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铁衣问着云五。
“昨夜我在暗处盯着，发现了三个问题。”云五坐下后，端起一杯茶，饮了一口见铁衣眉眼间有些急色，方继续说道：“冀北三狼他们出去拾柴，有东厂的探子跟随。”
“还有呢？”涉及到公主，铁衣总是有些沉不住气。
“我们几人的房间远处也有几个东厂的探子，暗中盯梢，只是可能忌惮你我二人的武功，因此有些距离，不仔细观察，还真难发现。”
“可见东厂确实对天凤心存不轨！”铁衣气的拍了一下桌子，“哼！和这些心怀不轨之人一路同行，时刻都要提防，万一...”
“别急，沉住气，铁衣。”再是铁铮铮的汉子，一旦遇到了自己真心爱着的女子，便也化为绕指柔了，以前的程铁衣，可不是这个样子，云五不免有些失笑，“东厂虽内怀不轨，但是短时间内为了不曝露身份，不会对公主有什么动作，我们提防他们，他们何尝不是在提防我们？”
“你刚才说三个问题，还有呢？”铁衣问道。
“还有，就是我发现这个地点应该是他们暗中联络的一个据点，因此有信鸽传来。”信鸽只会记住两个据点的位置，在二者之间传信。
“你没截获么？”
“为了不打扫惊蛇，并没有，何况那位刘公公的武功，和翁泰北都旗鼓相当，眼下就你我二人有一战之力，公主不仅不会武功，身子还病着，我们最重要的任务便是将她先安全送到杭州，再谋其他。”云五总是看问题很透彻，透彻中带着一丝温和。
铁衣点了点头，“今日，便可抵达杭州了，不知道郭旭和采玉他们，怎么样了？”
云五拍了拍铁衣的肩膀，“不论如何，有大家在，总会化险为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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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问什么？”
连蓉本是上药铺购置药材，见曼姝自从郭旭去寻采玉便闷闷不乐，妡儿想着一同坐牢差点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患难之情，拉着她出来逛逛街市，谁知药铺对面便是个卦摊，连蓉置药的功夫，曼姝已经抽了签了，便只得过来看看，想起那个盲眼测字的先生，连蓉也有些打鼓。
“问自身。”曼姝的回答出乎了连蓉的意料，本以为她要问郭旭和采玉，没想到是问自身。
“这是姜女寻夫，天边消息实难思，切莫多心望强求；若把石头磨作镜，曾知枉费己工夫。姑娘，这是个下签啊。”相士一脸叹息。
“怎么解？”曼姝脸色一暗。
“此卦乃守常安静之象，凡事守己则吉也。姑娘，看你的面相可是尸山血海的命数，这样的人走到哪里，杀戮都会跟到哪里。但是要记得万事都要遵循本心，不可为己谋人，不属于自己的，莫要强求，须知遵循天理正义，才有一线生机。”
“受教了。”曼姝落寞地递过卦金。
“阿姐，你也抽个签吧？”妡儿劝着。
“我？”连蓉突然有些紧张。
“我可以等。”曼姝突然说了一句。
看着妡儿希冀的目光，连蓉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了签筒，却觉得签筒如此沉重，摇晃了几下，抽出了一支，递给相士。
“这一卦是董永遇仙，临风冒雨去还乡，正是其身似燕儿；衔得坭来欲作垒，到头垒坏复须坭。姑娘，这，这也是个下签。”真是要么不开张，一开张便来两个运势不好的姑娘，自己都快张不开嘴了。
“我如果再重新抽一签，给你五倍的价钱，可否？”连蓉听到下签，很忌讳。
“这...这抽什么签自有天意，姑娘，这好像不太好。”相士为难着，可一见连蓉面露苍白，还是说道，“那好吧，下不为例。”
深吸一口气，连蓉内心不断祈求满天神明保佑，郑重地又抽了一支，将新签递过去。
“这，这是苏娘走难。奔波阻隔重重险，带水拖坭去度山；更望他乡求用事，千乡万里未回还。还，还是个下签...”
“算了，这是银子，给您。”连蓉对解卦已经不感兴趣，将银子递了过去。
“姑娘，我还是不收您的银子了。”相士将银钱退了回来，就收摊走人了。
看着相士离去的背影，连蓉皱着眉头没说话。
“阿姐，您别担心，这些签文都是不做准的，还是等回到南疆，让大巫给您卜一卜。”妡儿小心翼翼安慰道。
“还是走吧。”连蓉和曼姝，都很落寞。
房间内。
“嘶！”曼姝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连蓉用特制的药粉轻轻洒在曼姝充满刀痕的背上，虽然手上没停，但是口中依旧安慰着，“石姑娘，你忍一忍，再过两日，这块皮肉就可以长出来了。”
听出连蓉口中的善意，这和之前对自己冷漠应对应付了事的态度截然不同，曼姝心下也颇有感触，“多谢。”
连蓉一笑，“不必客气。”
“你，你...”曼姝想起养父母的惨死，想起辛力和谢姑娘的生死不知，想起采玉的无谓牺牲，想起郭旭的匆匆寻人，或许，自己就是相士所言那样，本身就是个不祥之人，和姐姐崔婷一样，走到哪里，杀戮就到了哪里，不幸也到了哪里，“你也听到了，我是个不祥之人，你还是同以前那般待我，我还自在些。”
连蓉凄然一笑，“他连我的银钱都没收，我还不如你。况且，之前对你，也有所误会，如今误会说开了，哪还能如以前那般待你。”
“你不怕我再横插在郭旭和采玉中间么？”曼姝直愣愣地问了出来。
虽然知道她看不到，但是连蓉还是摇了摇头，手底下给曼姝缠着绷带，“这是你们三人的事，我没有资格替任何人鸣不平。何况，为了救少局主，你付出了几乎是你的全部。”
想到郭旭，曼姝就一阵心痛。“天边消息实难思，切莫多心望强求，不是我的，强求，终也是无用。或许，你对程铁衣的态度，才是对的。”
连蓉包扎好了，收拾起药箱来，“没到最后，谁对谁错，谁也说不准。或许有一日，你会如我当初讨厌你一般，讨厌我，甚至憎恨我。”
曼姝有些不明白，刚要问，便见妡儿走了进来，“阿，阿姐，你出来一下。”
见妡儿支支吾吾的，曼姝心下知道，肯定是有什么只有她二人才能知晓的秘密要商议，而且很明显，不想让自己知道。
曼姝赶忙说道，“我累了，蓉蓉姑娘，多谢你，我想休息了。”
连蓉见曼姝如此识趣，便点了点头退出房间。
房门外。
“什么事？怎么慌起来了？可是少局主，还是铁衣和公主，出了什么事？”想到这种可能，连蓉手都紧张起来，握紧了妡儿的手臂。
妡儿担忧地摇了摇头，将纸条递给她，“您自己看。”
连蓉展开信纸一瞧，“今夜丑时，城东城隍庙见。”
这字迹，是刑堂堂主，唯古。
“哪儿来的？”连蓉的声音，也难免带了几分冰冷和低沉，真正的危机，就快来临了。
“济仁堂送药材的时候，一个伙计突然塞到我手里的。”妡儿被自己派去清点药材去了。
连蓉点了点头，唯古到了，赤水和桑伊本就在杭州附近，七位星使只怕都快到了，那教主三人估计也快了，到那时，才是天地变色的时候！
傍晚时分，众人在用饭。
“蓉丫头，你怎么不吃啊？”六爷眼尖，一眼瞧见了连蓉的心不在焉，端着饭碗了好半天，却是米粒未进。
“啊，很好吃。”连蓉口不应心地回答着。
众人被六爷的话引到连蓉身上，正要问什么，就见一个镖师奔了进来，“六爷，六爷，二少局主来了！”
“铁衣！是铁衣来了！太好了！”六爷赶快放下饭碗，带着众人迎了出去。
客栈门口，铁衣正扶着天凤下马车。
“铁衣，你们可回来了！”六爷激动着。
“是啊，铁衣，这一路上，大家伙儿不知道多担心你们！”石秀才附和着。
“铁衣，一路上还顺利么？”如风也问道。
“凤姑姑！”珊珊一见天凤来了，一下子扑进她的怀里。
“咱们进去说。”铁衣瞧见连蓉也在，只是脸色差极了，便和众人进了客栈。
饭桌上，冀北三狼狼吞虎咽，众人却没有心情再吃，聚在一旁说话。
“公主，奴婢等人还是护送您到别院修养吧。”刘申开门见山。
“刘公公，父皇让你们出来是保护我，不是命令我。”天凤脸色一寒。
“是，奴婢知罪，只是这小小的客栈，怎能下榻凤体，何况您的安全？”刘申迟疑着。
“我的安全，自有铁衣保护，你们不要跟随我太近，以免影响本宫的兴致。”天凤命令道，“这些日子你们也辛苦了，就下去吧。”
眼见天凤赶人，刘申不得不一步三回头地说道：“那，那奴婢告退，有任何事，您派芳树知会奴婢一声，奴婢为了公主，定然万死不辞。”
见刘申率东厂众人走了，天凤才放下公主架子，随意地坐下来，“唉，这些东厂的家伙，真是烦死人了。”
众人都心领神会，笑着看向天凤和铁衣，却不言语。
铁衣被大家看地一阵子不自在，环视了一圈，只得转移话题说道：“郭旭和采玉呢？”
“这...”六爷顿时迟疑起来。
“难道郭旭和采玉，出了事！”铁衣紧张地站了起来。
“铁衣，你先别急。”见六爷不知道如何张口，封平赶紧开口说道。
“那好，我不急，你们告诉我，郭旭到底怎么样了？采玉去哪儿了！”铁衣见众人支支吾吾，心下顿时紧张起来。
“郭大少和采玉，不会，不会...”见众人的态度，天凤心下尤其不安，想起郭旭对自己的种种宠溺和迁就，想起采玉对自己的种种关心和爱护，眼泪已经开始在眼圈里打转。
“铁衣，你也太急了。”连蓉责备道，“有什么事，先把凤姑娘送回去再说。”
看见连蓉的脸色，铁衣一下子懊悔起来，连蓉说了，天凤不能大悲大痛，怎么把这个给忘了？真是该死！“天凤，你先回去...”
果然，到了这个时候，天凤说什么也不会回房间了，“我不要！我要知道郭大少和采玉姑娘的下落，他们是不是，是不是被...”
责备地看了铁衣一眼，如风赶紧过来安慰道：“没有，采玉姑娘没有出事，郭旭去找她了，郭旭的武功你是知道的，最厉害的，是不是？他去找，怎么可能找不到呢？”
“真的吗？你们没有骗我？”天凤茫然地看着众人。
“自然是真的。”六爷也赶紧说道，“大小姐虽然下落不明，但是有少局主出马，肯定能够找回来的，公主，你就放心吧。”
“公主，大家伙儿肯定不会骗您，您就别着急了，要是急出个病来，万岁爷知道了，该怎么好呢！”芳树也赶紧端来一杯茶，给天凤顺气。
铁衣看众人的神色，便知道这话真假参半，郭旭，采玉，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云五看出了铁衣的担忧，拍了拍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天凤端起茶碗，扫视了一圈，重重将茶碗放下，“不对，你们骗我！如果事情如此简单的话，那辛力和谢姑娘去了哪里？六爷，我虽然是公主，但是我们一起共患难，共生死，也算是长风镖局的一份子，您和大家伙可不可以不要总把我当成是公主，或者当成小孩子，我要听实话，我要知道郭大少和采玉姑娘的下落，我要知道辛力他们是不是安好！”
天凤虽然单纯，却非常聪明，实在不好糊弄，六爷等人都有些无奈了。
铁衣此刻说道，“六爷，天凤说的是。郭旭，采玉，辛力他们的下落，不仅天凤想知道，我也一样，大家还是直言吧。”
见铁衣也站在了天凤一边，众人无奈，只得道出了事情。
天凤双目垂泪，“这么说，辛力和谢姑娘，是凶多吉少，就连采玉姑娘，都生死不知了？”
“天凤，你先别难过。”铁衣赶紧将天凤搂入怀中，天凤就势倒下呜咽着。
“是啊，公主，老话儿说得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没有他们的尸首，我们不可以泄气啊！”六爷劝慰道。
“六爷说的是，”难得封平为了铁衣都多话了起来。
“不错，”石秀才也赶紧说道，“我相信老天爷呀，是最公平的，采玉姑娘和辛力他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凤姑娘，你先不要难过嘛！”
“铁衣，明日，你便陪我去灵隐寺吧。”天凤郑重地说道。
“好。”采玉，你一定要平安无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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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山涉水，披星戴月。
茫茫人海，杳无踪迹。
采玉，你到底在哪里？
郭旭站在一个酒楼的高处，眉峰轻敛，望着街巷中川流不息的人群，眼神搜索着每一个女子的背影，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连个相似的背影，都找不到。
以前她在身边时，自己浪迹江湖，三五日不回镖局，都是常事。只因自己知道，有采玉在，自己不用担心，她会打理好一切。她熟悉镖局的生意，对万事都有着精准的判断，甚至某些地方，比自己还要成熟稳重的多。自己可以放心地将一切都放在那里，想饮酒便饮酒，想交友便交友，路在脚下，心在四方。
自己可以去嵩山少林寺，和慧远大师下棋，可以去城外戒台寺和一灯大师辩经说法，可以去三山五岳游历揽胜，可以和三五知己饮酒听曲。
可是这一切都有前提，这个前提，便是采玉。采玉在那里，她稳稳当当地，就在那里，她是自己无知幼稚时，默默填土的朋友，她是自己浪荡江湖时，孤身撑着长风镖局的伙伴，她是自己和铁衣交恶时，缓解关系的纽带，她是自己处理事情时，出谋划策的军师，她是自己逃避胭脂时，放下心中芥蒂前去宽慰地良友，她是和云家论交时，巾帼不让须眉的同袍，她是自己为胭脂弥补过错，换回翡翠娃娃时挺身而出的知己，她是自己结交新友时，也患得患失的弱女子，她是自己重伤在床时，不顾名节以口渡气的良医，她是自己武功全失灰心丧气时，鼓励自己结伴同行的心爱。
她，在漫长的岁月里，早就成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监牢中，自己是模糊中听到的，听到采玉最后的嘱托。
自己能感受到，她的手轻抚自己的面庞，冰冰凉凉的，就连嘱托，都带着一丝哽咽，“郭旭，等我……别忘了，活着就是希望。”
自己好想站起来，好想带着她杀出重围，好想告诉她，自己已经没事了，不用她再日夜悬心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能动！
如今能动了，可是伊人却不再了。
花花太岁，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恶魔，采玉落在他手里，会落个什么下场？
一想到此处，郭旭的心都仿佛让飞刀一片一片地切碎了。
郭旭呀郭旭，她在的时候，你不珍惜，她如今为了自己已经消失在人海，你又后悔莫及！
想起曾经她服侍自己穿衣洗漱的每一个清晨，想起曾经她同自己同生共死的每一次镖途，想起她美若幽兰的笑容，想起她懂事大气下也会为了自己吃醋怯懦，想起她对自己的柔声安慰，想起她的婉转试探，早知有今日，很多话，就应该早和她说。
如果，如果采玉真的不在了呢？
采玉，采玉，泪水模糊了郭旭的眼眶。
有些人，就如同空气一般，在的时候，自己可能不是特别觉得，一旦失去，才知道，没了她，自己的生命都是残缺的，甚至可以说，自己的生命，已经没有意义了。
最好的爱，便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同知己，克制言爱。
突然，街角出现一个人。
正是点仓掌门，林不争。
“郭旭？”看着这个凭栏凝望的身影，内心纳罕江湖上不是传言郭旭受伤濒死么？怎么在这里？
“师兄，那不是长风镖局的郭大少么？”长老们提醒道。
“不错，是他。”林不争点头，眼中眸光闪烁，计较着些什么。
“咱们这些日子并没有找到花花太岁的踪迹，更没找到程采玉的下落，要是万一日后长风镖局知道了真相，只怕我们点仓会有灭门大祸。”
“所以，我们要去会会这个郭大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