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怪，真的很怪。
好像不知不觉之间，这个人身上发生了她所不知道的变化。
她跟随着他的指示将手放到他的头发上。两个人靠的很近，温热的呼吸打到她的脸颊上，她不得不略别开眼，否则就会对上江辞舟的眸子。
那双幽深的蓝色眸子，如同深林的寒潭。
一不小心就会溺进去……
需要靠的这么近吗？
柳轻山不懂，毕竟是进入别人的电脑，应该遵守对方的礼仪。
手掌传来温热的心跳，呼吸的起伏，声带的震动……
一切就在她的手下。
柳轻山微怔——
电脑也有心吗？
大脑空白了一瞬，她忽然清晰的意识到，对方已经托生为人，在人间历练二十多年，她即将进入的不是作为机械的电脑，而是有血肉感情的人类的大脑。
发丝温度不高，银白的冷色更是自带降温效果，她却好似被烫了一下。
是被什么所烫呢？是体温，是心跳，还是对方是人的事实？
她即将进入的是一个人类的大脑。
她的手被烫往后缩了一下，手掌离开发丝时，却被对方摁住：“怎么了？”
“你真的决定了吗？”柳轻山问道。
那毕竟是大脑，所有的灵感智慧集聚于此，所有的晦暗隐涩也埋葬于此。
对于人类来说，它基本意味着生存与生活的一切。
现在，手腕覆盖在发丝，头的形状服帖的靠在手心，一切就在她的手下。
“嗯，决定了。”声带传递到大脑，链接到手上，顺着她的骨头绵延而上，她感到她的大脑也被震动的酥麻。
既然如此……
她有些不知所措，接下来该……
“你应该看着我，”声音很轻，江辞舟轻轻抚上她的脑袋，力道很轻，却不容拒绝。
她只能望着那双潭水般的眼睛，溺在那片蓝里面。
深一点，更深一点……
……
她仿佛进入了一个旋涡，接着就是蔚蓝线状的数据流，她在数据之间畅游，任由数据穿透她的身体。
数据编织成的线随性的弯曲，仿佛具备自己的意识，顽皮的在她指尖跳动。
柳轻山全然忘我，宛若鱼一样，伴随着数据流游动，任由它们带领她朝着需要破解的地方前进。
路途中遇到数据流以各种形式编程的奇特创造，她忍不住驻足触碰。
各种梦境游戏的数据编织在一起，数据流如同织毛衣的针线相互交织，每一条数据是由0与1制成的，每一个数字都可以被修改。
这些数字流快速的修改着，对每一场游戏进行分析计算。
数据被折叠成不同形状，几条数据单独排队在一旁，经过毛衣针的“修理”，编织成不同的形状叠到另一旁。
柳轻山每触碰一个不同的“织物”，就能获得一场游戏的所有细节信息。
刚刚引领她的数据流，模仿着她的样子游动，几股拧在一起，拧成了几只小鱼，在她周身游动，引领她向前去。
……
柳轻山恋恋不舍，还是放下了织物，向前游走。
接着是方方正正的方块，数据流交叉折叠成大小一样的方块，在扁平的盒子里自上往下掉落，这就是传说中的脑海的俄罗斯方块。
小鱼啄了她几下，疑惑这个外来者怎么那么不听话……
柳轻山回神，只好跟着继续往前走。
……
她好像迷失于这个多彩的世界，一切安静又极富创造力。
所有的心神都被吸引，她完全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负债、退学、现实与梦境的种种危机，以及最重要的——疾病。
她完全沉浸，人仿佛被投放在安静、安全又孤立的小岛，小岛上的一切都是她所喜爱的。
好像在她高中偶然去网吧打工，第一次摸到电脑的那种感觉。
她甚至没有心神去回忆那种感觉。
只是全身心投入与感受。
……
经历九九八十一个障碍物，小鱼终于将这名不听话的游客带到了任务地点。
组成鱼的数据流一下子散开，分崩离析，东南西北各分离，好似累得再也不要再相见。
柳轻山一进入任务地点，就被各种奇幻的谜题所吸引，或许知道自己是安全的，她任由心绪沉在里面。
将杂乱的线一个个解开，重获自由的数据线又被缠绕的僵直变得活跃，抖抖尾巴，一下子跃入识海。
终于，柳轻山全神贯注，最后两根线也获得自由。
所有的数据恢复，整理到表格上，她触摸那表格，脑海中也出现了数据。
旋涡朝着相反的方向转动，她眨眼，对面还是那颗清澈见底的蔚蓝眼睛。
她眨眨眼，意识到情况后忙松开手，背过身去。
“我进入了多长时间。”她问。
“天即将黑了。”空气安静片刻，她听到对方声音哑然，仿佛有些累。
她回头，对方随意的靠在椅背上，双腿舒展自然延伸，头发顺着椅背下滑。
“抱歉，我没意识到这么久。”柳轻山有些懊恼，“我以为只有几分钟。”
“不要道歉，”对方懒懒地长舒一口气，“我很高兴。”
“因为我也是。”他说。
“似乎人一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时间就好像变得飞快。”
“什么……”柳轻山难得噎着说不出话。
江辞舟凑近，声音好似在耳边：“我读脑神经论文的时候总是很快，但一看关于和平方面的论文就觉得时间长到永远过不完。”
“什么？”她没法抬头，害怕碰到对方的嘴唇。
“所以——回来吧，回到计算机系，回到你热爱的领域去，好吗？”
“我还欠账，没法回去——”柳轻山脱口而出。
却被对方打断：“骗人。”
掌握了情感的优等生学得又快又好：“那不是真正的原因。”
“我已经不能适应高强度学习了。”柳轻山很快地说。
江辞舟语气轻轻的，却有些勾人的意味：“又骗人。”
“我生了病，不太适合继续学习。”柳轻山有些急了。
“沾点边，但不是实话。”他声音更轻更柔。
“我觉得我是我家庭的罪人，所以不配拥有幸福。”柳轻山近乎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