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架上的女人

    诏书下来后,叶怀瑾成功得到了去百越的机会,出发日选在一个明媚清晨,她早早收拾好了东西,走到门口时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安静候在车旁的邱寒松,她意气风发地冲他招手:

    “嘿!你来好早,这些是要带走的行李?”

    她看着那简简单单的一辆马车,上面几乎没有什么装饰和设计,朴素的不行,要是混在马车堆里,完全看不出来里面坐的是堂堂瑞朝太子。

    看出来了叶怀瑾的心中所想,邱韩松莞尔道:“路途遥远,为安全起见,还是低调些的好。”

    他只带了最基本的衣物吃食和防身武器,多余的那些奢华的器皿、丝绸什么的,都在他的坚持下撤回去了。

    “呜、殿下,殿下您要孤身一人去那么远的地方,身边都没个人伺候,万一有什么闪失,这让老奴可如何是好啊!呜呜……”

    旁边的方全边说边抽噎,伤心地不能自已,叶怀瑾听了有些不爽:

    “什么叫‘孤身一人啊’,本郡主不是人?怎么说话的你。”

    “好了好了,他只是担心在下,方伴伴,你也莫要太过操心了,此次我们去的是百越下面一个县,那里素来风平浪静,民风淳朴,有当地县令接应,应当不会很危险的。”

    邱寒松笑着打了圆场,方全这才勉强住了声,但还是止不住地连声絮叨着,叶怀瑾无聊地耸耸肩,一回头却对上一群泪眼汪汪的小厮丫鬟们。

    “呜哇,你们干啥?”

    叶怀瑾被吓了一跳,下一秒恬玉猛地扑上来,紧紧抱住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姐,小姐您一定要早点回来啊,找到老爷就两人一起好好的回来,千万要保重身体,注意安全……”

    “哈哈哈哈,没事啦,我年纪轻轻,身体可是嘎嘎棒的,去这一趟说不定还能更强壮点呢,玉儿你不用担心。”

    叶怀瑾拍拍她的脑袋,心中也升起一抹不舍,算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她独自离开长阳城,去的地方更是前所未有的危机四伏……不,不是“独自”,她还有邱寒松呢。

    环顾了一圈,叶怀瑾挨个安抚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到人群末尾的姜陶身上:

    “你的亲属在潮州哪个县?告诉我他们的名字和住址。”

    她想起来姜陶说的话,虽然如果消息属实,潮州当真被敌军占领,恐怕在那的亲人也凶多吉少,但有人能去亲自看看的话,总归多点希望。

    “……小姐……”

    姜陶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口、一脸吃惊,像是完全没想到叶怀瑾居然还记得这事,支支吾吾了一会只挤出来蚊蝇般微弱的一句:

    “……奴婢也不太记得,是远房亲戚了。”

    她说到“远房亲戚”的时候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叶怀瑾没在意,她点了点头,也不奇怪,只是温声道:

    “我会去替你打听打听的,你近几日身体是有些不舒服?和恬玉报备一下,休息几天吧。”

    姜陶看上去已经快哭了,她胡乱点了点头,根本不敢去看叶怀瑾的脸,身体微微颤抖着,心里一片乱麻,直到叶怀瑾的身影在恍惚间已经消失在了视线里,整个人直接虚脱地瘫倒在地。

    “陶陶!”

    恬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焦急地上下打量:

    “你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不太对劲,要不要喊个大夫?”

    姜陶哆嗦着抬头,和恬玉担忧的视线对上,一下子撑不住了,哇得一声哭出来:

    “不、不能让小姐去啊!小姐她,我、前天……”

    姜陶说得语无伦次,恬玉耐心劝她:

    “没事的,我们大家都很不舍,但是这是陛下的命令,而且小姐自己也很乐意……”

    “不,前天给小姐的茶水里有、有毒药!”

    恬玉瞳孔骤缩,捏着她胳膊的手猛然攥紧:

    “你说什么?!”

    -

    马车在官道上缓缓行驶,两边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收割过的小麦秃秃地戳向天际,远处的青山如蒙云雾,波浪般起伏着,隐约能看见山脚下的人家,几处窄小的屋子连在一起,顶上有炊烟袅袅升起。

    “这会儿到中午了啊。”

    邱寒松掀起车窗边的帘子,发出一声感慨,这还是他第一次离开长阳,此刻是看什么都很新鲜,一路上都在好奇地打量外面的景色,叶怀瑾也笑着同他交谈,这会儿听他这么说,便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拿出来一扎油纸,解开绳子朝上摊开。

    “我们也吃点吧,这是玉儿做的糖肉穇饼,现在还热乎呢。”

    邱寒松回过头,谢过后抬手接过来,这饼圆溜溜的一片,正好一手就能拿握,层层酥皮脆得很,一咬就有鲜甜的肉汁在口中迸溅开,吃进胃里偎贴极了,他不由赞叹:

    “恬玉姑娘的手艺属实厉害,改日要向她讨教讨教,在下也想学上一点。”

    叶怀瑾打趣他:“怎么,你要学做饭啊?不是说君子远庖厨?”

    邱寒松一本正经道:“圣人那句是劝诫我们要有仁善之心,对于作为食物的牲畜须报之以怜悯,劳作又怎有性别之分。”

    叶怀瑾笑着喝了一口水,听他侃侃而谈:

    “况且怀瑾你的手是要拿刀枪的,最是珍重,怎好委屈你……”

    “好好好,那我就等着以后吃了。”

    她把水壶递过去,邱寒松也就着喝了点,这时马车也慢慢绕过了一个弯,两边的农田多了起来,他们进入了一个村庄,叶怀瑾抬头张望,隔着远远只能看见村子中心有一堆燃着的篝火,旁边围了一圈的人,吵吵嚷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邱寒松好奇道:“是什么庆祝活动吗?集体准备过冬食物之类?”

    叶怀瑾盯着看了几秒,忽然眉头一皱:

    “等等,有点不对劲。”

    那些村民各个手拿铁锹镰刀,气势汹汹完全不像是喜悦的样子,而那堆篝火也高的异常,顶端扎了个长形的木板,简直就像……

    “你们在做什么!快放她下来!”

    叶怀瑾厉声呵斥,按住车窗纵身一跃,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篝火边,推开试图阻拦的村民定睛一看,那熊熊燃烧的烈火上绑着的,竟然是个活生生的人!

    “诶诶你谁啊?!”

    “干什么,不准过去!”

    “快来人啊,妖怪的同伙来救她了!”

    人群顿时乱成一锅粥,争吵和咒骂此起彼伏,叶怀瑾充耳不闻,她凭借自己矫健的身手避开村民挥来的铁锹,径直冲到火堆边,被强行绑住的赫然是个年轻女子,此刻她发丝蓬乱,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肉大半都烧得焦黑,闻起来一股糊味,听到动静也只是勉强睁了睁眼,显然已经奄奄一息,叶怀瑾大声唤她:

    “喂!醒醒,你还有意识吗?我来救你了,别睡着!”

    叶怀瑾边说边去解她手上的绳子,可那粗糙的绳索早就深深嵌进皮肉,一动就勒得更紧,汩汩鲜血沿着女子小臂流下,让她看着越发凄惨,叶怀瑾急得不行,生怕让女人更加痛苦又不得不使劲,纠结了几秒后,望着那一时半会无法扑灭的火和不断围堵上来的村民,她干脆一咬牙,两指拉住绳子用力一拽,女子发出一声痛呼,身子却是倏地一轻,整个人无力地朝下倒去,被叶怀瑾精准地抱在怀里。

    “妖怪被放走了!”

    人群里有人大喊,随后村民们一拥而上,趁叶怀瑾在紧急处理女子伤势的功夫,迅速将她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指责她的行为,直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安静!”

    说话的是个老人,周围顿时鸦雀无声,他从人群中缓缓走出,阴沉着脸,重重一杵拐杖:

    “外村人,你试图救走的是个妖怪,老朽奉劝你现在就赶紧离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叶怀瑾冷笑:“呵,你是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好使了吗?这摆明了的活生生的人,你说她是妖怪?你是比她多一只肺还是少一颗心啊?”

    老人眯了眯眼,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不快的居高临下:

    “你以为自己在做好事,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就你怀里这个人,早就不是原本的张寡妇了,她在屋子里偷偷炼制蛊毒鬼气,还强行给村里的孩童喂下迷魂汤,最天理不容的是,她甚至假借行医名头把人开膛破肚!”

    其他村民也义愤填膺地附和道:

    “没错,我上次还看见她对着尸体笑了!哪个正常女人会这样啊,肯定是中了邪了!”

    “只有烧死她才能驱邪,若是放走妖怪,村子会遭遇灭顶之灾的!”

    听着众人的控诉声,叶怀瑾的表情越发冰冷,她攥紧手指,竭力克制住自己揍人的冲动,就在这时,怀里的女人似乎也听到了村民的话,艰难地张了张口,声音及其微小,叶怀瑾却通过口型看出来她想说的。

    “那小孩……只是中暑,你们非要给他放血治疗,我不过给他熬了点荷叶豆汤!我……手术治病……”

    女子过于激动,没说完又晕了过去,叶怀瑾却微微一愣,她的视线在女子脸上顿了顿,随后抬头道:

    “不管你们说什么,人,我会救走。”

    还没等村民们发怒,她盯着老村长的眼睛,一字一顿:

    “她不是妖怪,你们才是。”

    “——怀瑾!”

    身俺来一道呼唤,邱寒松急急赶来,对上他的视线,叶怀瑾微微颔首,简略道:

    “来了?”

    “当然。”

    早在方才叶怀瑾被村民们围困住的时候,邱寒松就立马驱车找上了当地的县令,那胡子花白的小官儿正在家里喝茶呢,一听到太子殿下亲自来访,惊得珍藏多年的紫砂壶都掉了,慌慌张张点了人就奔过来,这会儿正好赶上。

    “都做什么呢!这是京城来的贵人,你们反了天了,搁这堵人是想造反不是?”

    县令看到那据说是瑶乐郡主的女子被村民团团围住,血压都高了,怒气冲冲地跑过来,逮着为首的几个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骂,把那些人搞得一下子懵了,呆呆道:

    “贵人?可、可是,她刚刚救走了妖怪……”

    “什么狗屁妖怪,是人是鬼分不清吗?得罪了这两位,你们今年的税收想翻倍是不是!”

    一听这话,村民都慌了,连忙求饶:

    “官老爷,老爷您饶命啊,草民不知道,您可千万别……”

    叶怀瑾在一旁皱眉,她忍不住朝邱寒松小声嘀咕:“这县令胡说八道什么呢,谁要加税了。”

    邱寒松摇摇头:“这县令未免太心急了些,有点口不择言,回头在下会同他好好说道的。”

    他的目光落到叶怀瑾怀中昏迷的女人身上,也被其的惨状吓了一跳:

    “这是发生什么了?是村民们把她伤成了这样?”

    叶怀瑾让车夫将女人送去最近的医馆,随后大致解释了一番,听得邱寒松不由扼腕,低声叹息:

    “唉,竟然因为这种荒谬的理由就随意伤人性命……百姓的教化还需努力啊……”

    有当地县令出手,村民的事情很快就解决了,在严厉警告并且进行相应惩罚后,叶怀瑾也拿到了那个被当做妖怪火烧的女人的资料。

    原来她是村里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寡妇,死了丈夫后就一个人靠种点蔬果过活,但不知道从哪天起,行为突然古怪了起来,院子里种起了不知名的植物,屋里常常飘出奇怪的味道,还经常被人目击到她一个人在阴暗的角落里神神叨叨不知道说些什么,就算鼓起勇气去问她,也只会得到一些不明所以的答案,甚至还有传闻说,有人亲眼看见她在半夜拿刀对着乱葬岗的尸体比比划划……

    “又是那些人?”

    望了眼病床上还在昏迷的女人,邱寒松低声询问。

    “对,她不是以前那个张寡妇。”

    自从上次的冷战过后,叶怀瑾也不再避讳邱寒松了,虽然没有直接同他明说,但眼下这种情况还是很坦然地点了点头。

    “那她真如村民所说,在密谋什么不好的事情么?”

    “呵,怎么可能,愚昧的人遇到无法理解的事物就会将其鬼神化……我在她身上发现了这个。”

    叶怀瑾晃了晃手里的东西,那是一小瓶制作粗糙的琉璃管,细长呈圆柱状,也不知道女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管子表面虽坑坑洼洼,但里面装着的液体却保存极好,顶上塞着紧实的木塞,被火这么近距离烧着也没有破裂,和叶怀瑾在穿越者记忆中看到的“试管”也大差不差了,至于里面究竟装着什么……

    “唔……”

    床上的女人发出一声呻.吟,叶怀瑾立马关切地看过去:

    “你怎么样?”

    女人迷茫地睁开眼,木了一会儿这才缓缓回过劲儿来,她艰难地偏头看向叶怀瑾,声音里透着感激:

    “是你,救了我……”

    虽然被架在火堆上烧,表面好多皮肤都溃烂焦黑,但所幸女人年轻,叶怀瑾又来得及时,所以很快就抢救了过来,在叶怀瑾的帮助下她喝了点水,听完两人的讲述,慢慢道:

    “谢谢你们,我叫张宁,如果没有你们我恐怕真的要被活活烧死了……我知道他们不待见我,但也没想到居然会厌恶到这种地步……还是我太天真了。”

    抬头看到叶怀瑾手里的“试管”,她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后在叶怀瑾镇定的眼神中又逐渐冷静下来:

    “这是我做实验的工具,我这么说你们可能听不懂,但是,这是一种治病的药剂,是从陈芥菜卤汁里面提取的,不是那些人说的什么小孩的脑髓血……”

    “能治肺痨?”

    叶怀瑾忽然插话,张宁倏然愣住,她讶然片刻,忍不住激动起来:

    “你怎么知道?难、难道,你也——”

    叶怀瑾没有接话,只是平静地看向她: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张宁一呆,就听叶怀瑾继续道:

    “我们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百越那里也不适合你居住,你原本是医生之类的工作吧?如果你愿意为我工作,我可以替你解决。”

    “这、这样可以吗?我肯定是不想再回那个村的,但是你也不多问问我的身份就信任我,这样会不会……”

    “好,”叶怀瑾直接了当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利落道:“你去长阳梧桐镇找郡主府一个叫恬玉的丫鬟,她会给你安排的。”

    看着她这明显早有预料的样子,张宁不由哑然失笑,但心里却油然而生一股暖意,她郑重地接过来,感激地点点头:

    “青霉素原液就送给你们吧,我房间里枕头下面还有一些,这里的气候很不好,蚊虫瘴气肆虐,所以我也尝试着做了些缓解蛇毒、疟疾之类的药,如果你们能看得上,就都拿走吧,或许在百越能派上点用场。”

    叶怀瑾要的就是这个,她满意地点点头,和邱寒松休整了两日后就重新踏上了征程,有了张宁贡献的药粉和一些在潮湿山路中行走的经验,这次前进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然而就在两人离开最后一个驿站,拐过一个山口就能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异变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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