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浓厚，村里的大公鸡喔喔叫唤起来，赵氏打开房门，将冰冷的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然后利索的收拾好摆摊要用的东西：“安哥儿，悠悠，起来了，要去县里了。”

    李悠悠听到赵氏的声音应了一声，自己裹好衣服，汲着鞋揉着眼走出房门，冷的瑟缩了一下，然后又自己跑去厨房打热水洗漱，收拾整齐了又从蒸笼里拿出三个杂粮馍馍用油纸包起来就跟着赵氏出了门。

    等母子三人赶到县里已经快要卯时末了，这个时候街上还多是一些摆摊的人，买东西的人还没出门，赵氏赶忙把东西都摆开，李悠悠看人还不多，把捂在篓子里的馍馍拿出来招呼赵氏和李茂安：“娘，大哥，乘着现在还没什么人来，咱们先把馍吃了吧，省的一会儿都凉了。”

    赵氏和李茂安听了便也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先坐在带来的小板凳上吃起了馍馍，这么冷的天，三人奔波了一路，早就饿了，正吃着呢，有一对中年男女也扛着大包小包停在了他们家摊位对面。

    李茂安神色一下子冷了下去，就连赵氏面色也不对了，李悠悠看见母亲和哥哥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便有了两分猜测，等这中年男人拿出一口大铁锅出来，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王庆有一边倒腾家伙什一边也斜眼看着李悠悠一家人呢，见他们一家三口都盯着这边，还开口笑道：“哟，吃着呢，我们寻思着摆这边来和你们做个伴，热闹！”

    他媳妇陈氏还嫌不够，接着道：“是啊，大妹子！以后就是邻居了，互相照应啊。”

    李茂安握着拳头，嚯的一下站起来，吓得赵氏立马拉住他：“安哥儿，别理他们，帮娘把摊子摆开。”

    李茂安被赵氏紧拉着，看见母亲眼里满是不安和担忧，慢慢松开了拳头，默默的去帮母亲把炉子生火。

    王庆有哼笑了一声，他早就留意了到了赵氏的摊子，每次来都没看见她男人一起，他便以为这是个寡妇，带着几个孩子讨生活，现在赵氏的忍气吞声更让他确定自己猜的没错。

    李悠悠冷冷的盯着王庆有和陈氏，好一对贼夫妇，偷学她们家方子，还有脸把摊位支到她们家门口，今天不把他们整治服了，她李悠悠就不姓李！

    辰时，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有人看着两家正对着的糖炒栗子铺便好奇的过来看，李悠悠每次笑着招呼客人的时候，陈氏总是故意大嗓门的朝这边囔：“他们家的栗子贵，我们家便宜，你来我们家买。”

    不管是任何时候，便宜两个字总是更能吸引人，陈氏见人都被她拉过来，她还得意的朝赵氏笑，李悠悠冷笑一声，从篓子里拿出昨晚就准备好的竹筒，特意叫她二哥帮她打通，怏然就是个简易话筒。

    跟她比嗓门大是吧？那就比一比：“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李记糖炒栗子年底大酬宾，买两斤就送半斤，买三斤就送一斤勒！”

    在这个原生态没有科技与花活的时代，李悠悠这个简易话筒的音量，瞬间就把整条街的吆喝声秒成了渣渣。

    人都爱凑热闹，李悠悠循环了三遍，她们家摊位李三圈外三圈都围满了人，对面的陈氏还在抢客人呢，可惜再怎么大嗓门别人也听不见，她还去拉扯别人，人家只觉得莫名其妙的将她甩开。

    赵氏和李茂安目瞪口呆的看着李悠悠的操作，茫然的看着围在自家摊位七嘴八舌问问题的人。

    李悠悠找了个推车爬了上去，站着比周围的人都高了一个头，才握着竹筒逐个回答客人的问题。

    “对，买两斤就送半斤，买三斤就送一斤，什么？能不能和别人一起拼？可以啊！只要您和对方说好就行，不过事后赠品要劳烦您们自己分一下。”

    她一边解答还不忘一边推销：“各位叔伯婶娘们，这是眼看着快过年了，咱们一块乐呵乐呵，所以我们家才有买有送的，咱们这忙活一整年了，买点好的犒劳一下自己，或是带回去孝顺父母，体贴妻儿，现在买还有赠品，多好啊！”

    “什么？便宜点？”李悠悠使劲的摇了摇头：“那可便宜不了了，便宜没好货，不信啊，您就去看看您站的后面那家，那炒的可完全比不上我们家的，口味也没我们家好啊！”

    李悠悠声音清脆，口齿清晰，最近李家伙食不错，脸上也养出了一点肉，加上这能说会道的劲，端的是机灵可爱，都成这条街上一景了。

    围在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看见李悠悠这么机灵，便开口逗她：“你说好吃那可是空口无凭？可以尝尝吗？”

    “当然可以尝了，大家都可以尝尝看看好不好吃再买！”

    这人又逗她：“咱们这么多人呢，你就不怕我们把你家的栗子吃完了。”

    李悠悠笑眯眯的：“亏不了，一会儿您买一斤我还能多送您几个，您要是买两斤，我们家送您半斤还能多送二两！”

    李悠悠这番童言稚语把众人逗得哄堂大笑，有个老爷子还朗笑着说：“那你可不能只给他多送，咱们都得一样多送啊。”

    玩笑归玩笑，但是买的时候却没有人多拿，只拿了等份的赠品。

    今天的生意空前的好，赵氏忙的恨不得两个膀子抡成风火轮，李茂安也累的够呛，又要称重又要包装，还要收钱，李悠悠看母亲和哥哥忙不过来，赶紧放下竹筒来帮忙。

    没了李悠悠的竹筒加持，陈氏终于能发挥她的优势，拉着围在外围还在排队的妇人，试图劝说她到自家摊位买：“大妹子，你在这边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你来我家买，我家很快就能给你包好，他们家送什么，我家也给你送，成不？”

    陈氏说的这妇人有些心动起来，她身旁一起来的妇人却拉住了她，啐了陈氏一口：“你别听她的，我上回也是贪便宜买了她们家栗子，结果好多坏的，中间还夹生，难吃还浪费钱，李记这家虽然贵两文钱，但是好吃啊，现在还有送的，咱们俩凑一块买三斤，还能送一斤，这不是等于白得了十五文吗？”

    周围原本有几个听陈氏说的动了心思的人，听妇人算的这比帐听的一愣一愣的，听完最后一句才恍然大悟：对啊，这白得的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啊！

    然后，然后陈氏就悲剧了，根本就没有人搭理她！王庆有和陈氏这对夫妻急的跳脚。

    李悠悠还嫌不够，又拿着竹筒道：“叔叔婶婶们，你们少买点啊，你们前面的买这么多，一会儿买完了，后面的叔叔婶婶买不到了可怎么办？”一听这话，后面的人越发的想往里挤，生怕买不着。

    街上后面来的人也好奇呢，听说过想让客人多买点的，这劝人少买的那可不多见，于是更多人围了过来，急的后面的人直抱怨：“前面的人买快点啊，买好了就走呗！这来的人越来越多，一会儿我们要买不着了。”

    此时街上这幅画面有些荒诞的可笑，同样的两个摊子相对而设，李记人满为患，而王庆有和陈氏这边一个客人也没有，只能瞪着眼看着对面，无可奈何。

    王庆有还心想，这么多人买，李家的栗子总有卖完的时候吧，等他们家栗子卖完，总有人会来自家摊子买的。

    然而他瞪着眼等啊，等啊，等到日上三竿，等到日落西山，李家那栗子就和源源不断似的，瞪的他眼睛都酸了。

    李茂安一边翻炒着锅里的栗子，一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里庆幸还好妹妹今天让他多带了平日好几倍的栗子来，不然还真不够卖的。

    日暮将近，赵氏心疼儿子，便要接过锅铲，李茂安又何尝不心疼母亲，执意不让，李悠悠眼看摊位上的客人不多了，看了看对面王庆有黑沉的脸，思忖了片刻道：“大哥，你让娘炒栗子吧，我有点事要和你说。”

    李茂安听妹妹说有事要说，便把锅铲交给了母亲，走到李悠悠身边，李悠悠招手示意李茂安倾耳过来，李悠悠在李茂安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说的什么赵氏都没听到，李茂安听完点了点头，然后疾步离开。

    赵氏一边翻炒着今天最后一锅栗子，顾不上问儿子去哪里，出锅以后利索的称重打包，李悠悠不会用称，赵氏又怕她烫了手，就让她负责收钱。

    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赵氏才能放松下来歇口气，想抬手擦擦汗，发现手臂酸痛的已经抬不起来了，李悠悠见状赶紧帮赵氏捏手臂。

    王庆有一直就没走，夫妇俩就坐在对面冷眼看着李家的栗子从早卖到晚，眼看着整条街上都没几个人了，王庆有浑浊的眼睛黯了黯，突然疾步走到李家的摊位前，一脚就将大铁锅连带锅炉踹翻，炉子里的火星瞬间就炸了出来，吓得赵氏惊呼了一声，抱着李悠悠赶紧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