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颓废，声音低沉：“可是……我，”他犹疑又畏怯似的：“我这辈子都没有外调的可能了，而且……我暂时还不想。”

    傅朝诧异的看着他。

    随后明白了。

    姜叶钊是不会放姜昊出去的。

    当年他要放逐姜昊，其实是已经放弃这个儿子的意思，在傅朝的劝慰下勉强容忍了儿子这种见不得人的喜好，但是姜昊喜欢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无疑会给家族蒙羞，如果被有心人利用一下，完全能借此给予姜家一次重大打击。

    以防万一，姜叶钊不得不将姜昊看的紧紧的，在姜家能看顾的范围内玩。

    其实联邦内上流人士各种见不得人的喜好数不胜数，有些玩的过分的闹出人命也屡见不鲜，但是政界人士相对而言还是比较干净的。

    他们从政的人需要声誉，艾斯M这样的喜好已经算是污点，一旦暴露出来，革职查办是正常的，严厉些的能祸及家族。

    只不过，也有一些道貌岸然者能隐瞒的更干净一些而已。

    傅朝沉吟了一会儿，说：“这件事我去劝一劝三舅，也不是不能放出去。”她又皱着眉：“你不想外放又是怎么个毛病？”

    姜昊如果真的甘心一辈子在中央星里打杂，他也不至于这么怨愤自己了。

    傅朝的眼睛很清亮，她军校毕业，又从军多年，身上有一股军人特有的板正和精神，即使没穿军装，那种锐利的，不一样的挺拔仍然带着一股穿透力。

    姜昊在这样的目光下无所遁形，羞愧和自厌又清晰的爬上心头，可……在这样的目光下，他不能不回答。

    “我，”他避开了傅朝的目光，攥着手里的酒杯，想喝又不敢喝，一句话吞吞吐吐的，怎么吐不出口似得：“我看上了个人。”

    傅朝诧异的挑眉，随后猛然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看着姜昊。

    “不不不，她——”

    姜昊说不下去了。

    傅朝若有所悟的诧异，和姜暇不明所以的好奇，像是一把剔刀，将他的皮肉一刮而下，透出了里面的贼心烂肺。

    “我们——”他苦笑一声：“身份所限，我们只在这里见一见，暂时还定不下来……她身份特殊，我们不敢联系。”

    傅朝屏住了呼吸，约莫半分钟，才听见姜昊低声说：“她，叫齐疏。”

    齐疏，Omega保护协会副主席，在政界是一位声明昭彰的女政员，她是政议院里的Omega权益代表议员，为Omega群体争取了很多权益。

    她居然是一个M。

    傅朝咬了咬牙，问：“说明白，你和她到哪一步了，是个什么意思，你们打算怎么办，你到底要不要外放？”

    她的问题一个更比一个尖锐，难以回答，几乎让姜昊无法招架。

    他艰难的张了张嘴，蚊子似的说：“我……我们还不算是一对，这里有固定的活动时间，我们只在活动上能碰到对方，一起——玩过几次。”

    傅朝不太想知道他们玩了什么。

    不过，她算是明白为什么姜昊最近这么急着想来这里。

    “意思，我也不知道，”姜昊低着头，话似乎说的颠三倒四的：“我，外放。有机会，我不能，不能放弃，只有外放了，才能又其他的办法。”

    “你标记过她吗？”傅朝一针见血的问。

    姜昊摇了摇头，看傅朝不信任的眼神，无奈的说：“真的没有，我们信息素匹配度不算太高，我也怕露了行踪，临时标记都没敢留。”

    傅朝点点头：“你们之间的事我不过问，但是你最好回去和三舅好好商量商量，这件事不能瞒着他。”

    姜昊想要说话，看着傅朝的眼神，又不敢说了。

    傅朝沉吟了一会儿，低声说：“外放这件事，我会想办法帮帮你，劝劝三舅也不是事儿，关键还是，齐疏。”

    她不轻不重的问了一句：“你应该知道齐家是个什么情况吧。”

    齐家和傅家离得远，没什么交情，而且里面事情也乱，齐疏值不值得信任在她看来都是问题，但是想来姜昊现在肯定听不进去她的话。

    这样一来，倒还不如早点把姜昊派出去，把他同只能在中央星活动的齐疏人为隔绝开，让他们都想一想再说呢。

    她虽然没说的明白，但言下之意和不信任都已经让姜昊看的明白了。

    他胡乱的点头：“外放，我，我现在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暂时也没什么办法，”傅朝放轻了声音说：“给三舅把事情交代清楚，我去帮你劝劝三舅，还是早点儿外放出去比较好。”

    “但是，”她眉目间又冷冽了下来，低声说：“即使出去了，你也别想脱离三舅的监管。”

    监管。

    这是一个非常严苛的词，代表了傅朝对姜昊的不信任。

    姜昊苦笑一声：“监管倒是无所谓，只是……”

    他没说了。

    但是傅朝理解：“事情都可以解决，先慢慢来吧，”他敷衍的安慰了一句，又说：“我理解你压抑的情绪，但是带姜暇来这种地方依旧不能原谅。”

    说了这大半天，姜暇也仍然半懂不懂，他毕竟还没接触政事，对这上面的弯弯绕绕也不太明白，不过听出来傅朝还有气，只好硬着头皮出来打圆场。

    “那个，”姜昊看他们说的差不多了，插了话进来：“说起来，这里的酒味道还挺好的，我们要不喝两杯再回去？”

    姜昊还大了傅朝五岁有余，在他面前被傅朝这么教训，面子上也挂不住。

    傅朝也没有拂了姜暇的意思，她招了服务员来，点了几杯低度数的酒类，又加了些酒精饮料，摆在了包厢的小桌上。

    等服务员出去了，她才说：“今天尝个鲜，见识过酒吧什么样，以后就少来这里，等你大学毕业了，经济自由了，再来酒吧见识吧。”

    姜暇乖乖点头，抱着酒精饮料喝了两口。

    包厢里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平缓了下来。姜昊悠悠的吐了口气，灌了一杯酒，靠在了椅背上，说：“我妈听说你回来了，这两天都念叨着要操心你的终身大事呢，傅家那边没动静吗？”

    傅朝想了想，还是说：“你帮我个忙。”

    姜昊：“嗯？”

    傅朝：“我爸妈看中了一个Omega，觉得还不错，只是和人家不熟，我想着你那边的关系近一点，帮我打听打听情况。”

    姜昊：“……你，同意了？”

    傅朝奇怪：“我不同意还请你帮我打听吗？”

    姜昊：“……”

    这可是个大新闻了，他稀奇的看着傅朝说：“是哪家的Omega，让你一听就愿意动心思？”

    傅朝：“是顾家的顾乔。”

    姜昊一口酒喷了出来，呛得连连咳嗽：“……咳咳，顾，顾乔？”

    傅朝皱了皱眉：“不行吗？”

    姜昊：“……你知道顾家什么情况吧？”

    傅朝：“要不清楚的话，还让你帮忙？”

    姜暇听了半天，有些犹豫的问：“表姐，你说的顾家，是我大姨前夫顾立峰他们家吗？”

    傅朝点点头，说：“没错，我本来想请你帮忙探问一下的，但怕你们因为秦家不好和顾家接触，让姜昊帮忙想想办法。”

    姜昊在经济部门任职，和商界人士多有交情，请到顾哲问一问也容易些，不尴尬。

    “你……还是别问了吧，”姜暇有些迟疑的劝了一句：“我知道些情况，他可能不是太合适的人选。”

    傅朝问：“能说吗？”

    姜暇点点头：“可以的，不过不是好事情，你别往外说。”

    傅朝点了点头。

    “我姐，她在中央军医院工作。”

    傅朝：“嗯？姜怡在中央军医院工作？”

    姜怡是姜暇的亲姐，是一位非常漂亮的Omega，她学的是战场急救，外伤手术，立志做一名战地军医。

    姜暇：“她们部队里将她借调到了中央军医院，中央军医院Omega专科的Omega医生请了产假。”

    Omega是弱势群体，不论走到哪儿都有特别优待，坐公交都是被让座的群体，所以很多Omega都是成年就嫁人，很少有外出工作的，即使工作也会选择一些轻松简单的。

    医生这个行业又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工作，不仅需要有很高的抗压能力，还要有充沛的体能，对于Omega们来说，都是非常大的挑战。

    中央军医院主要服务对象是部队战士，各级军官，部队里Omega更没有几个，因此中央军医院的Omega专科非常清冷，不仅少有病患，就连坐诊医生，也就只有三位，唯一一位Omega，去年嫁人，今年怀孕，医院里没了人手，只能向部队里借调了。

    姜暇继续说：“Omega们性别原因，有些特殊性别病不好让Alpha或者Beta们看，只能找Omega医生，部队里也担心我姐太年轻上了战场会心慌，决定让她在医院里再历练一年。”

    傅朝点点头，并没有多问。

    姜家的Omega们都特别，她已经见识过了。

    姜怡初中起就一门心思的要当军医，还是最危险的战地军医，她当初大学选专业的时候，姜家和秦家轮流的给她做思想工作，劝她放弃，秦艺菲流的眼泪都够淹了她，愣是没能把她这倔脾气掰回来。

    姜叶霜是Alpha，对着娇娇软软的Omega女儿也下不了重手教训，到底是没能倔过她，大型家庭战争爆发了多少回，姜怡还是踏进了部队的大门，当了军医。

    部队里把姜怡先借调到中央军医院，也是在犹豫要不要把姜怡安排到战地军医的岗上。

    傅朝这会儿更关心的还是顾乔的消息。

    姜暇看出来了，也就转了话题，继续说：“中央军医院有一个ABO性别研究院，聚集了一批的科研大佬，因为顾乔的身体迟迟未好，顾家把他送到中央军医院，请性别研究院的大佬来给他会诊。”

    “他们当医生的都喜欢研究特殊病例，我姐就关注了他几分，回家的时候给我聊过，她说顾乔其实没什么大病，更多的原因可能是心理层面的。”

    姜暇缓缓的说：“顾乔有轻微的信息素敏感症，他对Alpha的信息素过敏。”

    姜昊忍不住一声嗤笑，插了嘴：“他是个Omega，对Alpha的信息素过敏？”

    姜暇点点头：“信息素敏感症，是医学上的专业称呼，说白了就是他对大多数Alpha信息素的适配率很低，因为低适配率，所以他对Alpha的信息素不能适应，产生轻微的过敏反应，过敏的严重程度则视Alpha的信息素适配程度反应。”

    “这个病症并不是什么大事，因为世界上Alpha那么多，Omega们不可能与所有Alpha都适配，难免会有一两个产生过敏反应。”

    “而且顾乔与他那个从小定娃娃亲的未婚夫韩礼信息素适配率过了百分之四十五，已经达到及格线了，所以这个病症其实影响很小，只是以后顾乔被标记后会有轻微的眩晕恶心和红疹的反应，等身体适应了就会逐渐好转。”

    “可是，他在订婚礼上被注射了催情剂，意外爆发结合热，引起了现场两百多的Alpha暴动，他对Alpha的信息素过敏，但是不代表Alpha不喜欢他的信息素，所以——”

    姜暇没说，他做了个你们懂得的表情。

    姜昊和傅朝都明白了。

    两百多的Alpha暴动，那信息素定然满场乱窜，顾乔本身因为过敏症对Alpha信息素有轻微的抵触，又被这么一吓，加上两百多种不同的低适配率信息素刺激，他肯定会应激性过敏。

    “他因为过敏症休克，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家里人都还没有觉出来问题，但等他在医院醒了之后，顾哲感觉出来不对了。”

    顾哲是个健康成年的Alpha，对信息素难免更敏感些，所以也是他最先发现的问题。

    姜暇说：“顾乔的信息素异变了。”

    姜昊：“啊？”

    “他的信息素产生了一点细微的变化，传导到Alpha的信息素感受器中会表达出攻击性和压迫性。”姜暇也很是不可思议的说：“很神奇是不是？”

    具有攻击性和压迫性的信息素，一般出现在Alpha身上，就像傅朝，她的信息素攻击性和威胁性就很高。

    信息素在同类的身上一般用于竞争，Alpha们喜欢标地盘的天性让他们的信息素不仅是狩猎Omega的利器，也是打击敌人和竞争对手的手段，因此他们的信息素具有攻击性。

    但是Omega就不同了，他们的信息素天生用来安抚Alpha，具有引诱和引导的作用，多柔和细腻，惹人…..A心怜。

    可如果Omega的信息素有攻击性就不同了，具有攻击性的信息素传导给Alpha，就代表着信息素主人在挑衅Alpha。

    这样的话就会引起两种可能：一，信息素成功压迫Alpha，至使他们不得不臣服。二，挑衅感激起他们的怒火和征服欲，变本加厉的狩猎信息素主人。

    姜昊：“可是，他信息素有攻击性，还能安抚Alpha吗？”

    姜暇摇摇头：“这就是最严重的问题了，有了攻击性的信息素，怎么可能再安抚Alpha？”

    Omega们的天赋优势，一是优生优育的基因选择性能力。二就是安抚Alpha精神，缓解Alpha的精神压力。

    顾乔这信息素不仅不能安抚，反而还在挑衅Alpha，根本就是雪上加霜，生怕Alpha们好过啊。

    姜暇又补充说：“我姐说，专家们也很惊讶他信息素的变异，他们检查了很久，诊断说：这是一种Omega能力的返祖现象，按理说他的信息素变化是他自己能够控制的，但是可能是订婚礼上阴影太重了，他对Alpha们的抵触情绪更强，以至于潜意识里仍然不敢放松警惕。”

    傅朝沉默了一会儿问：“这么说，他的基因其实并没有缺陷，或者说可能比较优越？”

    姜暇点点头：“没有问题，他住院到现在，全身体检做了不知道多少次，如果是基因缺陷，肯定早就查出来了。”

    傅朝点点头，干脆的说：“那就没关系了，我找机会去见他一面，你知道他的病房在哪里吗？”

    姜暇：“？？？！！！！”

    姜昊：“？？？”

    两兄弟对视一眼，没搞明白傅朝怎么还没事儿给自己揽这么个麻烦呢？

    傅朝却不愿意再多解释，她问清楚了顾乔的病房号，就催着两兄弟回家，一行三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转眼就离开了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