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山上晚班，又在拐角处看了一会热闹，很晚才上床睡觉。
当她再次登陆梦境世界时，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的糖盒疯狂的响，不断响应绿毛发送的信息：“咖啡店，速来！”
还有几条江辞舟的信息，希望能够重新商议他曾在畸形记忆提出的邀请，希望能通过她的工资卡快速进入梦境，无论是通关也好，还是暴力破解也好，起码可以多收集一些信息。
真是糟糕！在柳轻山看完所有信息时，绿毛又呼了她几条信息。
一定是有急事。
先不说他们俩，热心市民呢？
柳轻山再次拿出上一场游戏的结算单，视线落在牺牲两个字上面。
对方到底怎么样了？有危险吗？
这个牺牲指的是普通的变成气球，还是说……对方已经——
想到这里，柳轻山一下子站起来，她再也坐不住了。
现实世界里没有梦境的记忆的坏处全然显现，紧紧一个白天，她就错过了那么多条资讯信息，关心的人无法去看望，担心的事无法处理，只能被封印在另一个世界，无法行动。
而乐子人呢？女士呢？他们一天都不在店里，想来是在家睡觉，他们就不会错过梦境中的事，即使是在现实，他们也可以私聊，讨论梦境里面的行动与对策。
而柳轻山则只能保持茫然无知的状态，她曾经无所谓，本来梦境对她来说只不过是另一个打工地点，没有什么可在意的。晚上准时上班，早上起床下班，和现实生活中一样，是需要应付的工作。
可梦境世界现在对她来说还意味着那样吗？
梦境世界的前辈居民们曾说过，封印住人类居民在梦境里的记忆对大家都好，一方面是防止他们搞混现实与梦境，或是沉迷梦境，吃药保持长时间睡眠，损伤甚至毁掉身体。另一方面则是防止权利的滥用，毕竟，可以知晓他人梦境，改变他人梦境本就是一种特权。
但现在，这件事还作数吗？
柳轻山想，审判官具有记忆，他们具有特权，而像柳轻山这样的普通居民则为人鱼肉。
谁就能保证审判官就都是光正伟的呢？
里面说不定还有外星人呢。
所以——
为什么她要为人鱼肉，为什么她要轻易的放弃特权，明明最知道自己为人的人是她，她知道自己绝不会做出用他人梦境伤害别人的事情。
但别人呢？她能够相信吗？
打个比方，就说乐子人吧，对方可是调查局最大的官员，是代表所有梦境里的人类居民在梦境中做出决策，行事权利的人。
即使是这样的人，对方行事诡异，都无法赢取她的信任，更何况是别人。
所以，为什么她要放弃这个特权，为什么她不能在现实生活中依旧保持梦境中的记忆，为什么她要把自己、甚至人类的未来维系在那些她不曾相信的人身上。
她想，她应该自己把握权利。
事在人为。
她明明在乎……她很在乎。
……
柳轻山很担心热心市民，也十分想与江辞舟碰面，但她不在他们的朋友圈里面，无法知道对方家园的位置，只能先给两人发信息，收到回复后再做打算。
然后，柳轻山拿出卷轴，点击咖啡店图标，她只能先去寻找绿毛。
推开咖啡店的门，柳轻山步入咖啡店。
这家店铺的装修和现实生活里的清酒书店是一个调调，仿佛清酒书店的姐妹店铺，熟悉感让柳轻山放松许多。
咖啡店里有好几波人，几个围城一圈商讨事情。
柳轻山进门带动了门口的风铃，绿毛掀开门帘，从包间出来。
见到绿毛，柳轻山一愣，她从没见过对方的眉头紧绷的严肃模样。
对方从来都是和煦的，随意的，想一出是一出，有些搞怪，但如同森林一样随性。
“你来了。”绿毛有些呆滞，疲惫浮现在眼角，他很疲惫，脑子反应已经有些缓慢了。
他掀开帘子示意柳轻山进来：“来看看热心市民吧，幸好他加入了朋友圈，通过朋友圈的其他居民还能找到他家的地址，否则……”
绿毛长出了一口气，不忍再继续说，他双眼无光，呆滞地低下头，只是凭借本能再招呼柳轻山进门。
看他模样，柳轻山心道不好。她快步走进门，之间一个被绿色丝线包扎的气球躺在中间的桌子上。
气球有些瘪，起码达不到柳轻山第一见到他时的大小，看来已经漏了很多的气。
柳轻山快步走上前，弯下身看那包扎的地方，她心急如焚，甚至有些不敢辨认：“这是热心市民？他这是怎么了？”
绿毛说：“他破了，也许是短时间内游戏失败太多次，变成气球的次数太多，所以……不堪重负。”
绿毛的眼里全身红血丝，他再也控住不住自己，捂住眼睛，无力的跪坐在地上：“都怪我！如果不是我留下他……如果揣度别人心思的能力再强一点……如果我……”他再也说不出话，嗓子就仿佛被黏住一般，再也发不出声音。
柳轻山凑近，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怎样的安慰都不够，她的心也在滴血，热心市民是在她对梦境里的一切尚不了解时，第一个热心凑上来主动帮助她的人，他算是她的老师，带领她初步了解梦境……
而现在，她的老师要死了，是真的死去……
就在她眼前，她却毫无办法。
一阵阵痛从她心脏蔓延，这是她那么多年来尽力避免的情感，不和人产生感情，就不会因为失去对方而伤心。
但现在看来，无论她的方法论再好，无论她在思想上铸了多少墙，无论她给自己的内心穿了多少层甲，无论她如何告诉自己她不需要别人，只要自己就够了，就如同当年拒绝热心市民邀请她加入对方的朋友圈一样。
当一切真真切切在她眼前发生时，当对她友善的人就这样躺在她面前，告诉她，那些她所获得的的善意，终将和面前的这个人同时离去，而且再也找不到时，她还是痛苦，内心仿佛被一把钝刀磨，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血肉模糊。
没有什么，比面前的真实更让人难过，无论她学习多少道理，无论她怎样磨炼精神，当真真切切站在这里时，她依旧痛苦。
她想，她根本不是她幻想的那个人，那个独善其身就行的人。她明明很渴望与人产生链接，很贪恋他人的热心与帮助，她明明很在乎。
要是她当年同意加入热心市民的朋友圈就好了，她当时放下自己内心的执念，和热心市民一同进入梦境就好了，他们可以互相帮衬，热心市民出事，她也可以及时发现。
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柳轻山强忍悲伤，强打精神，对面还有另一个人需要她的安慰，她得坚强起来，才能面对现在的处境。
于是她对绿毛说：“不是你的错。”
紧接着，她又说了违心话：“别担心，会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