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样的内心建设，总之过了两三分钟，齐巧终于转身睁开了眼睛。

    看到安维宜衣着整齐地躺在床上时，还松了口气后，才开口问：

    “阁下可否见过戚飞飞？”

    明明安维宜看起来睡得正香，齐巧却很确定安维宜能听到自己的问题，毕竟不会有人这么冷的天气还开着窗户睡大觉。

    安维宜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正了正衣襟，很平静地质问齐巧：“阁下招呼也不打一声，擅自闯入异族女子的房间，这是三族公约允许的吗？”

    齐巧理也不理，步步紧逼：“阁下可否见过戚飞飞？”

    自己的问题被忽视，安维宜也不生气，反问道：“戚飞飞是谁？”

    齐巧点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庆幸：“果然是你。”

    这个齐巧，倒是比她想象的还要敏锐一点，但安维宜还没有完全放下警惕，皱了皱眉，手上亮起莹绿色的光芒，喝道：

    “见你是羽族贵客，才没有第一时间与你兵戈相见，但你不要把我的礼貌当成好欺负，我问你，戚飞飞是谁？”

    齐巧好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没有自报家门，赶紧把双手举过头顶，以此示弱，口中解释道：

    “我叫齐巧，是羽族大皇子戚飞篁的随侍。”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到连安维宜都要集中注意力才能听清，“也是反神祗联盟的骨干成员。”

    安维宜火速掏出一瓶黑金凝液滴在了自己的手心。

    系统的存在感瞬间消失，安维宜这才对呆住的齐巧说：“你继续。”

    虽然对安维宜这个行为非常好奇，但齐巧还是乖乖地继续刚才的话题。

    “神降之后，以羽皇为首的始神信徒已经陷入疯狂，发动战争、耽于长生，致使整个羽族民不聊生。历史已经选择放弃了神明，为了顺应历史，我们成立了反神祗联盟。”

    或许是因为安维宜昨天的表现，齐巧一点圈子都不兜，直接把自己身上最大的秘密告诉了安维宜。

    谁能想到，出自忠于神明家族的新生代第一人，居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反神分子”？！

    如果这件事被羽皇和他的长辈们知道，齐巧离死就不远了，他的家族、乃至这位羽皇治下的羽族，都不需要这样一个反动分子。

    但最劲爆的还不是他成立了这样一个联盟：“我作为联盟中最接近神女的存在，一直都在负责为神女树立正确价值观提供一切帮助。”

    这才是他始终不离开戚飞篁的唯一原因，失去了戚飞篁这条线，他们整个联盟就失去了接触到戚飞飞的一切途径。

    虽然戚飞篁一直觉得自己被羽皇打压，不受重视，但实际上，他已经是羽皇除了自己之外，最信任的一个人了。

    只有他和羽皇，能接触到戚飞飞，和她说几句话，其他所有人，甚至都不被允许和戚飞飞对话。

    像今天这样寻找戚飞飞的任务，羽皇也是很放心地交给了戚飞篁来办。

    安维宜定定地看着齐巧，似乎在评估他这段话的真实性。

    良久，她才开口打破沉寂：“神降，是什么意思？”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齐巧知道，自己暂时取得了对方的信任。

    同时，这也透露出一个很关键的信息——戚飞飞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否则安维宜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松口，承认自己见过戚飞飞。毕竟一个环节不对，就会面临与整个羽族为敌的可怕场面。

    齐巧按下自己延伸的思绪，开始为安维宜解释。

    “神降”其实就是字面意思，具体为“神明将自己的部分力量注入到了某一能和神明有缘的灵体内”。

    神的力量超越了当世所能承载的极限，但又没达到撕开本世界最外层屏障的上限，便被世界意识隔绝在一个“真空层”中。

    神在“真空层”建立了自己的家园，本来过着与地面上的生灵互不相干的生活，但既然没有超脱生命之外，就会有衰落周期。

    这时的神，会在地面上挑选有缘灵体，将自己的力量注入灵体，等待神力将灵体改造到高度适配后，再通过降临、点化等方式反哺自己衰落的身躯，以此达到更高层次的“长生”。

    不过神降也是有风险的，如果在灵体被神力改造到足够适配之前，神力被其他生灵窃取光，那后续的“神降”就会失败。

    这些都是家族代代相传下来的秘闻，有些细节甚至连羽皇都可能不太清楚。

    对此，族内长辈的解释是，家族曾经出现过被“神降”的灵体，并最终成为神明的“第二化身”，功成身退了。

    在齐巧之前，家族里所有人都为神明各种手段而着迷，打心底里膜拜着无所不能的神，但又很矛盾地支持羽皇窃取神降体神力的行为。

    但齐巧却抱着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想法：神降体，到底是成神，还是被神杀死了？窃取神力的人，就不会变成神明反哺自己“盆栽”吗？

    神明的馈赠？

    不！在齐巧看来，他们简直就是一群被所谓神明豢养的食物！

    神早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了！

    但他们反神祗联盟的力量太小，能做到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让戚飞飞觉醒了思考意识，可这除了让戚飞飞陷入无尽的痛苦，好像什么都做不到。

    就在他们感觉希望快要灭绝的时候，戚飞飞却突然失踪了。

    了无踪迹，在羽皇第一次取出秘法探查戚飞飞踪迹时，都没有找到踪迹。

    直到前天，在羽皇等人孜孜不倦地祷求下，秘法终于有了动静。

    之后，就是戚飞篁率领他们赶往这个小镇的事了。

    在昨晚秘法光波现世之后，齐巧敢用自己的性命发誓：那光波绝对是有想过去黏安维宜的！它可是在半空中颤动了整整0.1秒！

    副业是弓箭手的齐巧非常坚定。

    而且后面，光波虽然至始至终都没有碰过安维宜，但是回去以后仔细思考推敲一番，也能发现那光波一直在绕着安维宜转圈圈。

    虽然不知道被吹上天的秘法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怕”安维宜，但感谢秘法，让他锁定了真正的目标！

    知道了何谓“神降”，安维宜又问出了另一个让她很在意的问题：“神明不是都陨落、消失了吗？”

    齐巧摇摇头，说出了今天第一句让安维宜震惊的话：“神明一直没有消失。”

    “始神和母神的纷争也从来没有消失过。”

    当世之中，能明明白白为安维宜解答这一疑惑的，也就这些硕果仅存的古法家族出来的人了。

    “始神最初是当世道法之神，母神则是规则之神，祂们是构建世界秩序的两大神祗，可以说是众神与万千生灵的起源……”

    齐巧所说的故事，其实和当初安维宜从辛薇口中听到的主脉络差不多，但却补充了另一位神祗的内容——母神，也就是规则之神。

    在齐巧的版本中，始神的神子们受到母神的蛊惑，开始自相残杀，才引起那场令整个世界至今都还没缓过神来的“诸神大战”。

    率先受到母神“背刺”的始神献祭了自己，以将自己封印在深渊腹地中为代价，将蠢蠢欲动的母神封印在了“真空层”中。

    至此，诸神黄昏。

    “但这只是我家族流传下来的一面之词，阁下不可尽信。”在给安维宜填补上认知空白之后，齐巧又来了这么一句话。

    安维宜：？

    那刚才说得滔滔不绝、一脸正气的人是谁？不是你看起来很想让我相信的吗？！

    齐巧脸上扬起了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抱歉，以前装习惯了，传教的时候那种状态改不掉。总之，关于这一段历史，您就辩证看待，多收集一些不同的声音。”

    他又变得正经起来：“我的盟友告诉我，还有一版截然相反的传说，但具体是什么，他也不是很清楚。”话语间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遗憾。

    安维宜略作思考，总结问道：“戚飞飞就是始神选定的神降灵体，很有可能是为了祂的复苏做预热？”

    齐巧点头，神情愈发凝重，这正是他们联盟得出的结论，如果真的继续下去，很有可能又要回到“头顶有神明”的时代，可是这一次，只有始神一家独大，没有对抗力量，他无法预估他们这些下界生灵的未来。

    他以为安维宜“一点就透”，肯定也是和他们反神联盟一样，对这个世界报着大爱的理想主义者，却没想到这人开口却是：“所以这个神会先把深渊给崩掉？”

    “嗯？啊……不出意外的话，是这样。”虽然不明白安维宜为什么那么在意深渊，但齐巧还是条件反射地回答了。

    安维宜艰难道：“那如果……把神降灵体放在离封印神明的地点很近的地方，会不会加速始神的复苏？”

    齐巧好像懂了什么，他愣愣地回答：“不排除这种可能吧。”

    没有明确的史料记载这一可能性，但不代表没有这一可能性……

    他倏忽间瞪大了双眼：“飞飞殿下不会在深渊边界上吧！”

    为什么没有猜在深渊里，是因为以戚飞飞脆弱的身体素质，在深渊里只怕活不过一天。

    他以为自己的猜想已经很大胆了，哪知道现实永远比他想象的更魔幻。

    安维宜无请打破了他的祈祷：“不，她人正在深渊里，甚至是很靠近中心的腹地深处。”

    齐巧一把揪住了他额前快要发起光来的单羽，像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奔溃道：“怎么会……飞飞殿下，还活着吗？”

    他眼神变得哀伤而脆弱，好像很怕从安维宜口中听到什么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