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又一次被生长痛叫醒,天已微亮,宋成章蜷缩着侧躺,眯着眼睛看窗外的树叶在秋天清晨清冽的空气里摇晃,慢吞吞地用力揉搓膝盖小腿到皮肤发热。

    她已经长到了170,公司不愿意花钱花时间带她去查激素,只是简单询问了直系亲属的身高,拍板让她少睡觉少吃饭,争取让不知剩下多少时间的生长期都做无用功。

    这阵磨人如蚂蚁啃食血肉的痛过去,宋成章才撑着床坐起来。

    斜对面的下铺,周洁琼察觉到她的动静,身体倾向她的方向,梦呓般问道:“上学去吗?”

    宋成章轻手轻脚下了床,蹲在她床边替她掖了掖被子,“嗯,早上吃什么?三明治还是粥?”

    “都好,你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那喝粥吧,南瓜粥,睿彬姐的妈妈不是送了我们南瓜嘛,不吃就坏了。我待会把粥保温,要记得喝。”

    周洁琼点点头,伸手握住她捏被子的手,哆嗦了一下,小声又含糊地让她记得穿外套,去学校的路上注意安全,又缩回被子里继续睡了。

    宋成章先洗了手,淘了米削了南瓜放进电饭煲,再去洗漱,一连串的早间清洁做完,电饭煲里的粥也差不多熟了。

    吃饭的同时回复信息,半碗粥喝完,确认好书包里装着今天要上交的作业,她换上娜荣姐昨晚帮忙熨烫好的校服就出发了。

    从宿舍步行到公司选的学校要将近半小时,宋成章在需要早起上学的前几天摸清了公交到站的时间范围,这之后基本都是坐公交上学。

    背着书包穿过走廊,教室外是储物柜,宋成章的柜子在上数下第三排的左数右第五个,位置恰好在最中间,柜子容量很大,美中不足的是柜门上方到顶部的空隙偏大,不打开柜门也能塞进很多东西。

    宋成章把从缝隙里塞进来的信和巧克力归置到旁边,对照着柜门内的课表拿出课本,再重新关上柜门。

    班长崔晶允抱着书站在旁边,看她关上柜门,用肩膀碰碰她,“走吧。”

    宋成章的位置在靠窗的倒数第二桌,太前排不方便睡觉,也会碍任课老师的眼。崔晶允很羡慕她能坐上如此风水宝地,宋成章打哈哈说就是运气。

    一开始的确以为是运气,班主任不仅让她坐后排,还踩着最低出勤率爽快地给她批假条。后来在公司碰见金室长,他问在学校过得好不好,交谈中才知道班主任是金室长的高中同学。

    怎么说呢,像在看魔术时早已确定不可思议的奇迹由褪色的欺骗和经久不辍的练习缝合,故作声势的疑问沿着铁轨轰隆隆冲向既定答案。

    只是不知道是世界太小,还是东亚特有的熟人好办事思维过于根深蒂固,怎么六人定律都显得大材小用。

    *

    郑成灿是校足球队成员,除了下雨,每天雷打不动都要训练。

    教练踩着打铃的点吹哨解散,郑成灿拎着包跑回班级所在的楼层,经过班级后门就是窗,窗上是为了保护学生隐私张贴的花纹纸。

    郑成灿边往前走边张望走廊里是不是有人来,走到正中间的储物柜,他从没拉严实的包中掏出一支营养剂。

    妈妈说这是提神补充活力的,他总觉得有股补药的怪味,况且自己每天训练量那么大,晚上回家睡得早,早上起不来不是很正常嘛。需要它的是宋成章才对,假装认真听讲,实际都在睡觉的家伙。

    郑成灿熟练地把它从缝隙里塞进去,往回迈了一步,打开柜子取出要用的书。

    角落的宋成章微低着头,拄着下巴打瞌睡,散落的头发挡住她闭上的眼睛。不管从那个方向看,都是认真看课本的好学生。

    果然又在睡觉。

    郑成灿拿着作业到讲台上,最上面是宋成章的本子,他侧头看她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胡乱把作业本放在最上面就回了座位。

    上完课是下午三点,宋成章把书放回柜子里,储物柜里又多了一支营养剂,急着去学院的崔晶允看她望着它发呆,分神调笑道:“仙女教母又来了?”

    宋成章把它放在礼物堆上,细长条颜色沉闷的补剂在包装花里胡哨的巧克力堆里很显眼。

    “说真的,除去不上学的暑假,那个人都送了快四个月了,你不想知道是谁吗?”

    她摇摇头,关上柜门,“说不定是顺手放的。”

    崔晶允不赞同她的看法,“这个比巧克力贵那么多。”

    哪有人会每天把均价将近五千韩元一支的营养剂顺手放进陌生人的柜子里连放三个多月?

    郑成灿听到了崔晶允的打趣,什么仙女教母,他只是不想喝怪味补剂。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叫了叫宋成章的名字。

    她转身,发尾擦过他的脸颊,明明只是轻到像羽毛搔过的微妙触碰,却让他整个人一激灵。

    宋成章等他说话,崔晶允伸手挽住她手臂,探身眯眼盯住郑成灿,“需要我们帮你叫救护车吗?你脸好红啊。”

    郑成灿惊慌后退,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臂擦过金属柜门,狠狠带出一道血线,血汩汩越出牢笼,崔晶允被突如其来的意外的意外吓到捂嘴。

    宋成章说了声抱歉,手按在他的短袖上,皱着眉让他给她看看伤口,“你待会要去学院吗?”

    “啊?”

    “你的伤口得消毒,可能会耽误时间。”

    崔晶允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成章你带他去校医室吧,我还有学院要去,要先走了。”

    宋成章从卫衣口袋里掏出手帕纸摁在蜿蜒的血迹上,头也不抬地和崔晶允说拜拜,道:“别让血滴在地上,纸不够我还有。先去校医室吧,你知道校医室怎么走吗?”

    郑成灿看着她的嘴唇因为抿起而微微发白,慢半拍回答,“啊?哦,好,我们去校医室。”

    鹿一样的眼睛散出一场雾,宋成章以为他疼得厉害,更觉得对不起他,伸手拿过他肩上的书包,“书包我来拿。”

    郑成灿走在她身边,总感觉她们两是不是哪里不对劲,不然来去的同学怎么都要多看她们几眼。他入神地思考着,不知不觉落后了,这时候才明白,宋成章一个人背两个书包,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显得他像个被救助的柔弱孩子。

    校医看见伤口犯了难,建议郑成灿清创后去打医院一针破伤风针。

    宋成章认真表示自己肯定会负责医药费。

    创口消毒的滋味不好受,郑成灿呲牙咧嘴也不肯叫疼,宋成章拿出手机说需要给姐姐打个电话,避开了他狼狈的场面。

    “欧尼,欧尼帮我和老师请一会假可以吗?我没事,是我有个同学受伤了,和我有关系,得和他一起去医院,可能会迟到。嗯,我会尽快回去的。”

    挂断电话,她又在外面等了十来分钟才进去,伤口已经处理好,郑成灿说他得去跟教练请假,宋成章这才知道原来他是校足球队的,刚踢完入校迎新比赛,在为接下来的联赛做准备。

    宋成章带他打车去医院,让他坐在等候区看包,自己把缴费一系列杂事都做了。

    注射需要把袖子卷上去,郑成灿卷了好几回,还总是往下掉,护士举着针筒满脸无奈。旁边拿着缴费单的宋成章只好上手拉住袖口,郑成灿侧头看她的手,她的甲周有星星点点的红痂。

    他上课发呆的时候就发现了,宋成章无伤大雅但说不上健康的习惯——喜欢撕倒刺。

    在她转来前,心理老师在活动主题日的宣讲上提到过,撕倒刺其实是宣泄心理压力的方式。但她最近不这样了,她开始无意识地咬嘴唇,听课思考时,下巴抵在手掌根,嘴巴无意识地摩擦着指节。

    大臂的刺痛打断郑成灿的思考,护士利索地拔了针,在伤口上按了棉花,告诉他们要留观三十分钟再走。

    他们其实没怎么交谈过,宋成章通过他的名牌知道他叫郑成灿,是自己的同班同学,今天刚知道他踢足球。

    郑成灿低着头,盯着自己运动鞋上的污痕,心里打着草稿打算说些什么,宋成章先熬不下去,站起来说要去售卖机买喝的,问他喝什么。

    郑成灿仰头看她,独属于秋天的透白的光穿过玻璃,不知道是受不了强光还是回避郑成灿的视线,宋成章扭过了头。郑成灿突然咧开嘴笑了,带着几分窃喜,“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

    宋成章带着两瓶苏打水回来,拧开瓶盖递给他时瞥到他右手臂上的血痕,在他身边坐下后,小心道:“伤口可能会耽误你的日常生活和训练,真的很抱歉,所以不光是医药费,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我会尽量做到。”

    郑成灿摇头道:“又不是你的错,这种程度的伤口和足球场上的伤比起就是小菜一碟,而且我是左撇子,也不会影响我的日常生活。但是我有一个问题。”

    “你喜欢巧克力吗?”他接着问。

    “一般般,我不怎么吃。”宋成章怔了怔,公司要她控制摄入,要吃也只能吃纯黑的,她是小孩口味,不爱吃苦的,巧克力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那那些人都送错了。”郑成灿笑道,带着几分得意。

    宋成章知道他说的是那些往她储物柜里塞巧克力的人,无奈道:“我也很苦恼。”

    “因为你是我们学校的人气王啊。”郑成灿歪头看她。

    次日上学,被妈妈抓着唠叨的郑成灿踩着迟到的点到了教室外,远远就看到有扇储物柜门开着,柜门的内侧外侧都贴了A4纸,用黑色水笔写着失物招领,也是A4纸折的无盖纸盒,里面整齐码着种类繁多的巧克力。

    他送的营养剂不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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