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以中原中原为核心的一行人没有在室外停留太久。稍微寒暄几句,几个人抬步作势就要进门。

    夏季日头大,又晒又热,一位官员随从贴心地为中原中也递上擦汗的纸巾,接着乖觉地先前一步,作为向导引他入场馆。

    动作之熟练,体贴态度之行云流水,不像官员的随从,更像中原中也的侍从。

    这……随从好歹也是秘书级别的人物吧,也算政府要员了。

    嘶。

    她沉思了一瞬。

    ——今天又是对port mafia的“嚣张”程度有了更深认识的一天呢。

    绘羽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看了一眼他们步行的方向。她不再往前,而是打算错开,另寻一个场馆入口。

    有点麻烦,但很有必要。绘羽不太想在公众场合和中原中也撞上。在这么多人面前,还要搁那装半生不熟的礼貌样,想想就怪累的。

    中原中也去的是A口,不远处的反方向有个B口,就从那里进吧。

    她调转脚步,勘勘往身侧一迈。

    眼前突然一黑。

    绘羽被这猝不及防降临的“意外”定在原地。

    现在,别说什么A口B口横滨少年教育馆,就连身边的绿化带,脚下的石灰路,头顶的阳光,她统统都看不见。

    总而言之,就是瞎了。

    绘羽:……

    这场“变故”突如其来,她丝毫不慌。得亏童年时期的经验,这始作俑者不必看也知道。她熟能生巧地扒拉开覆在眼前的那双手,佯装气鼓鼓。

    “哥哥,你都多大了,还玩小时候这一招。在家里侄子侄女没陪你玩够吗?”

    她从包里拿出小镜子,仔细对着镜面整理自己的头发,“你可别把我眉粉蹭掉了。待会要是我学生得了奖,我可是要跟着一起上台领奖的。”

    虽然她对化妆打扮不甚上心。然而在正式场合,干净整洁的仪容很有必要——再怎么说她也是花山院的一员,出门在外,自然代表了家族的形象。

    “真没意思。”

    身后清爽的男声绕到她左边,啧啧两声,假装唉声叹气,“老话说得真不差,妹妹越长大,就越不待见哥哥咯。还嫌弃我碍着你。”

    “绘羽,哥哥我呀,是真的被伤透心了呀。”

    绘羽听得一阵无语。她歪着头,眨着眼睛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语调:“哥哥今年几岁啦?最近读了什么书?又吃了什么药?”

    “好啊你,甚至还拐着弯骂我,”男人屈起食指,作势要往她额头上敲,“几个月不见,你就是这么对你哥哥的?想吃小巴掌了?”

    “stop!stop!”绘羽抬手护着头,眼疾手快地向躲闪,“哥哥你快收了这神通吧,你这性子要是被爷爷知道,又该被他老人家教训你没个正经样了。”

    她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模仿大家长威严气势的语调:“拓真,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整天如此跳脱,如此不稳重,哪像一个世家继承人?将来你父亲怎么放心把家族交到你手——哎呀!好痛!”

    花山院拓真非但没被绘羽这番话吓唬到,反而在她说话间隙,趁其不备,一指头轻轻敲在了她的鼻尖。

    绘羽揉着鼻头,很委屈:可恶!大意了!

    “那肯定是不会被爷爷发现的,”拓真笑得胸有成竹,颇为得意,“他老人家喜欢我表现出什么个性,这些年我摸得透透的,早就有了一套应对方法。”

    绘羽:“……听起来你还挺骄傲?”

    拓真:“嗯……为什么不呢?”

    绘羽扶额,对她大哥这番充满了极度自信的反应,和因自信抑制不住显露出的爽朗笑容,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评价评价。

    只能说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了。

    原先有本就是当继承人培养的大伯坐镇,她们一家的担子没有这么重,家族对几个孩子的要求自然宽松,一切按天性放养,也就逐渐孕育出大哥外放活泼的个性。

    这按如今流行的mbti测试,大概属于……e型人格?

    只是后来天有不测风云,大伯一家意外身故,父亲和哥哥才被赶鸭子上架地肩负起重任。要让活泼好动的e人装成沉着稳重的i人,这难度也着实不小。

    何况哥哥这几年办事也相当漂亮,着手推进的好几处业务都颇有建树。在爷爷面前,稍微“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些,也无伤大雅。

    ——等一下,所以哥哥今天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最近不是在和董事讨论国外的业务进展吗?

    绘羽终于意识到问题的症结,疑惑,“不过话说回来,哥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这几天不是应该挺忙的吗?”

    “——你别告诉我你今天是专程来横滨看这次小学生法语竞赛的。”

    “绘羽还是这么聪明,一下子就猜对了。”哥哥欣慰地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

    绘羽更为不解,“虽然这次竞赛是对公众开放,但我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来观看的理由。”

    拓真也不瞒她,“我也是今天上午才得到临时通知,晚上有个紧急的事务需要定下来,得和我的合作方商量一下。”

    “时间比较急迫,又没提前跟那个人说,所以只好问了他副手的行程,专程到这里来跑一趟。”

    ……合作方。

    这三个字入耳,心念电光一闪。

    绘羽福至心灵。

    你那合作方……该不会就是中原中也吧?

    绘羽登时莫名其妙地有些心虚。

    绘羽:不敢说话。

    好在男性神经比较大条,查探不出如此细微的情绪,只关心妹妹本身,“诶,你不是有学生也要参加比赛吗?我看比赛时间马上要开始了,你不去给你学生加加油,打打气?”

    绘羽再次佯装不忿地微皱起脸:“那还不是哥哥你把我堵在这里了。”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

    拓真笑哄着赶紧“认错”,对妹妹的“责难”全盘接受,但也知道她不是真生气。兄妹间的相处方式,自小就如此。

    “我不打扰你了,你有事情自己先去忙吧。”他挥一挥手,阳光从指尖流泻出一条光带。

    “那就等会奖台上见了,绘羽。”

    ·

    绘羽进入场馆,一路沿着回廊走到后台休息室。参赛的学生都被安排在单独的小房间,门上贴着各自的名字,以便有个安静良好的环境给每一位选手作赛前准备。

    她一扇门一扇门地望过去。

    ——“铃木纱纪”。

    是这个名字。

    就在这里了。

    绘羽转动把手,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从门后探出半个身位望向室内。

    本意是不想打扰纱纪的思路,没想到在开门的一瞬间,零星的动静让纱纪飞快从座位上起身,向她飞奔而来。

    “老师,你终于来了。”纱纪紧紧抓住她的衣袖。

    小姑娘的尾音还有些发颤。

    “抱歉抱歉,迟到了几分钟。”她向屋内巡视了一圈,“纱纪,你的爸爸妈妈呢?他们今天没来么?”

    纱纪努力克制混乱的情绪,“是我不让他们来的。他们在,我看不进去书。”

    绘羽悄声关好门,安抚性地握住她的手掌心。指尖沾了些微汗水,卷着体温的热度,黏附在她的触觉上。

    “怎么了,纱纪?是有些紧张吗?”她满怀关心地询问。

    女孩用力点头,苦恼地垂下眼眸,“老师,我有点害怕。我准备了这么久,万一我失败了……那我,还有老师之前这么多的心血不都是白费了。”

    “还有爸爸和妈妈……我不想让他们失望……”

    绘羽回想了一下纱纪的父母,铃木绫子和富泽雄三的脾性。仅从为数不多的交集(老师和家长之间)来看,绫子和雄三也不是那等鸡娃鸡得很狠的家长,无论纱纪的成绩是提高还是降低,夫妻两都是和颜悦色,从来不会说一句重话。

    绘羽开解她:“不会的,绫子女士和雄三先生知道你很努力,就算失败了,他们也不会失望,更不会怪你。你永远是爸爸妈妈的骄傲。”

    纱纪固执地摇头,咬着唇脸色更加凝重,“不是的老师,这不一样……我想向他们,还有家里那些长辈证明自己,女孩子也……”

    她没有再说下去。

    但即使她不说,绘羽也知道。虽然和铃木绫子没有什么密切交集,各种聚会的小道八卦她已经听得够多。

    前些年富泽家那场儿子杀父的凶案轰动一时,家主身死,长子被捕,老二沉迷艺术,家主的位置自然落到老三富泽雄三头上。雄三夫妇膝下唯有一女,便有长辈便鼓动从旁支过继,或者将来招赘。

    反正绫子的本家铃木财团,不也是招赘了二小姐铃木园子的女婿么?

    富泽雄三显然是不干的,一心想把自己女儿培养成下一任家主,激起了家族里的老古板强烈反对,认为女孩子怎么能撑得起这么大的家业。

    纱纪才小学生的年纪,处境之艰难,绘羽也有所耳闻,她自己也十分痛恨贬低女性能力的封建观念。所以纱纪平日有什么难题,她都尽力帮忙。

    见纱纪仍然愁眉苦脸,焦躁不安地在房间走来走去,绘羽灵机一动,决定拿出一些适合小学生体质的心理抚慰手段。

    她恳切道,“你别怕,我来之前专程找我爷爷的御用大师算了一卦,这次比赛你必得奖。所以只要你正常发挥,没有问题的。”

    纱纪的眼睛登时闪烁得晶亮,“真的吗老师?那我能得几等奖呢?是特等奖吗?”

    绘羽:啊这……着实有些难到人了。

    “这个嘛,具体情况没有说。”

    绘羽打了个马虎眼,“再细致的就不知道了,毕竟天机不可泄露。能达到哪种程度,还是要靠自己努力。”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循其一。

    “纱纪,好好加油,你可以的!”

    心理按摩很奏效。

    纱纪握紧拳头,重新燃起斗志。

    “好的老师,我一定会好好努力!”

    “特等奖!我一定可以拿到!”

    ·

    好容易给自己的学生做完一场心灵抚慰治疗,纱纪的情绪稳定了不少。眼看开赛的时间越来越近,绘羽从后台休息室退出来,绕个弯,去往比赛大厅的教师座位。

    第三排,右边靠阶梯的最外侧的位置。

    绘羽找到写有自己名字的座位,按下折叠椅,正要入座。

    一些捉摸不透的重量,正追随着她的动作。似乎是谁在看她。

    绘羽身形一顿。

    她抬头。

    离她后方大概五个座位的远离,仅一过道之隔,坐着中原中也。

    他今天没有穿那身压迫感极强的黑色大衣和黑色马甲,换了一套板正的深色格纹西装,肩线挺括,露出白色的领口和衣袖。双腿交叉,脚尖翘起,双手优雅交握放在膝头。

    像一个文质彬彬的绅士。

    人来人往中,她和他的视线在虚空中相接,不受任何人打扰。

    他抬手一扶帽檐,微笑着向她致意。

    绘羽微微欠身,朝他回礼。

    他身边有另一个人坐过来了,好像要迫不及待地想同他搭话。绘羽慌忙移开视线,抚平裙摆坐在自己的座位。纵然已经是背向中原中也,但她仍然能感受到牢牢抓握她的那道以目光织就的“网”。

    她刻意地往旁边挪了几厘米,试图避开。可惜这是徒劳的,有形之物尚能逃脱,无形之物该怎么躲避呢?

    身后窸窸窣窣的谈话声响起。在她稍有动作的时候,一声笑轻飘飘落在她的脚边。

    似乎挟裹了些调弄的意味。

    无可奈何。

    这应该不是对她的吧……说不定是对那个谈话人的。

    她这么想着。

    手心下的裙摆,却已经被她抓得褶皱不堪。

    ·

    中原中也本身对什么这竞赛那竞赛的没有兴趣。听又听不懂,看又看不会,要不是另有企图,何必来这里受此“折磨”?

    打发走一些别有用心的攀附者,又强行听了一会台上的表演,发现自己实在是无法再假装专注,于是偷偷摸出手机,刷一刷网页打发时间。

    点亮屏幕之前,中原中也还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绘羽的方向。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台上,也幸好,他挑了她身后的座位,这才能毫无负担地进行一个摸鱼。

    解锁桌面,点开小蓝鸟软件。

    从最近访问记录最顶上点进去。

    正是绘羽的主页。

    老实说,最开始要探索绘羽的蓝鸟账号,可费了不少心思。问又不可能直接问,只能从其他途径动脑筋。

    首先,关注了一些有生意来往的公子小姐们的账号。然后,一个一个点进去,从评论区抽丝剥茧,找到和绘羽关系好的朋友的账号。接下来,再从这些朋友的评论区,挨个点进评论主页,从细枝末节找到目标。

    大小姐不爱评论人,主页甚至不会有一张露脸的照片,生活日常也就只有几句话。他还是从一些时间线事迹,才对轨出了帐号。

    可不容易啊。

    中原中也似有若无地喟叹了一声。

    页面往下拉,第一条最新动态。

    【首页的朋友们,洲际酒店的肉酱面真的很香很好吃,早上又点了一份。换了主厨就是不一样。大家去的时候可以尝尝。】

    ——嗯……那天晚上看来没有在敷衍他。这肉酱面她是真的超爱。

    中原中也在自己的记录本上又记下一条她的喜好。

    页面继续向下滑。

    第二条动态。

    是一条转发。

    四宫财团公布了四宫辉夜和白银御行的婚讯。为了庆祝这一喜事,四宫财团决定搞一个转发抽奖。一二三等奖各抽一百人,奖品也相当大方。比如一等奖,会把一个人一年的衣食住行全部包圆,也就是说,接下来一年不会有任何花钱的地方。

    绘羽转发,评论。

    【好配好配好配我说累了。祝美女帅哥新婚快乐,幸福美满~】

    这个“~”,打得就很活泼灵动。

    【三等奖居然是新款全套AR体游套装!好耶!快速速黑箱我(*/3\*)】

    他盯着最后的颜表情看了很久。

    忽然想到桌上那张四宫家亲自让人送来的请柬。

    中原中也的思维再次飞速运转。滑动页面的手速跟不上脑速,然后——

    他突然从神游天外猛然被打回现实。

    页面上的心形突然被他点亮了!

    不小心给她的博文点了一条赞。

    中原中也:……

    哦豁。

    这下手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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