透过长安看到什么,而我却看不到。平日除却秋婕妤伴驾同他说起道家,其他时候陆坛明都极少说话。”

    浅浅的鼾声落进黑夜,越然是真的累了,陈香扇却没有睡意。

    她轻轻松开了越然的手,她靠在树前嗅着晚风中的桂花香,在不经意间看向院子里那张破木桌,陈香扇不由地想李吉秧曾也与李玉荷在一起度过了,这样无数个团圆的节。

    陈香扇带着清醒的梦,静静闭上了眼。

    她回首六宫粉黛。她们之中的哪一个没有遗憾?

    而人,又有谁,能没有遗憾……

    彼时月仍今时圆,遗憾常有,盼只盼来生能再续未满的缘。

    后来,迷蒙的月,照进陈香扇的眼眸。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或是根本没有睡去。她只觉在朦胧间望见越然站立在篱笆院的门口,与一个漆黑的,看不清面目的人说了很多。

    陈香扇无意听到那句话的结尾,是越然最后沉声说:“…去查霍满金。”

    双目沉沉欲关星河,她在越然回身前再次睡去。

    阿然,你刻意隐瞒的…

    究竟是什么?

    -

    万物生息始于天明,陈香扇醒来发现自己蜷缩在越然怀里,他离得是那样近。

    林溪的清晨,没有喧闹与纷扰,陈香扇耳中听得尽是鸟鸣与微风。越然闭着眼,陈香扇就静静地望,她望他的眼,望他的鼻。直到,眼中的光为他而斑斓,陈香扇也没有退却。

    “先生想看越某到几时?”

    原来他醒着。

    陈香扇这才无措地想要闪躲,越然却钳制住了她的手臂。

    他翻个身便覆上了她的身体。四目相对,款款深情。陈香扇发烫的脸颊烧红了太阳,她在心跳的嗡鸣中,听到他说:“小扇,看一辈子够吗?”

    越然还在靠近,陈香扇清楚地知道他要做什么。可她被他摁在地上的手臂,实在僵硬。

    “那下辈子呢?”

    只差一寸的距离,越然在她的话音里停顿,他们的呼吸缠绕在一起。陈香扇击溃了越然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他永远抵不住她的浓情蜜意。

    现在换越然无措地松开手,陈香扇却在他松开的瞬间以极快地动作将眼前人亲吻。

    惊愕,心动,沉沦汇成一场纷乱在越然心里炸开。

    他甚至觉得这是一场梦,他痴缠着,迟迟不肯醒来。可梦中稀薄的空气,让陈香扇不得不将他推开,最后余剩下这段撩拨风月的喘息,声声抚上了他的耳畔。

    越然从陈香扇身前滚落,他不知为何仰面发笑,陈香扇同样笑出声来。

    斑驳树荫流淌着岁月,岁月里安放着他和她。越然拉起陈香扇的手,那些被仇怨猜忌填满的过往,让他们错过了多少好时光。

    至此执手,他再也不愿放开她的手。

    大抵过了半个时辰,陈香扇用越然打来的水刚刚浣洗过巾帕,转头便听见一阵清脆地牛铎声传遍门前的小路。陈香扇举目瞧见一个中年人驾起牛车载着方石碑缓缓行来,停在了篱笆院外。

    陈香扇与越然相视一眼,还未来得及出门去迎,就听他身后追来的小丫头念叨个不停:“阿耶!我说你行车赶路,真的不能瞧瞧车上少没少人吗——我从村外被石头颠下来后,整整追了你二里路!腿都快跑断了!”

    是烟萝啊。

    陈香扇嗤然一笑,走去推开了院门。

    可那中年人仿若未曾听见般,冲着开门的陈香扇点点头没去理会身后喋喋不休的烟萝。陈香扇无奈笑着朝他身后的方向指了指,谁曾想中年人摇摇头,继而朝院内指了指。

    如此沟通不畅,倒是弄得陈香扇一头雾水。

    直到烟萝跑来气喘吁吁趴在牛车边,那中年人才抬手跟烟萝比划起手语来,“你去哪了?”烟萝见状也伸出手比划道:“阿耶还好意思问我去哪?阿萝被阿耶掉在路上了!”

    原他是个聋哑之人。

    中年人看着烟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比了个抱歉。烟萝撅了噘嘴,“好啦,阿萝原谅阿耶了,下次不要再丢下阿萝了!”中年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烟萝这才看向陈香扇,“陈娘子,您定的石碑,我阿耶连夜给您做好了。”

    “您来看看合不合意?”

    “烟萝,你阿耶……”陈香扇愣着,烟萝却笑答:“陈娘子别看阿耶是个聋哑之人,可他刻碑的手艺,就连知县也是夸赞有佳。”

    烟萝似乎从不因这些命运给她的羁绊,而感到丧气。

    她笑的依旧璀璨。

    陈香扇垂下手臂,望向牛车上的石碑会心一笑,“烟萝阿耶的手艺,我中意,相信阿婆也会中意。”

    “那可太好了!’烟萝转身跳上牛车,她望着幽静地小路开口相问:“阿婆的坟冢在何地?立碑最好在辰时,莫要误了时辰。陈娘子,咱们能否出发?”

    陈香扇回眸一眼看向牵马的越然,“阿然,该走了——”

    -

    一行人离开阿婆家,走过老者的篱笆院,陈香扇目光流转于半开的门,忽然勒住了前行的马。这时越然第一个看向她,只一个眼神的交汇,他便知陈香扇的心意。

    他点头说了句:“去吧。”

    陈香扇便颔首下了马。可轻叩门扉,无人应答。陈香扇只好斗胆推门,环顾院中寂静,她开口先是唤了声:“老伯。”

    继而又问:“你在吗——”

    空荡的篱笆院,找不到一个能作答的人。陈香扇不敢过多叨扰,无奈又退了出去。越然立在马上瞧人独自走来,出言宽解:“既然老伯不在,便是有缘无分。立碑的仪式不参加,以后他也能常去看她,放心吧。”

    “莫误吉时。”

    “好。”陈香扇翻身上马,再也无话。

    牛车拉着石碑路过村口。

    彼时,烟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摇的铃铛朝着田埂的方向一遍遍念诵,牛也如听懂般放缓行路,“阿婆啊,麦子熟了,该回家了——”

    陈香扇恍惚在铃音中瞧见堂皇宫阙下,那常簪素钗简衣的女子。

    她想……

    吉秧啊,弃那繁华梦一场,跟着阿婆,回家吧……

    铃铛从村口摇到了村西头。

    陈香扇拨开荒草,引路而去。牛铎声与铃铛叮当叮当落在路上,微风吹过荒草丛,一行人远远瞧见那座孤坟前隐约个残年的背影。

    陈香扇停下脚步唤了声:“阿伯?”

    “你们来了。”老者手持臿筑回过头,他不曾对他们的到来感到惊讶。陈香扇试探着向前走,“方才见您的院门半开着,进去唤您却没人。没成想,您在这儿。”

    老者目光重新落回孤坟,他似笑非笑,“老朽想着立碑可能需要人帮忙,又不知你们何时会来,便一早锄完地,拿着臿筑直接到了坟前等着。”

    “还好没错过。”这最后一句话被老者云淡风轻地说出口,却是比千金还重。

    陈香扇与越然两相顾视,皆作沉默。

    烟萝跳下马车来到老者身边,无数种生死别离,她早已看惯看透,就算他们什么也不说,她也能猜出许多。可烟萝并未直言无忌,她将铃铛挂在腰身前开口道:“那就多谢老伯帮忙,阿耶——”

    烟萝回身比划了几下,中年人抬手拿起笼臿。

    烟萝比划完也没闲着,她从牛车上的竹筐里掏出香炉与线香摆在了坟前,当线香在烟萝手中被点燃,她便虔诚地拜在李玉荷的坟前。

    她要告诉李玉荷:“阿婆,您的亲朋来给您立碑了,大家都很惦念您,希望您一切都好。”

    烟萝手中的烟袅袅升入青天,她在李玉荷的坟前拜了又拜。

    直到线香插进香炉,中年人这才拎起笼臿与老者颔首示意向着旧时的那块木牌走去。而后,木牌被红布包裹放进刨好的土坑,烟萝躬身燃起红布,红布的火又烧上了木牌。

    火焰一点点将坑中之物化为灰烬,烟萝抬起头中年人立刻用土将土坑填盖。

    “好了,阿耶。可以去运石碑喽。”烟萝拍了拍掌心的灰尘,朝牛车的方向看了看,转而又同陈香扇说:“陈娘子,运石碑的事交给男人做,能否麻烦您与我拿下那引魂幡?”

    “好。”陈香扇点了头。

    这边陈香扇与烟萝刚在坟前挂好引魂幡,越然那边便与他们用着滚木的方式将石碑完好地运送过来。烟萝见状牵着陈香扇的袖子退去一边,瞧着他们将石碑立在阿婆的坟前。

    老者一点点用黄土埋在小半截碑身,他脸颊上分不清的汗和泪,顺着滴落进土地。

    再起身时,已浸湿了衣衫。

    老者退去,中年人躬身拿着洁净的巾帕细细擦拭起墓碑,他的世界悄无声息,他安静地送别每一个逝者,他给予他们无声的尊重。

    立碑的仪式简简单单,引魂幡在风中飘起又落下,它所朝之处是西的方向。烟萝细心地从洛阳带了些贡品过来,待她将东西摆好,她给陈香扇递了三炷香,“陈娘子,带着大家跟阿婆道别吧。”

    陈香扇接过线香引燃,众人立在她身后于坟前齐齐拜下。

    陈香扇一抬头,恍惚又瞧见了李吉秧。

    她站在坟前哭了笑,笑了又哭。

    没能寸草生晖的阿婆,没能好好告别的故土,以及辜负丢失的邓庄。全部在她的身旁变成烈火,焚上她的衣裙。她的凤尾裙缠着烟,她的眼泪里带着悔,她走过繁华的宫道,踏着金黄色的麦浪,却再也找不到那条回乡的路……

    香炉中的烟气蜿蜒而上,好似为她指引起了归家的路。

    陈香扇将双手合十,垂眸立在了坟前。

    吉秧,莫哭。

    与她们一同归去吧——

    老者站在众人的边缘,身侧荒草摩挲着他的脸,他一遍遍看向李玉荷那三个字。那些在他离开后发生的事,他从邓庄口中听闻后,也只剩沉默。他想自己也曾与李吉秧一样……

    年轻时,为搏功名,背井离乡。

    想着早晚衣锦还乡。

    哪知走上战场才发现生命是如此脆弱和渺小,当他站上山头瞭望故乡,浩渺的狼烟早已模糊不清他的眼。后来乘南破灭,太沧兴起,他于朝代更迭间被遗忘,在雁门塞劳役了整整十一年。

    待到两鬓斑白回到故乡,家中早已长满荒草。望着凄凉的坟,和故去的人,身无分文的他竟连一块碑也给不了她。

    玉荷呐,抱歉……

    这辈子辜负你了,下辈子换我等你好吗?

    或是,就不再打扰了。

    所有人都缄默在此刻。陈香扇垂下合十的手,发现李吉秧不见了。

    她,走了。

    香烬跌落进黄土,陈香扇转过身走到了老者身旁,“老伯,我们立碑后就要离去了。往后恐怕是不能再来看看阿婆,我想您平日有空能来帮我们打理打理。我们可以替吉秧付些……”

    “娘子放心,即为同乡,我会按时过来祭拜,其余的就免了吧。”陈香扇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老者俯身拾起臿筑。

    他要走了。

    陈香扇在他离开前,开口相问:“多谢老伯,请问老伯尊姓大名——”老者微微一笑扛起臿筑遥望着原野,留下了声强有力地应答:“孙云帆。”

    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行路难…行路难……

    世间这条长路走到尽头,也不但求个不再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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