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比试

    话音落地,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那边望去,那是个身形高大的青年,虽然看不清五官,但从那健壮的身躯和轮廓优越的下颔线也能看出,帷帽下的面容应是十分英俊的,一时间众宾客都开始窃窃私语。

    “郡主刚刚说什么,门客?面首还差不多吧。”

    “继太子殿下和醉水楼千金之后,又多了一个门客吗?瑶乐郡主真是荤素不忌呀。”

    “但她以为这是什么场合,让一个不三不四的家伙替她作答,这是对诗学的亵渎!”

    不管其他人的反应,叶怀瑾始终镇定自若,望着她唇边噙着的笑意,“柳隽清”虽然满头雾水,但也勉强按耐住了性子,闷声道:

    “既然是郡主的要求,那就请吧,这位不知名的公子。”

    拿起毛笔,邱寒松盯着雪白的宣纸,恍然出神。

    方才他能感觉到柳公子的不善,但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想象中的失落,脑海中浮现出叶怀瑾的笑容,邱寒松一时间只觉得心情复杂,叶姑娘这是还记得自己先前说过,从未参加过这类诗会的遗憾才让他参加吗?其实大可不必如此费心,真正到了这里之后他感觉好像也没有那么期待……

    但叶姑娘的好意自然不能辜负,听着骤然响起的鼓声,邱寒松全神贯注地投入到诗歌的创作中,围绕着本次诗会的主题秋菊,他在脑中迅速拟好了草稿,随后整理韵脚,斟酌对仗,手腕轻抬,毛笔浸饱墨汁。

    “咚——”

    代表着最后时限的第十个鼓点响起,邱寒松提笔落字,一气呵成,一旁候着的婢女恭敬地将宣纸捧起,上面淋漓墨渍未干,其上内容随之映入眼帘。

    “好字!”

    席间有人情不自禁发出一声赞叹,只见那字笔锋遒劲,苍劲有力,古朴中透着优雅,庄重又不失灵气,一看便是自小打磨,潜心练习才有的成果。

    再一读那首诗,对仗工整,纯任自然,几人细细品味,都恍惚觉得看到了在山间狭缝中傲然绽放的秋菊,毫无疑问这是很棒的作品,作为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创作出来的诗,可以说已经十分出色,就连方才提出质疑的书生都暗暗点头,对这人是否徒有其表的怀疑也冲淡了些。

    然而,众人的表情越是缓和,“柳隽清”就越觉心头不妙,他仓促地叫人将邱寒松的诗作收起,随后咬着牙笑道:

    “公子也是才情不凡啊,看来是不用罚酒了,不过您这一作,倒是也激发了小生一些灵感……且容我也献上一手,公子意下如何?”

    邱寒松有些许讶异,却也没多想,他欣然:

    “自然无妨,柳公子请。”

    急于挽回局面,“柳隽清”也等不及再暗箱操作击鼓传花了,他咳了一声让所有人都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然后胸有成竹道: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①

    他甚至都没有思考,连笔都没用,直接念了出来,气势磅礴的诗刚一出口,在场人俱是面露愕然,不约而同跟着念诵,只觉那股来自沙场的凶煞之气和满腔豪情直冲胸臆,让人忍不住想跟着策马冲锋。

    但这首诗却绝不能算是跑题,因为诗内同样出现了花,也紧紧围绕着秋菊的颜色与香气,只能说由于诗人的别出心裁,使得这首诗的境界更上了一个层次,让人们印象中恬淡宁静的菊花摇身一变,染上了令敌人胆寒的肃杀之气。

    当下就有人遥遥举起酒杯:

    “柳公子不愧是新晋状元,这首诗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小生自叹不如,在此敬公子一杯!”

    “是极是极,柳公子请受晚辈一拜!”

    “柳公子……”

    众人纷纷发出赞叹之词,席间热闹非凡,重新感受到被追捧感觉的“柳隽清”飘飘欲仙,他难掩得意地笑着将夸赞全都收下,一口气连喝几杯,脚步都有点打飘。

    他瞥了眼那沉默不语的对手,心中的得意更强烈了,瞧啊,看这NPC颓败的模样,被我彻底打败了吧?

    邱寒松的确面色凝重,但却并非如他想的这般,而是为心里的异样感微微蹙眉,诗的确是好诗,但柳公子这作诗速度是否太快了些?连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难道是事先打好的腹稿?可是这似乎也有点说不通,诗歌字里行间的反叛意味太浓了,这只是一场寻常诗会,柳公子又备受朝廷赏识,他为何要在众目睽睽下作这种诗?

    不,仔细想想,他的其他作品和这首诗相差也很大,怎么可能有人年纪轻轻就同时有过那么多几乎是完全矛盾的经历,况且柳公子的祖籍地近十年来也从未有过战乱,他也曾和同期说过自己是家中独子,和父母关系十分和谐,那他怎么会写出那么多暗含家破人亡的句子呢?

    犹如被一瓢冷水当头浇下,邱寒松的思绪乱成一团,但还不等他想清楚,就见叶怀瑾已经施施然站起身,端起酒杯朝这边走了过来。

    “状元公厉害啊,本郡主的门客都被你比下去了。”

    耳边一道含笑的声音响起,“柳隽清”迷瞪瞪扭头,入目是一张极其漂亮的脸,叶怀瑾竟是直接走过来,亲自递给了他一杯酒!

    撇去她实际身份,这位大佬的马甲可是设定里无法无天的瑶乐郡主!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他的内心顿时被油然而生的满足感填满了,望着少女笑盈盈的面庞,他恍然大悟。

    原来是自己错怪大佬了,她这是担心赫连那小子表现太好,特意推出一个垫脚石给他刷声望呢!怀疑她真是太不应该了,今晚一定要加班加点,把大佬想要的诗词全都默下来!

    心情一好,“柳隽清”在叶怀瑾的劝说中又连着喝了几杯,虽然在他原来的世界,这点酒精浓度完全和醋水差不多,但受困于这具原本滴酒不沾的身体,他很快就感觉视野有点摇晃,不以为意地晃晃脑袋,他正想再说几句,却突然有一道猛拍桌子的声音响起。

    “简直荒唐!”

    说话的是一个老者,他面色黑沉,严肃刻板地坐在角落里,这让他和其他簇拥在“柳隽清”旁边的人格格不入。

    “老夫早就有所怀疑,现在看来果真如此!你看看你,什么状元,沉湎酒水,贪慕虚荣,哪里有半点文人的样子?”

    他言语刻薄,鄙夷之色几乎溢于言表,立刻就有人辩驳:

    “何州牧,您可莫要倚老卖老,柳公子只是不忍辜负我等好意,这才一并饮下,怎么就沉湎了?还有,柳公子才华横溢,便是当年的祭酒大人也没能写出过这么好的句子,他当一句我辈楷模不足为过吧?若是这都称不上文人,还能有谁算得上!”

    何州牧冷笑一声:

    “那老夫问你,不知这‘长安’是瑞朝哪处县辖?休要试图狡辩,老夫活了这么久,四处游历,对全国所有州县名字可是都了然于心,若是此处并不存在,你在天子脚下随意杜撰首都称讳,又是何居心?”

    此言一出,对于这明显的漏洞,那人也是卡了壳,他支支吾吾还想再说什么,这时青年胸有成竹的笑声响起:

    “只是一个地名而已,何必要这般纠结?小生的能耐大家有目共睹,难道老夫子敢说,您还能写出比小生更好的诗句么?”

    “呵,那你可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解释一下,你的诗究竟从何而来,又是婉转缠绵又是豪情万丈,一个正常人,恐怕是不会在一月内情绪波动如此剧烈的吧!”

    “啊,您是说这个,这有什么的,天底下多的是生而知之的奇才,小生不过是比旁人多几分心思,能无师自通各种情感罢了,这可是作诗时自然而然就能进入的境界,老夫子该不会从来都没感受过吧?”

    完全不惧怕老者的质问,“柳隽清”挑衅地说完,偏头朝叶怀瑾使了个眼色。

    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自己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风格迥异的诗歌会引人怀疑,但是有地位高贵的郡主替他说话,这些人就是心有疑虑也只敢咽进肚子里,再说他只是个小小州牧,就算不服气又能怎么样,还能越过郡主来教训他么!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柳公子可是新晋状元,”

    大佬果然不负期望,立马就开了口,“柳隽清”美滋滋的,已经想好等他当了官要怎么收拾这老头,又听叶怀瑾继续道:

    “只是写出各种风格的诗歌而已,这对他来说都是小菜一碟,别说写诗了,就是比其他君子六艺,也是不在话下!”

    咦,等等……

    “呵,老夫相信自己的眼光,这就是个虚张声势的草包,他绝对没这个本事!”

    “你不信,柳公子随便挑一样就能吊打你们所有人,对了,就拿刚才一同较量的赫公子来说吧,别说念诗了,就算是拿个他最擅长的来比吧,他也连柳公子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等一下,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柳隽清”睁大眼睛,然而喝多了让他的大脑有些迟钝,还没等他察觉到不对想开口制止,就见那老者俨然被激怒:

    “好!那就比下棋!赫公子绝不会输给这种蠢货!”

    咔嚓——

    晴天霹雳般,他手里的酒杯掉落在地,碎得稀烂,醉意一下子吓没了,他惊悚地扭头寻找叶怀瑾身影,却见她笑眯眯站在自己身后,比着口型:

    【没事,我会帮你。】

    “可、可是……”

    他根本不会下棋啊!怎么可能比得过这里的人!

    然而叶怀瑾却好像没察觉他的崩溃,而是轻描淡写地拍了拍手。

    “啊,那正好,今日本郡主也有些乏了,那就请诸位明日再来吧,留点悬念也不错。”

    说完她十分专横地指挥起下人们收拾起东西,有瑶乐郡主的淫威在,其他人自然是敢怒不敢言,看着状元公也没说话,只好在争辩无果后悻悻离开。

    “柳隽清”望着竟然也打算起身离去的叶怀瑾,刚急忙想说话,却只见她笑着挥挥手:

    “那么,别忘了约定好的东西啊。”

    “诶大佬,等——”

    他想和她说自己一点没底,可周围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只能把话慌乱咽下去,挤出一个强装镇定的笑容,目送叶怀瑾走远。

    完了,大佬能怎么帮他啊,下棋这事,会还是不会那不是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吗,万一被怀疑不是原装货,那说不定还会触发警报让他强制登出啊!可恶,只能先努力完成大佬的要求了吗……毕竟要是明天出丑,可就前功尽弃了!

    “柳隽清”越想越心慌,晚上回去后,只能点着蜡烛,焦头烂额地拼命默写,好不容易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搜刮尽了脑中最后一点存货,还没松口气,他后颈就猛地一痛,整个人伏倒在桌上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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