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进来！快进来！”小柳拉着她的手把她往家里领。
柳轻山低头进家门，这是她第一次以大人的高度看小时候的家，一切都那么熟悉，也因为视角的转变而令人新奇。
小时候她觉得这里是巨大的牢笼，永远无法逃脱，而现在觉得这里只是闭塞拥挤却不堪一击的小屋。
一切都没有变，只是视角变了。
她不再是软弱的孩童，已经是坚强的大人了。
她低头看向小柳，对方还兴奋地围着她转，天真快乐的天性尚未完全磨灭，她仰着头问柳轻山那个每一个孩子遇到长大的自己都想问的问题：“长大的我是什么样子的啊？”
柳轻山暂且没有回答，她眼眸温和，忽蹲下来说：“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小柳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真的吗！”
但又一瞬间黯淡：“妈妈不让我出门，我得看着爸爸。不让爸爸拿钱。”
心脏密密麻麻的泛上酸涩情感，柳轻山不愿说假话：“你还小，阻止不了爸爸，这是作为大人的妈妈都做不到的事。”
小柳眼睛圆溜溜，似乎是被日光映出圆润的光：“那就出去一会好不好？你给我讲长大的故事好不好？”
她小脑袋很聪明，很快就算好了账，留在家里也阻止不了爸爸，反正都要挨骂，与其待在家里苦苦的等，不如跟未来的自己出去玩耍！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多少个小朋友做梦都想不到呢。
所以她小心翼翼的说：“就出去一小会，一小小会儿。”
“好。”柳轻山笑了，牵起她的手。
一出门，小柳就如同自由的小鸟，完全把“一小会”给忘记了。
她跟着柳轻山一起去游乐场玩，把一直都想要坐，但从未坐过的旋转木马。什么摩天轮、碰碰车都要坐一遍。
饿了她们就去吃甜甜圈，甜甜圈圆溜溜特别可爱，粉红色的草莓酱甜极了。至于午饭嘛！就吃她一直想吃，却从没吃过的，令每一个孩子都魂牵梦萦的炸鸡可乐。
反正就吃这一回，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会再吃到了。
吃完后，柳轻山提议：“我们去买东西吧。”
一直对柳轻山言听计从的小柳本来很兴奋，想到什么却沮丧，“不了吧，没有任何地方属于我，我也保护不了任何东西。”
柳轻山默然，她蹲下来摸了摸小柳的小脑袋：“不买贵重的东西，就买一个花盆。”
“花盆？”
……
“买这个吧，这个看起来很有福气的样子。”花盆店门口，小柳很坚定。
顺着小柳指向的方向，柳轻山看见了一只大红牡丹吉祥盆，这盆令她熟悉。在第一场审判游戏时，她也送了柳沁山一双大红牡丹吉祥袜。
果然是小时候的自己啊，相同的情感，相同的基因，相同的眼光，也会在不经意间做出相同的选择。
“好。”柳轻山欣然同意，“你想要什么，我们就买什么。”
柳轻山出门前顺手将那小盆仙人掌带出来了，她让老板娘帮忙移盆，仙人掌现在堪堪撑满小盆，很显然，小盆要装不下了。
柳轻山和小柳一人一个冰淇淋，坐在门口，等待老板娘移盆。
“那么，我长大之后，会有家人吗？”小柳问。
“会。”柳轻山点头，“你以后会拥有一个怎么哭都哭不坏的植物，它甚至会把你的眼泪当做宝贝。还会有一只爱你的猫咪，它会念情诗，甚至当一张窗帘任你揉搓，还会有一群很好很好的伙伴。”
小柳开心的笑了，“真的嘛！”
她对未来有了更多好奇。
“我会有爱人吗？”
“会。”
“我和我的爱人会和爸爸妈妈一样吗？如果那样还是算了。”
“不会的，你会有很好很好的爱人。”
“有多好。”
“好到不可思议。”
“那爸爸妈妈那时候在干嘛？他们变好了吗？”
柳轻山沉默片刻：“抱歉，没有。”
“这样啊……”小柳眼泪刷的一下滑下来，她低下头，言语间有些抽泣。
过了片刻，她问：“爸爸妈妈是不是永远不会变好了。”
“我不知道。在我的时空，还没有变好。未来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柳轻山拂去她的眼泪看着她的眼睛说，“但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
她连说了两遍，是在强调，接着她说：“答应我，永远不要因为这件事责怪自己，好吗？”
“好。”
老板娘叫她们取花盆，小柳抢着去拿，双手堪堪环抱花盆。
“仙人掌有了好大的家，这下它一定很开心。”
柳轻山帮她抚好花盆，嘱咐道：“我刚刚说得话你都记得了吗？”
“记得了，我明天上学，就把仙人掌带到学校的植物角。同学们都很好，不会破坏我的仙人掌。等到小学毕业，我就把它寄存到隔壁阿姨家，仙人掌很好养，不需要经常浇水，不会太麻烦隔壁的阿姨。我不会放太久，等到两个月后开学，我就把它从阿姨家拿出来，带到中学教室的窗台上。就这样过完初中高中，上大学后，我会搬到宿舍，到时候我就把它带到宿舍。等到休学后，我会去一家很好很好的店兼职，那里的阳光很好，我可以放到那里。这样我的仙人掌就会陪伴我长大，它会活好长好长的时间，会认识仙人掌朋友，还会认识仙人掌男朋友，然后生下好多好多小仙人掌。”
小柳轻山记得很认真，一句一句说出来像是个小大人，“我也有能力保护些什么了。”
柳轻山捏了捏她的脸蛋。
时间不早了，柳轻山送小柳回家，小柳蹦蹦跳跳，问了她好多问题。
“资本家真的那么坏啊，竟然拿了你那么多钱！”
“我以后可不要当资本家。”
“那你要当什么人？”柳轻山逗她。
“我要当可以敬请发挥创造力，改变世界，让大家都幸福的人。”小柳笑眯眯。
“真好。”柳轻山又拍了拍她的头。
柳轻山又带她去吃了棉花糖，看了烟火，在湖边，柳轻山对她说：“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今天是柳轻山与自己达成约定的日子，但小柳的今天并没有依照命运本来的剧本运行。
如果柳轻山不和自己达成约定，在十几年后的梦境世界，就无法通过审判游戏，无法戳破L先生的阴谋。
所以，柳轻山只能让重新与小柳定下约定。
小柳很乖，她一句一句跟着柳轻山学，她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我跟我自己约定。”
“我跟我自己约定——”
“永远陪着自己。”
“永远陪着自己——”
“永远不背叛自己。”
“永远不背叛自己——”
烟火如约燃放，映的夜空发亮。
这约定十分重要，柳轻山再三强调，千万不要忘记。
小柳甜甜笑笑：“我知道，这是要带入坟墓的东西。”
柳轻山一愣，原来在这天前，她早已产生无数次这样的想法。
即使她今天不与小柳约定，命运的齿轮已经转动，她也一定在今后的某年某月某日，因某件事作为契机，产生这样的想法，定下这样的诺言。
看完烟火，她将小柳送到了家门口，这破旧的铁门，如同最古老监狱的铁笼。
柳轻山忽然就有些眼酸。今天一天，都是小柳在哭，她在哄，没想到临近分别却那么难过。
“你不要哭啊，我会好好长大，和你一样变成厉害的人，我们一定还会见面，到时候我也会拥有你说的一切，我也会幸福的。”小柳乖乖巧巧，反而来安慰她，“今天一起床，看见妈妈的脸色，我就有预感今天一定很不顺，我已经做好了伤心难过的准备，但因为见到你，我本应该伤心难过的一天变成了快乐的一天。我很高兴。”
“以后还会更高兴的。”小柳将仙人掌藏到床底下，对变得透明的她挥挥手。
“我保证。”
……
“你还好吗？”回到梦境世界，时光旅行机问她。
“还好。”柳轻山怔怔的，怎么看也不像还好的样子。
时光旅行机有些小愧疚：“哎！你……”
柳轻山随意应付几句，就从梦境世界下线，夜深了，室友都睡了，唯独她一人醒来。
回忆起小时候的自己，只觉得怅然若失。
她爬下床，小心翼翼不愿意惊扰室友，打算去外面走走。
顺着梯子下床时，余光偶然望见，在宿舍阳台窗台正中间，熟悉的大红牡丹吉祥盆放在那里。
婆娑月光下，长大的仙人掌被拉出一条长长的黑影。
柳轻山释然笑了。
小柳的童音与记忆中的声音重叠在耳边回响——
“我也有能力保护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