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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若嫁

    他示弱得太快,反叫邵韵时不满起来。

    见他专心备注,她忽又提声:“等等。”

    “?”对面狐疑看来。

    “这儿,人之齐圣,饮酒温克,”邵韵时道,“方才我看岔了,齐不是比同的意思,应是正直之意。”

    “好。”倪培卿低头,划掉先前的记录,端端正正写上新解。

    “倪培卿。”邵韵时叩了叩桌案。

    “嗯?”

    “顾太傅说过,习不可一知半解,今日若是我没有发现,及时纠正,难道你就要记着这错误的释义吗?”

    “……”笔杆子停下,少年重新望过来。

    “学问学问,有学必有问,你既然问了,为何不坚持下去?如此,怎能提高?”

    小姑娘的面色板正,颇有夫子的样子。

    只是那双眼睛却是带着些不怀好意的挑衅。

    倪培卿指尖的笔稍斜,明白了,这是要找他不痛快。

    见他不吭声,邵韵时哼了一声:“怎么了?你觉得我说错了?”

    “没有。”

    “那你是觉得我在无理取闹?”

    倪培卿压住唇畔,轻轻摇头:“也没有。”

    “那你为何不辩?”

    “公主之前的讲学未曾出错,倪某怕是此番学识浅薄,不当再行质疑。”

    这话说得坦诚,叫邵韵时还嘴不得。

    倪培卿便重新低头:“公主,请。”

    “请什么请,今日太傅就讲了这么多,没了。”邵韵时没好气道,伸手抽了纸铺下,“今日作业简单,将这篇抄写五遍再背会就是。”

    一言不合竟是真的恼了。

    倒是一点没变,倪培卿如是想。

    房中安静,二人对坐抄书,只偶有纸页翻过的声响。

    邵韵时写得快,这些天她慢慢将刚重生回来刻意用的幼稚字体给改了过来,抄写终于再也不算折磨。

    至于背诵这一项,这些书她那几年都是下过功夫的,倒也不需要多花费时间。

    是以她总有大片的时间等着那人。

    丢了笔去看对面,倪培卿还在写,不急不缓。

    以往,她一直觉得他是自恃孤傲的,对一切都淡漠极了,毕竟,常人哪里会真的山崩于前也不动声色。也是这些日子她仔细观察他,才发现似是误解。

    他不是不在意,只是好像早已经习惯于闲庭漫步。

    甚至有时候,他是有些迟钝的。

    好比她撂下的笔尖,直到晕脏了他的衣袖才被发现。

    倪培卿抬起袖子顺下,上边斗大的墨渍正龇牙咧嘴地瞧着自己。

    他伸手,将已然过界的毛笔重新摆好。

    余光扫见对面的鹅黄衣角。

    有气息近前,他下意识退了半寸。

    邵韵时趴上桌案凑近了他一些:“倪培卿,你衣裳脏了。”

    “无妨。”

    “是我的笔摆错了。”

    这话听着似是耀武扬威,总归不像是认错。

    倪培卿了然:“桌案确实小了些,公主见谅,倪某快写好了。”

    邵韵时盯着他:“倪培卿,你一直都这么好欺负吗?”

    少年掀起眼睫。

    “还是说,你是装的?”她问。

    “公主说笑了。”

    “我不喜欢说笑。”邵韵时冷冷道,“你与我对视的时候,分明一点都不怕我,可我说什么,你都好脾气地应,像是惹我不起。可是倪将军独子,能文能武,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这般的人,又怎么会是谄媚之辈呢?”

    “……”

    “我刚想了很久,这唯一可解释的,大概便是——”

    长睫下的眸子专注,转瞬瞧住了她。

    邵韵时被这一眼梗住,到嘴边的“别有所图”便就哑了声,而后才猛地往后坐好。

    再看,那人却已是如常,只温和问:“便是什么?”

    方才他的眼中透亮,又像是藏着弥天大雾,独独等着她去掀开般。

    她不能确定,只觉心悸,像是那曾见了千百次的人就在眼前。

    但是,不可能的。

    “没什么。”她别过头看了看外边,“不早了,倪培卿。”

    她说了一半,倪培卿原是还想要再问,可见她没有再继续的意思,终是作罢:“公主稍等。”

    边说,手中一笔一划地写着,他继续道:“倪某自幼丧母,父亲常年忙于军务,教导之事原是祖母代之。祖母教倪某的第一句话便是,行而端仪,端而不表。”

    邵韵时听着,这是他第一次跟她说这些。

    “公主不说,可倪某斗胆一猜,公主应是觉得倪某虚伪至极吧?”说完,他似是斟酌,复道,“又或者是,表里不一,满心算计,实在可怕。”

    邵韵时拧眉:“我没想过,你莫要小人之心。”

    “抱歉。”倪培卿从善如流,“是倪某唐突。”

    邵韵时却也说不出下一句来,因为她确实就是这般认为的。

    倪培卿也不是自己浑说,毕竟这些话,皆是她醉酒时的肺腑之言。

    不过当事人不承认,也就罢了。

    片刻,邵韵时才终于又问:“你祖母可还好?”

    “若泉下有知,定感念公主关心。”

    “……”邵韵时这次是真的哑了。

    “好了。”

    闻声她才转过身去,倪培卿已经将自己的作业卷好递过来。

    临走之前,邵韵时看向仍坐在案前的人:“倪培卿,我希望你永远记得你祖母的话。”

    “公主放心,倪某会的。”

    天色已经黑下,末九进来掌灯,瞧见主子袖子上的脏污。

    “公子!这是今日的第三套衣裳了!”

    这都造的什么孽。

    这还是白裳啊,这怎么洗?

    倪培卿由着末九折腾着给自己换衣裳,最后才缓缓问:“三殿下怎么说?”

    “此前赈灾一事,确实有古怪,只是现在三殿下入朝,不好行走。”末九小声道,“三殿下请公子出宫后一叙。”

    “嗯。”

    “那公子的伤?”

    “差不多了,再待下去,总要招人烦的。”

    第二日一早,邵韵时方醒,就听春茗来报说隔壁来辞行了。

    “他就好了?”

    “杜太医说已经可以下地,倪公子道是不便再叨扰公主。”

    邵韵时掀了被子起来,看见外头等着的身影,坐在了镜前:“嗯,还挺识相。”

    “那奴婢伺候公主梳妆。”

    “不必了,今日南书房休息。”邵韵时想了想,“去,就说我还没起来,要走就走吧。”

    “啊?”

    “怎么了?我难不成还要上赶着送他去宫门口?!”

    “不是不是,那……奴婢去给倪公子说。”

    倪培卿听着传话,也不意外,他依旧是躬身对着紧闭的房门行礼,朗声道:“倪某告辞。”

    房门纹丝不动。

    末九也对春茗点了头,伸手去扶自家主子。

    二人出了韶华宫的下一刻,邵韵时便就开了门出来。

    阳光正好,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春茗冬茗,”邵韵时道,“今日天气不错,准备一下,我去看看皇姐。”

    “是。”

    只是她还未出宫,就被一道急匆匆的声音唤住了。

    宫人迈着小碎步跑得急:“公主!公主唷!”

    “福公公?”邵韵时停下步子,“怎么了?”

    “公主可是要去南宫府啊?”福瑾公公喘着气可算是赶上了,“莫急,莫急。”

    “该莫急的是公公,这是什么事着急?”

    “陛下刚刚命奴婢来请公主呢。”

    “这时候——不是才下朝么?是出了什么事?”

    “哎呦,奴婢可不好说,不过啊,肯定是好事就是了。”

    福瑾在父皇身边日久,父皇的心思,他是最清楚的。

    邵韵时从他笑吟吟的脸上却是实在猜不到会是什么好事,只能一路跟着回去。

    “南宫大人也还在宫里,陛下已经叮嘱过了,一会啊,公主就跟南工大人一起出宫便是,不会耽误公主去看大公主的。”

    “南宫初还没走?”

    “陛下知道殿下与大公主感情好,”福瑾笑着,“而今还有承安王的府邸在京,怕是这一出宫啊,一时半会不会回来,正好一路,所以陛下特意命南宫大人等着,不叫公主着急。”

    这可不兴等的,南宫初这个人,邵韵时没什么好感。

    但一切没有定论,加上还有皇姐在,她也只能应了。

    进殿的时候,邵庭邦正在与南宫初手谈。

    绛紫朝服之人儒雅,坐在帝王面前也是自如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倪培卿和南宫初很像,似乎时刻都是沉稳的。

    只是倪培卿带着点拒人千里的冷淡,而南宫初,却是永远和煦的。

    邵韵时对南宫初不算了解,大多时候都来自于皇姐的叙述,这也更叫她一度曾相信,南宫初的底色是温柔的。

    可她忘不了城楼上那一瞥。

    他又为何会站在北狄人的身边。

    “韵时来啦!”邵庭邦招手,“来来来!”

    “父皇。”邵韵时过去,听得南宫初起身唤了一声公主。

    “微臣先行告退。”

    “嗯,去吧,福瑾,你带南宫尚书去偏殿等候。”

    “是。”

    邵韵时瞧了一眼桌上的棋盘,她不会下棋,以前倒是曾有人教过她,只可惜还未能学出名堂来,那人就被倪培卿杀了。

    “会下吗?”

    “韵时可不会,父皇就莫要考韵时了。”

    “哈哈哈哈!”邵庭邦心情似乎不错,他一展衣袖,偏头仔细看了看女儿,“最近朕与你母后都觉得,你确实是长大了。”

    这话邵韵时重生后当真听得不少,也就坐过去顺遂应了:“自然,女儿总是要长大的。”

    “是啊,这话,你三皇兄也与朕说过。”

    忽觉不对,邵韵时问:“父皇想说什么?”

    “韵时,你母后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就已经与朕定下婚约了。”

    她蹭得起身。

    “别急,朕也不是要你现在就定下来,只是提醒你可以先选选啦。”

    “……”

    “那沈二公子,朕就觉得不错,是个老实人,也踏实。”

    “他就是个憨子!”邵韵时说完,才自知失言,“韵时谁都不想要!”

    谁料邵庭邦却是充耳不闻,仍是笑道:“哦,不喜欢。那崔家的小子……”

    “父皇!我走了!”

    “好好好。”邵庭邦这才伸手拉住她,“只是说说嘛,怎么还急眼。”

    “父皇这哪里是说说!”邵韵时红了脸,“都提具体的人选了,肯定就是想张罗呢,什么沈家崔家的,这还叫说说?”

    邵庭邦笑得清咳了一声,拍拍她的手:“朕可没替你定下来,一切在你。”

    “……”原是还要发作,只是又瞧见座上人的脸,邵韵时突然心软,身为帝王,对这朝堂最是敏锐的,父皇这么早就想要替她安排,自然不会是心血来潮。

    沈家廉洁清明,否则也不会养出沈仲哲这般心思纯白的嫡子。

    崔家乃是大儒世家,不问朝政。

    看似随口一提,可这分明是精挑万选的。

    “韵时谁也不想选。”

    邵庭邦无奈,点了点眼前人,片刻才复抬眼:“总不能是,还惦记着那倪家小子吧?”

    “父皇!”

    “朕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邵庭邦摸摸她的头,“不过,这驸马终究是要选的,早些关注着,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

    “只是什么?”

    “那倪培卿,虽是优秀,却不适嫁。”

    为何?邵韵时想问。

    可碰上父皇的目光,终究按下。

    原来,连父皇也看得出此人不善。

    “父皇是怕韵时这些日子与倪培卿共处一个屋檐下,便生情愫?”邵韵时道,“韵时早就说过,小时候不懂事,便是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也不作数的。”

    “可你……”

    “父皇。”邵韵时打断他,朗声道,“韵时此生若嫁,定是会择一人终老,生死与共,永不相负。而这个人,永远不可能是倪培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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