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票只抢到了晚上十二点发车的卧铺。

    这也足够要事宜欣慰。

    事宜到车站给岳政发消息时候岳政没有回复。

    十一点时候又给岳政发了一条消息，他连上一条一道没有回复。

    十二点坐上车时候又忍不住给他发了条消息，还是没回复。

    八成是睡着了。

    火车颠簸，声音也极大，呜呜呜的鸣笛声中火车颤颤悠悠的向着A市驶去。

    她实在睡不好，闭上眼睛，脑子里想的全都是岳政那张脸，她干脆坐起身子来，自己在下铺，勉强坐着，头顶差一点就碰到上铺的床板。

    火车还要开近8个小时，下半夜时候事宜想起在天津时候他俩排队去买欣乐点心，又去桂发祥买了麻花，又去古文化街吃了狗不理包子跟手工皂，俩人买了一个大大的蟹黄包子，用吸管吸着汁水，事宜吃不惯，岳政也不爱吃，但是怕浪费就硬吃下去，表情痛苦，事宜想着就笑起来。在这颠簸中竟然昏昏睡过去，睡得并不踏实，等再睁眼时候天微微亮，因着昼短夜长，看手机时候也有6点半了。

    她走到窗边桌上坐着，看天慢慢变亮。

    等下了火车转车坐上十七路公交时候岳政才给她回了条短信，简短至极：

    刚看到，抱歉。

    事宜并不准备做舔狗，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事宜觉得自己女朋友赶夜路男朋友不说全程陪着至少得关心一下问一下。

    可岳政什么也没有做。

    十七路全程海岸线，湿咸的空气扑面而来，车上人很多，事宜窗户开了条缝，看着远处海岸线跟地平线持平。

    到宿舍时候除了潘璐璐其他人都齐了。

    各自分享着从家中拿来的特产美食，事宜从天津带回来的糕点跟麻花给大家分了分，拿出一份放在潘璐璐桌子上。

    美爽说，“你快收起来吧，她来不了了，说是请了一周假，家里有事。”

    “什么事？”事宜随口问道。

    美爽说，“我哪儿知道，听班长说的，今天在食堂碰到了，随口聊了两句。”

    事宜嗯了一声，说，“那这些你们也分了吃了吧。”又拿出些去给吕金明送过去。

    吕金明正在铺床铺，事宜找男朋友这件事假期就听说了，拽着事宜胳膊就不同意，说“除非给我也找个男朋友，不然我不同意！”说的义愤填膺，事宜笑笑，过了几天还真给她找到一个。

    俩人也是一拍即合，光速恋爱。

    是事宜去活动中心值班时候，陈伟朋第一次来值班，事宜对他有些印象，就是开会说错部门那个。

    事宜看那小孩不错，惦记着给吕金明找个好对象的原则，跟他讲，“陈伟朋，给你找个对象不要？”

    陈伟朋一开始没同意也没拒绝，只说见面看一下，俩人约在二餐食堂，结果第一次见面就看对眼，一点儿不拖泥带水，直接确定关系。

    吕金明对她这对象也特喜欢。

    一没课就腻歪在一起。

    倒是事宜在学校里自己一人显得形只影单。

    潘璐璐最近变得越来越奇怪，每天心事重重，来了两天后又请假了，又上了两天课又请假了，上课时候频频走神，问她发生什么事情了她都是摇头不说话，一下课就没影，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终于在一个夜里，晚上十点多时候，一切有了答案。

    潘璐璐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哭个不停，众人上前安慰她，她才说，“我爸得了鼻咽癌，晚期了，说治不好了。”

    她自己一个人扛着太难了，找不到人说一说，家里只有妹妹跟爷爷奶奶，只能靠自己一个人，她说，“我本来很努力克制，我一点不敢表现出我的崩溃难过，我怕我自己都坚持不住了要家人咋办，可是到那个点了，我再不发泄出来我就疯掉了。”

    众人隔天心照不宣的跟班长请了假，做了一个众筹纸箱子，端着从一楼到五楼，挨个宿舍的去筹捐款。

    其中美爽最为积极。

    大概是在人的生死面前，一切的不愉快都是鸡毛蒜皮。

    大多数宿舍里都有人，敲敲门就给开了，看筹款，都二话不说少的几块钱多的百十块都有。

    有的人可惜的说，“我身上没有现钱哎。”

    这个不怕！美爽打开手机收款码，放到人眼前头，“扫码行了！”

    那人推脱不开，只能扫了5块钱。

    只碰到一个人，大概是觉得这众筹方式太强势，得自愿，嘟囔了一句，美爽红着眼睛喊了一句，“你就没有急事时候嘛！要是你也有这一天，我也给你捐！”

    美爽说话向来不好听，这句话说出来时候大概也是急了，那人没跟她计较，“急什么急，又没说不捐。”从包里抽出一张五十元塞到箱子里。

    出门前美爽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太急给那人鞠了躬说了句谢谢。

    那人受宠若惊，摆摆手示意没事，说了句，“你着急吗！我理解的。”

    扫完楼一趟筹到几千块钱，美爽还是觉得少，拿着箱子去中心大道吆喝，事宜就把这件事发到学校表白墙上、树洞上还有贴吧上。

    一天下来众人回去屡钱，一叠叠的摆好，等潘璐璐回来时候交到她手里。潘璐璐又大哭一场，不知道说什么。

    美爽拍拍她的肩膀，“没什么好说的！我们是这大学里面最近的人嘛！我们是朋友嘛！”

    几人眼眶湿润，潘璐璐比之前时间更少了，又这样下去一个月，她带来了噩耗，“我爸爸没了，我准备休学了，认识你们很开心。”

    几人早有心理准备，本来就是鼻咽癌晚期，但是听到这消息时候还是很悲哀。

    “我妹妹明年也要上大学了，我得挣点钱给她上学用，你们知道的，我妈妈现在有自己的家庭了。”

    她说着说着泪就落了下了，不过不像前几次那样，这一次她没有崩溃大哭，只是默默擦着眼泪。

    一直到这个时候她心里满满的感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哽咽。

    美爽抱着她的头哭起来。

    “我问过班主任了，她说可以办理休学，不过我到时候来就得从大一开始读书了，到时候是你们的学妹，你们可得多多关照我。”

    她说得轻松笑着又流出泪来，事宜心疼，背过身子去擦了一下眼泪。

    “我最近看了一份工作，底薪三千五，卖衣服的，主要赚提成，这个门槛低，我打算几天就过去。”

    “三千五很高了，我这种大专没毕业的，找到这个工作我都很满意了，干上一年半回来再从大一开始上，从头再来嘛！”

    美可替她可惜，说，“有没有别的办法，都已经上了半年了，学费各种都交了。”

    潘璐璐说，“没办法了，你知道的嘛，现在我的人生好像到头了。”

    美爽听不得这种丧气话，呸呸呸了两声，“什么到头了，你在胡说什么！”

    潘璐璐又擦了擦眼泪，“我还有妹妹要养呢！我不上学也不能要她不上学，你们说是吧，你们也不要为我担心，我一步一步的走，总有一天会追上你们的。”

    “到时候我们在最高处相见！”

    一整个晚上宿舍里面安静至极，平时最闹腾的美爽也静悄悄的。

    事宜给岳政发了条消息，问他，“岳政，你当时退学时候怎么想的。”

    岳政给他打来电话，他也躺在床上，透过手机听到那头宿舍里杂乱吵闹。

    岳政回想起那天的情况，自己一个人去填表各个办公室找老师主任签字，经过教室时里传来背书的声音，他听得很清楚。

    “余幼时即嗜学，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

    他背书不是强项，甚至反感，直到现在竟然能跟着背出来。

    想的久了，最后只跟事宜说了一句，“那天过得特别漫长。”

    潘璐璐很快来搬了被子，发快递寄回老家，收拾了行李，把宿舍钥匙交还给美爽。

    临走那天大风，几人一起去餐馆吃饭，风把头发吹得张牙舞爪，众人点得多了，潘璐璐也没拦，说，“今晚上这顿我请客。”

    几人没说话，点完菜美爽去把钱结了，出门时候几人商量了不能要潘璐璐出钱。

    上来一盘糖拌西红柿，美爽骂了一句，“这tm还18块钱。”

    几人笑笑，美爽要了几瓶啤酒，几人一人一瓶，起了盖子，也没倒在被子里，一人前头摆一瓶，拿着瓶喝。

    “祝你此行一路顺风。”美爽这话是对潘璐璐说的，最近经历了太多事情，潘璐璐瘦了一大圈，之前每天吵着要减肥，现在靠这种残忍的方式瘦了下来。

    事宜也举起酒瓶，“祝你万事皆宜。”

    美可也跟着说，“平安顺利！”

    小娟说，“前程似锦。”

    爱文最后说，“恭喜发财。”

    潘璐璐说，“属爱文这句我最喜欢，祝我发财吧！暴富吧！”

    几人喝了几口，一瓶啤酒，没人一口闷，潘璐璐说，“以前觉得上学特没劲，现在我也不想走啊，以前无忧无虑，现在将来只能靠我自己了。”

    美爽揽过她的肩膀，“还有我们啊！你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们说，钱上的事我们尽力而为！不是钱上的事我们鞠躬尽瘁！”

    都是穷光蛋，只是那一句话听着就特别窝心。

    事宜说，“我之前看到一句话说，低谷期的苦难，就是为了积蓄力量。潘璐璐，你的未来光明得很！”

    潘璐璐笑的开朗，举起酒瓶，“致我那光明的未来！”

    “干！”

    最后回宿舍时候，路灯从头顶照下去，只有五个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