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首好戏

    似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发火,沈墨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幸亏她思绪灵敏,很快便故作委屈叹道:

    “唉,我素来不擅医道,昨日也是回来了才发现伤了手,本想找秦公子你替我包一下,可你似乎歇下了······”

    女子的尾音带着些许失落,偷偷抬眼去瞧他,又在被发现的一瞬移开,嘴角微向下撇。

    果然,秦千澜闻言愣了一瞬,而后露出自责的眼神,有些欲言又止,放在她手背上的手分外无措,终是长叹一声: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我略通医理,再替姑娘包扎一下吧,这样放着不管会化脓的,你的手很好看,不能留疤。”

    其实他怎能不知沈墨的小心思?朝堂上多少明枪暗箭他都一清二楚,只是面对她,不自觉多了几分纵容,便也由着她演下去。

    沈墨被人拉着在桌边乖乖坐好,等秦千澜去取他包里的伤药,从初见时她就觉得,这人身上莫名带着一种威严,让人不自觉在他面前毕恭毕敬,不敢造次。

    秦千澜将那惨不忍睹的棉布小心拆开,微微倾身,如瀑般的乌发随之倾泻而下,发尖轻扫过沈墨的手背,牵起一阵痒意,他低着头,认真上药包扎,侧脸的轮廓英挺俊俏,沈墨不由看得出神。

    不得不说,这个发量就足够她这个秃头师范生羡慕的了。

    他的动作很轻,自恋点说,她总觉得秦公子对她似乎的确比别人温和点,他就像兄长一般,纵容她的调戏,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着她,又会在她需要时伸出援手。

    “昨日我若是晚到一步,这伤八成要到沈小姐脸上了,”秦千澜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我知你行事独立,可若下次遇到危险,切不可只身犯险了。”

    他的话语并未带着居高临下的说教意味,而是以平等的姿态真诚建议,仿佛一个宽厚博学的长者,在教授晚辈经验,沈墨愣愣看着包扎得当的右手,下意识说道:

    “人会走,树会跑,我只能靠自己了。”

    她十分清楚,若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往后比昨日更凶险的情况只多不少,到那时,她又能去依靠谁呢?

    秦千澜闻言皱眉,只要想到沈墨会被那些渣滓所伤,心头仿佛被什么蛰了一般刺痛,脱口而出:

    “我不会走的。”

    我会保护你,助你完成你的愿想,因为那亦是我之所求。

    可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失言了,他们既非私定终身的佳偶,也不是互通心意的爱人,这话太过逾越,绯红漫上他的耳根,想要出言解释,又怕越描越黑。

    这样的许诺太过沉重,一个连自己真实身份都不愿意如实相告的人,她真的能相信吗?

    沈墨敛眸,将那抹失落隐去,不动声色从他掌中抽回手。

    “秦公子,这话以后莫要再讲了,人各自有自己的秘密,怎可能一直相伴于侧呢?”

    秦千澜自是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心下感慨她如此敏锐的同时,不由也犹豫了一瞬,此时并非坦白的时机,何况······她如此厌恶摄政王,若是说了,恐怕今天就要被扫地出门。

    见他沉默,沈墨自是也明白他不愿说,这也正常,谁会在相识不久的人面前暴露底牌?可她心底竟有些空落落的,在自己面前,他仍是有防备的。

    “沈小姐可有什么愿望?”一直缄默的青年出声,问了句没头没尾的话来。

    希望你在我面前诚实点,秦狐狸。

    沈墨虽有些莫名,却还是如实回答:

    “身为一名夫子,最大的愿望自是能桃李天下,济世安民。”

    秦千澜颔首,抬眼向窗外看去,朝阳洒落在长睫上,恍若镀了一层金边:

    “我们的愿想是一致的,惟愿百姓安康,人人皆可读书入仕,若是能实现所想,各自有他念又有何妨?”

    若能实现吾之所念,纵杀千人、夙兴夜寐,亦不足惜。

    那日之后,两人默契的都没有再谈起这个话题,沈墨也回到了正常的教学生活,而正如秦千澜所言,那些泼皮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就连周家祖孙都没再找上门来,日子安稳得可疑。

    长乐村外山脚

    一群衣衫残破的混混连滚带爬地往前跑,此时已是暮春,林子里的枝桠茂盛,新叶锐利,不停划破他们早已伤痕累累的四肢,血珠玲珑滴在草叶上。

    “娘的!那家伙还是人吗?!这都追了一天一夜了,还跟着我们不放!”

    为首的刺面边跑边骂,数他伤得最严重,三指粗的刀口自左肩贯穿而下,往外翻的血肉隐可见骨,但他也来不及包扎,那夺命恶鬼正在后面紧追不舍。

    这群人正是去沈墨学堂放火的周家打手,他们纵横跋扈惯了,何时如此狼狈过?一个个都是又恨又怕,后面那年轻男子看着清瘦无力,下手却如此狠辣,招招奔着命门,却又不立刻毙命,猫捉老鼠般将他们追至此处。

    那刺面方才腿上挨了一刀,本就跑得踉跄,脚下又被盘虬的树根一绊,嘴里一声大骂,人已摔倒在地,周围的喽啰们都只顾着逃命,竟没一人去扶他,气得他骂道:

    “该死!你们这群怂蛋,还不过来——”

    他话还未说完,额间便穿过一把大刀,将他的头颅从后往前贯穿,连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咽了气,尸体无力地摔进半人高的草丛里,血汩汩涌出。

    “啊!他、他追上来了!”

    很快就有人发现异状,只是太迟了,那黑衣少年似是玩腻了,刀刃旋转间便将他们一击毙命,树林里转瞬便多了十几具尸身。

    秦青嘴里叼着沈墨祖母塞的窝窝头,转了转手中从厨房顺的菜刀,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他可是照着殿下的吩咐,不能让他们好死,折磨了他们一天一夜才处理掉,决定奖励自己一口气吃掉整个窝窝头。

    他俯身蹲下,玄黑袍角微扬,上面沾了不少血,不过干得很快,很快便没了痕迹,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开始比划能否装下尸体死不瞑目的脑袋。

    测量过大小后,秦青熟练举起菜刀,手起刀落,切菜似的砍下头颅,还认真数着:

    “一颗人头、两颗人头······”

    “哎呀,糟糕,砍多了!”

    他记性不好,快把脑袋砍完了才想起,殿下原话好像是:“杀。一个不留,脑袋砍了,送给周家一份大礼。”

    确实是一份大礼,但这么多脑袋,明显多了吧······

    秦青抹掉嘴上沾着的面渣子,砸吧砸吧嘴,心道不管了,反正又不是殿下收礼,他也不知道到底几份,索性把脑袋一股脑往锦盒里装,还使劲摁摁以防有空隙,直到装不下了才收手,把锦盒封好。

    这里树高草多,最适合杀人埋尸,周围也有不少野坟,就算雨水把尸体冲出来也不会惹人怀疑。

    他身为摄政王的死士,早已对这些烂熟于心,快速处理好这些后,他揣起锦盒,咧嘴笑着起身,终于能回去吃饭了!

    结果身后响起一道娇俏的声线:

    “哎呀,这不是小美人嘛?荒郊野岭的,你这般美貌,也不怕被拐了去?”

    他惊愕转身,发现那日院中遇见的、老是摸他脸的轻佻女子,笑意盈盈地在树丛外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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