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成灿是个可爱又有点无厘头的朋友。

    宋成章坐在水泥台阶上，给他拍照片时这么想。他被对手铲倒在地，捂着膝盖爬起来，发现镜头后又洒脱地笑，追上去找机会救球，中间甚至抽空对着她比了个小树杈。

    比赛结束，宋成章站在对面给郑成灿和他的队友们拍了几张合照。他的队友里有个很开朗外向的，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炒年糕。

    郑成灿捂住他的嘴巴，一看气定神闲的宋成章就知道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失望之余还不忘教训乱嚷嚷的队友。

    “明天还来上学吗？”郑成灿努力自然地给自己的问题打上补丁，“崔晶允不是去交换了嘛，你明天不来的话，我就好好记笔记。”

    “我明天请假，今天有点事情要做，会耽误点时间。”

    郑成灿靠近一点，压低声音问她是不是公司里的事。

    宋成章点点头，“认识的前辈们要路演了，我们去帮忙发传单。”

    “哪里？弘大附近？”

    “差不多，笔记就拜托你了，我先走了。”

    郑成灿目送她离开，宋成章穿了长羽绒服，露在外面的一截小腿和球门杆子差不多。

    队友揽住他的肩膀，感慨道：“哇，你和宋成章讲话居然能不结巴。”

    旁边有人听到，马上起哄，“诶，喜欢她的话就赶紧领号码牌吧。”

    郑成灿拉下对方的手臂，对着那个起哄的人正色道：“别说了。”

    “抱歉，不过她人气高也是事实啊。”

    “跟刚入学比起来差远了，那时候往她储物柜里塞东西的手多到能打结，还不是她把别人送的礼物都失物招领了，简直是没有心的石头啊石头。”

    郑成灿盯着说话的人，直到对方讪讪住了嘴，还对郑成灿道歉，郑成灿拎起包，直线走到他面前，狠狠盯着他道：“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

    随后大力撞了那人的肩膀，独自一人先走了。

    被撞的人觉得丢了面子，想追上去和郑成灿打架，被其他队友拦下来，“哎咦，错的是你，别没事找事了，干嘛当着别人朋友的面说人不是？”

    郑成灿走得快，他想追上去和宋成章再说几句话，还没走到校门，就看见有人来接她，很高很瘦，把她的书包甩到肩膀上单肩挎住。

    郑成灿站住了脚，落在二十米远的地方看他们交谈着，对方拿住相机绳，手和宋成章的脸离得很近，她也没躲开。

    “都拍得很好呢，我们成章做得好。”全圆佑转动齿轮，存储卡里的照片跳得很快。

    宋成章对自己的水平很清楚，现学现用能好到哪里去，“能用的张数够交差就行。”

    “你们班主任要几张？”

    “六张，校内联赛的照片选送竞争很激烈，交上去还要再选一轮。”

    全圆佑的手盖在宋成章的后脑勺，“交给我就好，晚上表演完，我们聚餐结束就去PC房，哥给你选好修好图。”

    聚餐结束，全圆佑和崔胜澈他们打了声招呼，说要去PC房，李硕珉奇怪他还有力气打游戏，崔胜澈揽着他的肩膀问他还回不回宿舍。

    全圆佑解释说好不容易路演结束，和学校的亲故约了打游戏。

    崔胜澈没再说什么，挥手和他说宿舍见。

    全圆佑去了他去过的一家，没什么烟味，离宋成章的宿舍还近。

    宋成章打电话的时候，全圆佑选片选到一半。她选了自动定焦，按快门的速度快得很，存储卡里有五百多张照片，一半都是同一个人。

    全圆佑开的是包间，宋成章侧身坐着，拄着下巴看屏幕，全圆佑划过照片的速度很快，宋成章还没看清就键盘声就响了。

    宋成章按住他的手，“干什么呢？我都没看清。”

    “都是同一个人，有什么好看的？”全圆佑撇嘴道，动作还是听话地放慢。

    宋成章凑近他，“哥不开心吗？”

    全圆佑掐住她的脸阻止她说话，“我会高兴才奇怪吧？这小子是你亲故吗？镜头里怎么都是他？”

    宋成章挣脱他的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也是我的同班同学，班主任说要多多拍他。哥知道的吧，嫉妒的话就不帅气了。”

    虽然被这样的解释说服，全圆佑扭过脸嘟囔，手还在干活，“明明私下也和我说半语，我……”

    他的声音被咔嚓声打断，宋成章举着手机给他拍了张照，“好了，这下哥也在我的手机里了。”

    “你这家伙。”全圆佑按住她的手机，笑容根本压不住，“聚餐的时候还说困，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又来了，全圆佑隐隐约约的撒娇。

    宋成章知道照片这件事翻篇了，满意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亲，“我可不是违背约定的人。”

    她亲完就转过身，在书包里找着什么，错过了全圆佑晦暗不明的脸色。

    全圆佑修完最后一张图，伸着懒腰说：“成章啊，我们去吃点什么吧？”

    得不到回应，才发现她已经趴着睡着了，全圆佑学着她趴在桌上，指尖触到宋成章眼下的青黑，他甚至不敢真的用指腹无缝隙地贴上去，怕加重疲倦的证据，怕惊扰她此刻的好眠。

    宋成章就读的初中不像艺高对出勤率要求宽松，常常是凌晨练习完，在练习室或者回宿舍睡一会，洗漱完就要出发去学校，还要东拼西凑零碎的时间来完成作业。

    手指从她的眉毛，眼睫抚摸到她耳垂上的的小痣。最近天冷，宋成章的耳朵总是被冻得通红，手感很像冷冰冰的玉石。

    “拜托，不要让我混乱。”他喃喃着，手捂住了她的耳朵，却因为自己的动作想到了昨晚在录音室门外看见的情景。

    夫胜宽在流眼泪，宋成章拿着纸巾给他擦眼泪，笑着跟他说话，还捂住了他的耳朵。

    他真的，快要嫉妒死了。

    但因为夫胜宽，因为他们的约定，他又只能站在玻璃后呐喊。

    *

    宋成章遇见夫胜宽是巧合，他瘪着嘴要哭不哭，她也没办法坐视不理，一问，他的眼泪就像开闸的水库。

    宋成章捏着纸巾给他擦眼泪，“和瀚率吵架了吗？”

    夫胜宽脸皮薄，接过纸巾，擦干眼泪后攥在手里，但他哭得太过厉害，哪怕停下也打了几个哭嗝，“不关，瀚率的，事。”

    宋成章拍他的背给他顺气，夫胜宽终于缓下来后看到她不忍的表情又红了眼眶，难说出口的话也倒了出来，“成章，我是不是不该做练习生？代表nim对我从来没满意过，衣服、相貌、饭量，我做什么都要挨训，你说，我是不是该回济州岛？”

    他越说，脑袋越低。在哪家公司当练习生或许都是一样，挨训是少不了的，但像夫胜宽这种肯定是少数。如他所说，代表每见到他一次，就要挑剔一次，言语极尽刻薄，甚至理由都只是因为他是夫胜宽。

    宋成章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肃着脸，“我只知道夫胜宽歌唱得很好，很有综艺感，长得很可爱，虽然敏感但是很善良很有同理心。我没办法左右哥的选择，但是哥舍得吗？”

    他的嘴唇嗫喏着，表情纠结，宋成章就知道他舍不得自己的付出，舍不得那些辛苦化为泡影。她说着“你看，捂上耳朵就听不到了”，手向上，严实地捂住了他的耳朵，掌根贴在了他的脸颊上，好似捧住了他的脸。

    夫胜宽第一次和家人之外的女性如此亲密，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耳边的嗡鸣声大得他重回幼儿园。

    慈眉善目的佛教幼儿园园长会在午休结束时撞响那座钟。夫胜宽起来上厕所时见过，那座铜铁筑成的，状似圆筒形的钟被他两手勉强能环抱的树木撞响。它颤动着，以极细密的频率，极绵长的动静。

    宋成章却以为他的异常只是对捂住耳朵听到的声音感到惊讶，笑着抓起他的手盖上耳朵。

    “怎么样？捂住耳朵的话真的听不到声音吧？我试过的，真的很好用。”

    夫胜宽在她得意又期待的目光里迟缓地点头，每一下力道都极重极认真。

    宋成章放开手，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哥，不管别人说什么，不管别人做什么，顺从自己的心才最重要。”

    *

    宋成章醒来时，全圆佑戴着耳机在看电视剧，他直皱着眉毛，她知道他这是看得很认真，也没说话，跟着看了几分钟。

    没头没尾的剧情，宋成章腹诽着，揉了揉脸，还是没能驱走瞌睡虫。

    全圆佑按下暂停键，看了眼时间，去前台拿了瓶冰饮料给她敷水肿的脸。

    宋成章没让他帮忙弄，自己用袖子隔着滚饮料，全圆佑盯着她，目光幽深，她慢慢停下动作，疑惑道：“怎么这么看我？”

    “就是，很可爱。”

    全圆佑这么说，心里想的是暂停的那一帧，平民少女说出的“因为那些我都不差啊”，他也不差，甚至可以说占尽先机。

    那他要做的，就是全力奔跑。

    同班同学，练习生同僚，以后会出现的人，都会被他落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