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天与地，没有分界线。
星星与兰草，总在同一画面中摇曳，彼此辉映欣赏。
可一旦韶华过，天地分裂，星星就会回到九重天上，变回触不可及的存在。
于舒然而言，姜衍就是那样一颗星星。
何况这小子一向恣意倨傲，兴许于他而言，少年的朋友，连兰草都不是，反而像高考拼命刷的卷子，卷子不用写了，人也一并随那卷子漫天飘洒而去。
连告别，都是直觉上地忽略。
他现在混的这么好，和他们已经不是一类人。
点个赞，大概只是他百忙之中，抽空看到的礼貌祝福。
舒然走着神，一个陌生电话打了来，铃声缓缓响起，勾回了她的思绪。
“你好，是舒然吗，我是赵立。”
舒然顿了顿，“赵总好啊，请问有什么事儿吗？”
赵立笑了笑，略过寒暄，直截了当说出自己近日有个项目，需要几位凌风中学的学长帮衬，但之前和对方联系甚少，为了不唐突，寻了个办校友会的理由来接见他们。
“不知道你有没有空，明晚能不能过来帮我撑一下场面呢？”
说白了，就是去做一下陪衬。
赵立是舒然高中同学，不算熟络，但赵立考了长洲市的大学，毕业留在长洲发展，与舒然同行业，两人曾有缘分合作过一次。
回想之前项目不畅时，赵立曾帮过她，舒然心怀感激，想着不过是去坐着吃吃喝喝一下，便颔首答应：“好。”
赵立含笑致谢，再不过两句寒暄，挂下电话。
舒然终于下好了面，坐上餐桌，拿出母亲新寄的辣椒酱提味。
吃了不过两口，她的手机再度响了起来。
吴笙瑶心情倒是不错：“仙女姐姐，我忙完了，明晚带你出去浪啊。”
舒然眨巴了下眼，“我明晚有个饭局。”
“什么饭局？”
舒然如实相告，吴笙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你居然答应这种饭局，我直接拒绝了......你等着，我现在去和赵立说，我有空了。”
舒然：“你不必为了陪我勉强过去的。”
“哪能让你一个美女孤零零去。”吴笙瑶说着，点开了“长洲市的凌风四霸”微信群。
笙笙瑶：【赵立明晚办校友会，问你们了吗?】
大胖:【不去。】
车胡扯：【这铁公鸡请吃饭必有妖，搞不好听他吹嘘自己，无聊，还不如上堤岸我们吃烤烧去。】
瑶瑶:【然然答应去。】
胖子:【……6点见。】
车胡扯：【6点。】
舒然：“......”
有这么不让人放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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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舒然洗漱完，陷入被窝，将手机放在床柜前的最后一刻，她趴在枕头上，再度看了眼朋友圈。
应了吴笙瑶的面子，同圈内，确是再无第三人点赞，显得他俩排排坐的两个头像，愈发醒目起来。
舒然沉默了片刻，将手机放下，抬手关了床头灯。
却不知是不是今日回想起年少时期的缘故，她晚上做起梦来，穿过一片靡靡雾色，再度回到了高中。
凌风市的梅雨时节，天气总是阴晴不定，早上出门还是晴空一片，中午，下起了绸纱般的蒙蒙细雨。
午时，舒然终于从一堆卷子中抬起头来，撑伞去食堂吃饭。
一出教学楼，天色茫茫。
沿途灌木丛湿漉漉浇灌的青翠，却因空气中铺满了氤氲水汽，显得绿意模糊，一切都不真切起来。
没走几步，后面传来一阵散漫而快速的脚步声。
舒然刚抬伞回首，一个男孩，轻车熟路地弯腰，钻进她的伞内。
身姿挺直修长，嘴角衔着令人恍神的笑，将伞柄一夺，把伞倾向她的头顶，“同学，我没带伞，搭一趟呗。”
舒然下意识扭头，教学楼门口，果然站了一位独自打起雨伞的女孩，双眸微红地盯着她这厢，对上她的视线，略有哀怨。
舒然乜他一眼：“又拿我挡桃花？”
男孩的眉稍挑得理直气壮：“不然呢。”
他步履闲散，挨肩走在她身旁，歪头视线落在她脸上，“你本来就是我没时间谈恋爱的祸首。”
为了有朝一日能考赢她，他可是每天都在好好学习，哪有时间想别的。
稳坐第一的舒然笑得温和：“你要这么想，恐怕这辈子都没机会谈恋爱了。”
万年第二的男孩呵呵：“怎得，你觉得我翻不了身了？”
舒然笑而不语，男孩咬牙，清眸荡起笑意，“我要是娶不着老婆，我就天天粘着你，等你结婚了，就粘着你丈夫，让你也没得腻歪。”
舒然耸肩温吞：“我不介意，刚好可以帮我盯梢。”
男孩睨她一眼，唇角斜斜勾起：“我不止成天到晚帮你盯梢，只要发现你老公有一点不对劲，我就一麻袋套走，山头上一丢，回来再告诉你，你一直有妄想症，记岔了，我才是你多年的老公。”
舒然顿了顿，扭头，认真：“你看我的脸。”
男孩：“怎么了？”
舒然：“你觉得我的样子，像傻瓜？会信你的话？”
男孩嗤笑了声，懒怠的眉眼在蒙蒙雨色中，扬出无比清晰的倨傲弧度，旋着伞柄，由着伞顶在上方打转，“为什么不信，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不信我，你信谁？”
“你不信我，这世上就没有人永远站在你这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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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滴——滴滴滴——”
闹钟声响起。
舒然眼睛睁出一条缝，窗帘罅隙间，透出鱼肚白的朗朗天空。
她从被褥中探出头，摸着手机关闹钟，迎面仍是昨天锁屏停留的界面，程浩的朋友圈。
配图是两人甜蜜幸福的厨房做菜合照，她目光滞了会，顺延往下，朝姜衍的名字再看了一眼。
说好的，永远站在我这边呢？
点击退出，舒然爬起身，朝盥洗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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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6点，舒然准时出现在约定地点门口。
吴笙瑶在门口久候，笑着朝她招手，转而，眉皱成川：“这条裙子，我是不是去年就见你穿过？”
“不是答应我会打扮的吗？”她今天上午还特意嘱咐了她，绝不能让别的女孩压他们A班的班花一头。
舒然眨了眨眼，“我有啊，这是我最好的衣服了，毕竟穷，要攒钱买房呢。”
吴笙瑶险些破口大骂：“你都快睡在办公室了，回家当旅馆，买什么房？”
舒然倔强得理所应当，“总得让家里人觉得我过得还可以，不然这么多年连套小房都买不起，成什么样。”
吴笙瑶深深吸了口气，露出点僵硬的笑，“妆也没化？”
“化了，你看我的假睫毛多长。”
吴笙瑶顺着她细看，“这就是你自己的睫毛！”
舒然吃吃笑了开来，嘴角露出的酒窝，令人恍神。
吴笙瑶心头闷了口气，拿她没办法，缓缓呼出：“主要赵立把姚莉莉也喊来了，我刚刚在门口，看见她穿的跟走红毯似的，心里不爽。”
舒然：“走红毯，怎得，今天还有大人物吗？”
“大人物我不知道，但我女人的直觉，她肯定有艳压你的想法！当年校花的头衔被你抢走以后，她不就一直看你不顺眼吗？”
“有这事？”
“你个书呆子，能记得什么。”吴笙瑶嫌弃地剜了她一眼，“你没有美女的自觉，你好歹有点年级第一的自觉吧？尽知道要让家里人以为你过得不错，怎不让我们觉得你过得不错呢？”
“你都知道我现在混成什么样，我怎么装？再说，我这会显得凄惨一些，指不准待会能有哪个混得好的，见我可怜，接济我一下呢。”
吴笙瑶恨恨点了点她的鬓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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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坐电梯上至顶层，服务员为她们推开金闪闪的双边大门，里面的喧哗之声扑面而来。
赵立将地点约在了繁华市中心的最高楼，五星级饭店，最大的厢房，红毯铺陈，三张锦缎装点的古木圆桌，竖列并排。
毕竟底子在这，舒然穿什么样，在人群中都是极为耀眼的。
无须施任何粉黛，清丽不可方物。
第一眼看去，眉眼温和，秀雅绝伦，再看，肌肤却白得过于透明，少去一层血色，似个雪人儿，卷出周身一股子不食烟火的清冷气。
像从广寒宫下来的神道仙女。
赵立不知哪儿去了，姚丽丽竟在门前帮忙迎宾，看见舒然，嘴角挂着笑，眼底却闪过一丝不屑。
舒然跟在吴笙瑶后头，悄然听她解释说，姚丽丽跳槽到了赵立的公司上班，现在是他直系下属，帮忙接待，合情合理。
从门口到餐桌有五米之距，刚至桌前，吴笙瑶见到坐在外侧一桌的大胖，一掌拍向他后背，含笑朝他旁边空位放包，转眼想拉舒然一并坐下，却发现舒然被姚丽丽引向了中间那张圆桌，主位附近。
舒然见吴笙瑶他们坐在另一侧，脚尖拐弯，与姚丽丽说：“我坐那边去吧，这儿是主桌，留给学长们坐合适。”
姚丽丽堆着笑，帮她拉开副宾的位子：“你可是我们这一届的状元，学长们最认得你了，你坐这边，正合适。”
她说着，拽过舒然的手，迫将她按坐下。
面对吴笙瑶歪头疑惑的脸，舒然摊手，表示她也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安排。
吴笙瑶见好几个比他们级大的学长都坐的比舒然更次，冲平日仗着年长最爱坐主桌的廖升玩笑问：“廖老板怎得不上座，还有比您辈分长的人来吗？”
廖升摸着鼻子笑了笑，“赵总请了好几个厉害的校友过来。都是各自领域的咖，我不成了。”
吴笙瑶正要续问到底来的哪些人，这时，大门再度推开。
赵立的身影最先出现在门口，躬身笑脸朝后，将人引了进来。
舒然出于好奇，歪头望去，迎面是一位头发略有稀疏的中年男子，穿着仪态，确实挺像某公司的高层领导。
接下来两个亦是差不多，身形多多少少打拼的有点走样，老总的气度也沉淀下来。
只是自进门以来，都是厢房里的人往他们望，他们的目光并未分离丝毫给房内，统一瞥着后头，停顿的姿势，同赵立一般，竟也有点迎路的感觉。
舒然纳闷最后这人年纪得有多大，竟让这么几位中年大佬都拘着，脑海中浮想出一个鹤发鸡皮的形象。
转眼，只见来人身姿颇为挺拔，乌发茂密，尚在门口露出一点修长身形，门前的几人已经忙不迭迎了上去。
舒然透过门口拥挤的人逢中看见对方穿了一件低调简约的衬衫，肩宽腰窄，仪态清举，双眸漆黑明亮，是——
姜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