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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霞帔

    桥下停着几只摇橹船。

    一船夫仰躺在船内,草帽随手掩住半边脸,阴晴分割明显一条分界线,倒合了这惬意午后。

    两老的目光多停留了一会,说在游船里赏岸景也别有一番情趣。

    谈好价格后,船夫边将船摇着靠近几人,边问:“你们都坐?”

    老夫人视线逛了圈,“难不成超了人?”

    私人的摇橹船小,除船夫外仅能再容纳三个人,孟聆竹刚想提出自己不坐。

    “那只船也是我的。”船夫指向一旁,“不过你俩年轻有力气,倒可以尝试自己划着。”

    沈逾白征询的目光望过来。

    孟聆竹今日出门不只是为了带二老游玩,还想着顺便拍些溪谣镇的美景素材回去,闻言点点头,和他说好。

    被船夫教了些摇桨经验,又嘱了两人别划太远,二老乘坐的那只摇橹船先行划开层层碧浪,逐渐消失在绿水深处。

    孟聆竹看着船尾唯一那支沉重的桨,“你出力我出力?”

    “我出力”,他将她扶上摇橹船,自己又绕到船尾去拿桨,淡淡,“你出声就好。”

    孟聆竹扶着船篷边沿坐下,手撑在颊边,看他解了船与岸边连接的细绳,又举起船桨,试探性往后一划。

    船体仍在原地随波晃荡。

    于是她接着先前的话题回:“是不是还得有鼓励,才能加满摇桨的力气?”

    “你试试。”沈逾白真就停了动作,视线淡淡移过来,似要听完才好继续进行。

    他好像有把任何玩笑话当为吐露真言的能力。

    孟聆竹神游的好一会,脑袋里都在为鼓励他的吉祥话措辞。

    “你——力吞山河,顺水行舟,劈风斩浪,乃当代船夫楷模。”

    末了,还象征性竖起一大拇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不谈被冠以的称呼,沈逾白对她的夸奖还算满意,眼底掩一点难察觉的笑,提着桨,在岸边石壁上一撑,小船得以借力,往溪中央划去。

    孟聆竹举起相机,拍他独立床尾的颀长身影,又从屏幕中留意他到因使力而绷紧的肌肉,“还真管用。”

    肌肉管用还是她夸奖管用。

    不知该说他被幸运眷顾还是领悟能力强,船体在溪流中晃荡不过半分钟,便在木桨破开水花而激荡的哗啦声中,顺遂流畅地驶向溪流深处。

    随着云层移动,太阳逐渐探出了头。

    此时已有了些晒意,孟聆竹对着岸景连续按几下快门,便像失了水的花瓣,焉焉往蓬里一躲。

    视野既受限,便显得正中心的他格外显眼。

    孟聆竹重新对准,调至录像模式,聚焦,按下。

    “还往里进吗?”

    行了一段距离,他摇橹动作慢下来,回头问。

    孟聆竹不动声色地移开镜头,下一秒,屏幕和眼底同时被满溢的翠色充盈。

    不知不觉,两人已划进一片竹林。

    两岸是长势茂盛的翠竹,竹顶的叶向前匍匐,和对面的延续成一片,便像一青翠欲滴的天然屏障,将烈阳的攻击削减抵挡。

    清涟随碧水晃荡,波纹点点,倒映悠悠晃着的小船。

    孟聆竹探出身,情不自禁将全数景致用相机收纳。

    “在这停着吧。”

    沈逾白将船划向岸边,船桨也捞出水放船尾靠着,失去动力后在原地停着,不再前进。

    他慢慢朝蓬里移动。

    孟聆竹见他靠近,调出刚刚拍好的溪景,将屏幕转至他的方向。

    勤于收集观者意见道:“拍得怎么样?”

    沈逾白在她身旁坐下,接过相机端详番,点头肯定。

    孟聆竹头也侧过去。

    注意力却不在自己作品,反而察觉到他拿着相机的手泛着轻轻一层红,像被阳光晒过的痕迹。

    她手伸向相机包里。

    被遗忘的防晒霜就在里头躺着。

    孟聆竹拿出来递给他,“涂点,别晒伤了。”

    沈逾白敛目看了眼,淡声拒绝:“没那么脆弱。”

    “疤痕不能被太阳直射,不利于祛除。”

    “你这一晒,祛疤膏的效果都被抵消了。”

    见他还是不为所动,她便先挤了一点到自己手背,示范似的,伸到他眼前。

    “你就挤在手背,然后抹开。”

    孟聆竹指尖刚探过去,打算再给他演示后半步。

    视线聚焦的手背上却伸出一修长宽阔明显不属于她的手,手心朝上,缓缓压下来。

    手背抵着手背,一蹭,再一抹,温热滑过柔软,白色霜体便全数转移他手上。

    装模作样还是故意为之,沈逾白挑眉看过来:“这样?”

    “没让你用我的手背抹。”

    极力压下皮肤相触时心头泛起的那股麻意,孟聆竹将防晒霜直接扔他怀里,往蓬里一缩,催他涂完便快点启程。

    在溪上泛了约一个小时,两人便准备回程,摇着橹艰难抵达原地时,二老还未归来。

    岸上等了一会,孟聆竹又举着相机拍了些将落日时笼一层黄晕的镇景,两人才环完一圈,载着满脸笑意,心满意足地靠了岸。

    后来的几天依然平淡,但平淡之余,又多了些长辈陪伴的温馨来。

    交易在前,孟聆竹始终惦记他的手机,那次拍完照后奶奶便又收回口袋,丝毫不见返还的意思。

    她也曾带着疑惑问过,沈逾白却始终一副淡然表情,要不是还记得他立下计划时的积极,孟聆竹还真怀疑,他是不是早已灭了对拿回手机的妄想。

    两人还是睡一个房间,躺一张床。

    但却好像有些不一样。

    日子潜移默化地在改变什么,以往两人共枕时,孟聆竹尚且能揣一份心如止水的淡然,心跳也是正常节律,言行更时刻注意分寸,视婚前协议为行为准则,丝毫不敢逾矩半分。

    但现在,他靠近,他俯身,他擦过她小臂的衣袖,他越身时缠绵的呼吸,却叫她心跳失衡,耳根发热,下意识抗拒那种从未有过且受制于人的失控感。

    太难办了。

    孟聆竹心说,就算需要早起定闹铃到客房,明晚再也不让他留宿了。

    卧室里萦一股马鞍草的尾调,很清淡的草本香,是孟聆竹睡前常点的香薰,具一点定神助眠的功效。

    但今晚那香仿佛失了作用,不知道是不是睡前过于剧烈的心跳声在作祟,才让她带着起伏情绪入眠,又陷于午夜闪回的梦魇中。

    “再和我们犟着建什么竹坊,你干脆滚出孟家算了。”

    处于暴怒中的人哪有什么理智可言,随手操起手旁的物件,便砸向地面。

    玻璃碎裂。

    崩起的利片直冲垂落的手而来,娇嫩皮肤被划一道口,鲜血涌出,顷刻将手掌染红。

    黑暗中,孟聆竹睁开眼。

    她靠着床头坐起,抚了抚幡然发疼的心脏,等不适降下去些,才屈起膝盖,人蜷缩着,怔怔地盯着窗帘纹路看。

    那时她研究生快毕业,正在为梦想多年的竹坊做最后的筹划,期待等一出校门,便能继承淑蓉的技艺。

    被欢喜蒙蔽的她满心以为,随着年月的增加,那事的痕迹便能再淡些,虽不抱支持态度,但至少父母能不再那么抵触她投身这份技艺。

    带巴巴奢望归,缠一手纱布回。

    临走前,她先斩后奏订了票,脑海里却还回荡着父母声嘶力竭的威胁。

    他们要她一毕业便回临淮,不在南杭逗留半天。

    漆黑眼前突然蒙一层微亮的光。

    一杯水被递到她面前,沈逾白的轮廓在朦胧的视觉中显得柔和,声音很轻:“做噩梦了?”

    孟聆竹接过抿了口,应了嗯,又喃喃道声谢。

    沈逾白将水杯重新放回床柜。

    也不睡,就斜倚在枕上,目光坦然地盯着她发愣的脸,像一种无声陪伴。

    她突然问:“沈逾白,你当初为什么和我领证?”

    “你和我说是因为奶奶身体不好,可据我了解,她从来没逼过你,在婚姻大事上也从没干涉过你的选择。”

    “还睡吗?”他答非所问。

    孟聆竹回:“暂时睡不着。”

    于是她被拉着手腕,亦步亦趋地跟着男人转移到了暂时空置的客房。

    “二老应该是准备明天返程。”

    “先前没给你看,是怕你觉得负担。”

    “这是奶奶今天让我转交给你的。”

    他抚上小叶紫檀盒的按扣,应该是清楚里头的物件,心无芥蒂地将其打开。

    昂贵盒子里,叠着一做工精致的霞帔。

    孟聆竹只觉得眼熟,轻抚上面的细密针脚,记忆纷至沓来:“我毕业后拜访奶奶的那次,她好像就在绣这霞帔。”

    “嗯。”他点头。

    “沈家一直有个不成文的传统,婆婆要为过门的新妇缝制霞帔,视作婚姻美满长久的祝福,但我母亲过世得早,这传统便一直搁着。”

    沈逾白一顿,“后来我才知道,奶奶其实早在几年前便接替下这项活。”

    “她上了年纪,眼花,手抖,穿针愈发慢,却总在闲暇时,坐窗户底下缝制这霞帔。”

    “她是希望我和大哥早日成家的,但又怕给我们压力便闭口不提,这霞帔,也是她背着我们偷偷缝的。”

    颤颤,巍巍,随针绕进的不止是线,还有对孙子无言的祝福与爱。

    “你拜访那次,她便是因为绣这花了眼,才不慎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沈逾白将霞帔取出,随重力垂落。

    霞帔长,一部分落在铮亮的地面上,凌乱铺开似与记忆重合。孟聆竹记得一年前见时,霞帔不过现在的四分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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