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不看,除夕夜里,国民也习惯在电视上,放着春晚的声音。
今年的窗外,没有烟花和爆竹,略带冷清的意味,衬托着春晚的背景音乐,不断回荡在除夕夜的家家户户里。
舒然坐在沙发上回复着大家给她发的祝福,顺便把自己的祝福送上。
同姜衍的聊天框一直都没怎么消停过,他总能有各种话茬找她。
之前很多都是工作上不得不回的问题,后来逐渐有了些闲聊。
碰瓷儿回国后,他见她喜欢,老给她发它卖萌的图片,网上看到一些有趣的猫咪视频,也会转给她一起看。
今早,还发来了水仙打了苞的图片,惊叹了句:【还真不是大葱?】
但今天晚饭过后,他的窗口没了动静。
舒然想他应该在同家人团聚,一晚上也没有打扰他。
这会,把微信所有的祝福都回复好,她滑到下方,盯着了无声息的“姜衍”二字看了会,望了眼电视上的挂钟,十点。
按理,怎么也吃完饭了。
她戳进窗口,送上了句“除夕快乐”。
对方立即显示着正在输入。
足足有一分钟的等待,却什么都没发。
恰逢这时有电话接入,舒然退出窗口接了个电话。
再回来,只见聊天框内,只多了一句简简单单的“除夕快乐”。
也没有什么不对,正常的礼貌回复,她看着这四个字发了会呆,什么情绪都没看出来。
也不知还能多说什么。
要换少年时期,她估摸已经开问了句,你刚刚磨磨唧唧地想说什么。
男孩心情好会直接和她解释,心情不好可能会蹦出一句要你管。
往往这种时候,他定是遇到了什么困扰的事,想和她说,又在心里膈应自己一大老爷们找人说心事,是不是太矫情。
而她会迎刃而上,回一句就管,问问他怎么了。
舒然忍不住笑了笑,笑当年的她,怎么就这么有底气,觉得他什么事她都能管。
如今,想多说一句,都怀疑可能会打扰人家。
现在的他们,看似逐渐在变回曾经的样子,其实基本都是姜衍主动,而她小心翼翼地配合。
就好像姜衍想要怎么样,他们就会怎么样。
就好像这样,她就不会在他觉得厌烦了之后,面对他再度消失,变得和当初一样不知所措。
那个样子,实在是太傻。
而她,也很害怕,自己又成了那样一个傻瓜。
可有些时候,有些东西,有些感觉,就同咳嗽,喷嚏,哈欠一样,不是人不想,就能够主观控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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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妈妈上山祈福回来的林荫小道上,舒然挽着她的胳膊,一步一步走下石阶。
身旁人忽而停下了脚步,舒然侧首,母亲关切地望着她的脸,“然然,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她刚刚连着问了她两遍明天晚上跟着大姑去相亲的事,是否是她自愿,舒然低头看着路,全然没听她说话。
女孩窘迫地笑了笑,捂着额头,捏了捏困倦的额首,“昨晚有点没睡好。”
脑袋除了难眠残留的针刺感,还闪过一个转瞬即逝的念头。
除了那句除夕快乐,直到今天,男人没再和她说过一句话。
也不知是怎么了。
舒然顿了顿,山岚吹过,女孩披散的头发拂起。
母亲给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沉吟了会,“自上回端午节你同小浩回来,继而你俩就传来分手的消息,那阵子你陈叔叔刚病倒,妈妈也没能去长洲市看你,当时打电话听你语气没什么大碍,我还以为......”
舒然:“我和小浩哥哥,确实是和平分手。不是因为他,您不用担心。”
“不是因为他?那是,因为谁?”
舒然愣怔了会,垂眸,“没有因为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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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傍晚,舒然来到大姑约定的饭庄前,耳边温言接着电话,“我到楼下了。”
大姑略带些急切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那你赶紧上来,人已经提前到了,都等你好一会了呢。房门666,直接敲门进来就好。”
“嗯,好的。”舒然挂下电话,坐电梯直上6楼,来到门前,先通过门上的圆弧玻璃窗口,朝里掠了一眼。
足以坐下十二人的包厢,只有三个人,分左右二对一面对面坐着,右侧是满脸堆笑的大姑,左侧外边也是位中年妇女,半挡着坐在她身旁的年轻男子。
透过玻璃窗,只见男子一头颇为乖顺的锅盖黑发,鼻梁上架着一副大黑边框的眼镜。
单手托腮,目光斜侧向内,对于两位妇女之间的家常客套,无什兴趣的样子,散漫地划拉着桌下的手机屏幕。
“那个妈宝相亲都让他妈陪着,全程没说话,都听他妈的。他妈传统的很,当时大姑以为对方和我单约,都没来,结果我一进门,他妈就先对我的妆容穿着挑剔了好一会,接下来都是问我会不会做家务,有没有稳定的工作,准备几岁生小孩,结婚后能不能跟公婆一起住什么的,简直烦的要死。”
舒然回想了遍陈郦今天在镜前为她化妆打扮时描述的话,深吸一口气,反复谨记着陈郦教她的走姿,径直推开门,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大姑听见门声,笑着站了起来,“可算来了......”
话没说完,整个人定身在了桌前。
只见来人顶着一头羊毛卷的蓝色波浪长发,上身是露脐的短T,胸前沟壑若隐若现,外搭一件短皮衣,下身是开叉的黑裙,布满了亮片,唇脂艳红,眼妆浓郁,眼尾处近颊处,还描了道似蛇般弯曲的花纹。
整一个刚从夜店蹦迪过来的女郎装扮。
隐隐还携带着一丝鸡尾酒的酒气,随着女孩的靠近,越发浓郁地从她发梢处飘散开来。
“我来晚了,不好意思啊。”舒然将包往椅子上一甩,细长链子碰撞在红木椅上,发出一阵不甚悦耳的粗鲁声响。
大姑错愕,旋即反应过来,想到前一分钟她还说这回的姑娘性子沉稳温和,忙先同对面解释了声,“她平常不是这样的。”
继而拽着舒然的袖口,扯出一个笑容,“今天怎么穿成这样,你先前在酒楼的那身衬衫针织裙呢?”
舒然扫了把卷发,一阵酒气,一壁低头翻着包,一壁解释:“哦,那天不是要坐柜台吗,我妈非让我换的。那种衣服穿着出门,哪里方便,还是我这身衣服好。”
她一副以如今的装扮习以为常的模样,继而从包里拿出了两根雪茄,递向大姑一根,“大姑要试试吗?我昨晚从酒吧一群老板桌上顺来的,感觉还挺不错。”
话音一圃,她叼一根上嘴,掏出打火机,准备点烟,动作说不出的浪荡妩媚,完全不是像个结婚后会老实本分的女人。
大姑连忙挽下她的手,觑了对面一眼,笑得有些僵,“厢房内就别抽烟了。”
舒然一顿,呸了声,直接把雪茄呸到桌上圆盘里,没诚没意地憨笑道歉:“哦,不好意思啊,习惯了。”
这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女孩自觉十分成功,对方要还看得上,那就是真的眼瞎。
大姑斟酌着圆场,同对方长辈笑说:“女孩子嘛,成婚前玩性都会大些,有了家庭以后,自然就会收敛的。我以前比她玩的还疯呢,现在还不是一心顾着家,您说是不?”
她藏着一颗媒婆的心,自认为上回就是她没来,没长辈给陈郦说好话,事才黄了,这回,有她在,还怕黑的说不成白的?
保管能成。
舒然垂着首,等待对方母亲隐忍许久的说教,照陈郦的描述,对方应该从她进门开始,就屯了一肚子对她的评头论足,恨不能一吐为快。
可那厢,女士虽然眉皱成川,却并没有多话,咳嗽一声,略有谨慎的口气,询问向她身旁的年轻男子,“您感觉,如何?”
“我觉得,特别好。”
一副磁而不沉的嗓音,尾部带着一丝闲散,永远有点欠,又很好听。
舒然猛然抬首,睁大双眼,盯向对面。
进门以来,她一直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目光过及对面,也只是匆匆一扫。
男人前额的碎发垂落,再加上一副老实巴交的大黑镜框,几乎遮蔽大半面庞,一直腼腆低着头,乖宝宝般,致使舒然都没正眼细瞧过他一眼。
眼下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男人唇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直直朝她抛了个浅浅的媚眼。
女孩双靥顿时有大片绯云浮起,难以置信般的,愣神盯了他半晌,反复地确认。
这么憨憨傻傻的镜框下,怎会是......
姜衍呢。
舒然错愕了许久,一片空白的脑海中,终于不幸地回想起自己刚才在他面前表现的一系列放荡举动,下意识捂了把脸,扫了眼地面。
有洞吗,可不可以让她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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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菜逐渐上桌,大姑听到男人满意的话语,整个人都笑开了花,顾不得吃东西,一鼓作气,将舒然从天上夸到了地下。
姜衍噙笑颔首,转见女孩,跟霜打的茄子般,蔫在了对面椅子上,细嚼慢咽地吃着饭,了无生趣地看着旁边的地面。
好像寄望着单凭眼神,能给地上挖出一条缝似的。
大姑感受到男人颇为面子的聆听,心中生出不少好感,不禁疑惑这孩子也没外人口中,那般呆头呆脑。
她先前只听人说过他,他父母又一直找人说媒,她把陈郦介绍给对方时,联系的也是他父母,并没见过他本人。
此时不予冒犯地打量他一眼,仔细一看,镜框下的眉眼锐利好看,两瓣薄唇透着一丝勾人的笑意,完全不是样貌端正,简直,就是个大帅逼啊。
这样的孩子,还用得着相亲?
大姑大是不解,转眸看了眼舒然。
虽然妆化得过浓,少了素日的清丽,可也没挡住她那一双黑白分明的星眸,鼻梁细挺,玫瑰般的红唇,不失另一股娇媚,令人垂涎欲滴。
身段更是玲珑曲奇,开叉长裙下,一双长腿又直又白,半露的腰肢纤细,即使坐下,线条仍旧分明,无一丝赘感。
这样的女孩,自然也不用相亲。
可他俩现在就是坐到一张桌上。
大姑只能猜测,如今的年轻人,可能都不善表达爱意。
转眼,男人站起了身,举止大方有礼地同女孩发出邀请,希望能和她出去走走,消消食。
两方长辈一听,都笑推着他们年轻人出去单独处一会,不要打扰她们吃饭唠家常。
舒然就这么不情不愿地被他带出了门。
刚出大门口,一道夜风袭过。
凌风市的年初,天气已经回暖,白天是短袖可以出街的明媚,到了夜里,残喘着一些末冬的冷意。
舒然似有若无地拢了拢小皮衣,下一秒,宽大的男子风衣,从身后落至肩头,朝她披了过来。
女孩转眸,男人捏着衣襟两边,命令:“手伸进来。”
舒然识相抬手窜进风衣的袖口,姜衍帮她理了理衣领,眼角飞快地扫过她的□□的腰肢,忍着心口的悸动,揶揄:“想勾我也不至于穿这么少吧?”
舒然顶着发麻的头皮,一边抬步往前离去,一边温吞解释:“我不知道是你。”
不知道是他。
所以穿这么少,给别人看?
姜衍冷笑:“让你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