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

    “抱歉,殿下说了这几日不见客……”

    在玄关处,小童轻轻摇头,不知是今天第几个探访神女被拒。

    自那日被长老们公开“审判”罪行之后,昭阳宫的大门就未曾打开,俨然一副要将自闭贯彻到底的模样,这让神殿内外对神女慕青禾因失去神力而备受打击的传闻闹的更凶了。

    不少人都已确信,殿下一定是因心中的痛楚无法发泄,才会做出那样不符合平日安静娴淑形象的行为。

    外人如何作想,苍凛并不关心。

    但有一点他们说对了,她的确因经脉俱损一事郁郁寡欢。

    真是讽刺啊,她心想。

    上辈子苍凛作为魔尊被神殿针锋相对,甚至在最后一战中几乎与慕青禾同归于尽。她使出了浑身解数,慕青禾不得已才舍弃了一身修为。

    而如今,她却成了慕青禾,这个本该自食恶果的对象成了她自己。

    还不如没重生呢。

    她现在有点理解慕青禾为何会投湖自尽了,也许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天之骄女无法忍受自己今后将无法修炼的结果,而选择瞒着神殿所有人坠入了湖底。

    “什么破修真界,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风水轮流转也不能这么转吧,她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就想看她笑话了。

    但苍凛毕竟不是慕青禾。不管怎么说,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这意味着她还有机会,去向那些曾经压迫她的、欺侮她的仇敌们一个一个讨回来,而不是只能无力地看着他们踩在自己的白骨上逍遥自在。

    以及,重建魔域。

    思及此,苍凛复又在密密麻麻的纸上涂涂画画,这是崇明神殿的构造图,已经旧的有些不成样子,若仔细看还能看到上面星星点点的记号,有些是苍凛新添的,而更多的则是风干了许久的笔墨。

    慕青禾的寝宫里找到的玩意儿,其中的痕迹自然是慕青禾的手笔,作为神殿尊贵的神女,持有神殿的地图也不是什么新奇事,令苍凛不解的是她这样做的动机。

    “也许是她想偷溜出去呢。”

    毕竟崇明神殿自仙魔大战之后可是广受修真界关注,而身为最富有话题的慕青禾本人,也许并不想每每出门都受到异样的关注。

    没有多想,她把专注点重新放回眼前的地图上。

    苍凛不知道的是,在她封闭宫门这些天里,崇明神殿方寸大乱。

    静姝神女从未有过如此反常的举动,在神殿的人看来,静姝神女温婉大方,心地善良,同人说话也是柔声柔气的,因为身子骨弱便总是与药膳为伴,从来没与人急过眼,依苍凛看就是毫无脾气的娇软美人挂。

    神女的一举一动代表着神殿的脸面,代表着神殿对外的态度,而神殿对慕青禾也宠爱至极,不仅举整个门派之力培养慕青禾,更为了她的安全和衣食起居专门设立了六位护法。

    每当神女出山门,浩浩荡荡的队伍掠起一道长长的云痕,六大护法皆神色肃穆,形貌昳丽,神女的摆驾饰着七彩锦缎,翎羽飘飘,远远望去,若蛰伏的凤凰,羡煞旁人。

    苍凛与慕青禾上辈子的交集并不多,她只道慕青禾实在是个无趣人,不是在普度众生就是在普度众生的路上,从没听说她与修仙界什么花边新闻扯上关系,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那人最后携着一群正派来讨伐她时一脸大义凛然的模样,恼人得很。

    故而当报门小童慌慌张张地告诉她大神官来了的时候,她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南宫瑾?”她懒懒地抬起眼皮,打了个哈欠,“你们没拦着吗?”

    小童支支吾吾道:“掌门他是、是殿下的先生……我、我们不敢拦……”

    说白了,就是官职比较大。

    她从中提炼出这个定论来,很快明白了小童们的胆战心惊。但苍凛上辈子当上魔尊后谁也没怕过,魔域中她就是天,魔族里没有一个小妖敢给她下脸色,她自在惯了,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殿下,要不要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

    苍凛不以为然,难不成南宫瑾要来,慕青禾还要先沐浴更衣再三叩九拜吗。

    到底现在还身处神殿,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苍凛还是规规矩矩坐正了身子,思索着慕青禾可能会有的神色,摆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来。

    见殿下并没有要起身迎接的意思,小童欲言又止,正想着要如何劝说,殿外却忽然传来一道令人如沐春风的声音:“许久不见了,阿禾。”

    她抬眉望去,那人一袭月牙白锦袍,金线绣边熠熠生辉,墨色秀发批在肩上,端的是面如冠玉,仪表堂堂。

    看上去像是个有着十足强迫症的完美主义者。

    “听说阿禾前些日子落了水,如今可好些?”

    小童们一见他,纷纷跪了一地谢罪,直言没看护好神女请掌门恕罪云云,若仔细看还能瞧见他们发抖的腿。

    苍凛还在想慕青禾平时是怎么称呼他的,南宫瑾却似乎习惯了她这般的冷淡模样,也不看地上颤抖的一众侍从,直直向她走来。

    崇明神殿掌门南宫瑾,一个谜一样的人物。上辈子苍凛在修仙界为非作歹的时候倒是远远见过他一面,当时只觉这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实力与她不相上下,作派却正道得很,故而并没有对他产生多大兴趣,也并不知他竟是慕青禾的先生。

    那也算半个仇家了。

    内心在默默给对方划分好阵营之后,苍凛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人身上,没成想回过神时他竟已经来到她床边,她还在感叹自己修为居然已经败退到察觉不出气息的时候,南宫瑾忽然靠近她身侧。

    “怎么瘦了。”

    苍凛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手已然拂过她的耳畔,他将碎发轻轻撩到她耳后,指尖有意无意地掠过她的耳垂,眸中有着一股近乎溺爱的温柔。

    他说:“头发……怎么扎起来了?阿禾还是散发更好看些。”

    神殿掌门南宫瑾和弟子慕青禾,原来是这种关系么?

    苍凛面上毫无反应,脑海中却千回百转。她瞧着南宫瑾的态度,可不像是对一个特殊的弟子那么简单,难不成慕青禾一直洁身自好就是因为与掌门那见不得光的感情吗?

    她不想妄加揣测,干脆静观其变。

    南宫瑾还在观察她的眼睛,像看着一个绝世珍宝。他的眸子很暗很深,倘若对上眼就会把人吸进去一般。

    她有些恶寒。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强烈抗拒在她心中酝酿。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还想捧起她的脸,察觉到这个意图的苍凛忍不住偏头躲开。

    “怎么,还在生气么。”看着她避开自己,南宫瑾也不生气,“我离开神殿已有月余,刚回来便听闻阿禾落水的消息,便赶忙想来见你,谁知昭阳宫又锁着……听闻阿禾自上次一战后总提不起精神,长老们和我都很担忧。”

    末了,他又略显失望道:“阿禾,你不该这么不懂事。”

    这不是什么都没解决,就开始数落她了么。

    苍凛很想给他来一拳,但是实力的差距还是让她冷静了下来,如今的自己是凡人之躯,面对高修为者,尤其是像南宫瑾这样的大乘期,可搞不了什么小动作。

    “……先生。”

    她脑海中千回百转,最后选了个她认为比较贴切慕青禾人设的反应。

    南宫瑾见她垂眸思过,语气也渐渐放柔了些:“阿禾,要记住,你是崇明神殿唯一的神女,言行举止代表了崇明神殿形象,要时刻注意自己身为神女的职责。”

    “对不起,先生,阿禾下次不会了。”

    我下次还敢。

    苍凛暗暗道,需要以身作则注意形象的是慕青禾,又不是她,她才不会管那么多呢。

    “有知悔之心,是好事。”

    南宫瑾缓缓起身,苍凛见他这就走了,心里正想着这个训话也不过如此。

    却见他忽然停在到跪着的侍从们面前,若有所思:“听说殿下落水醒来后和你们呆在一起。”

    小童连忙道:“回殿主的话,我们是奉了殿下的吩咐留在宫内照顾……”

    “照顾。”他淡淡地笑了,“说说看,怎么照顾的。”

    “就、就是……给殿下递茶,准备膳食……”

    小童支支吾吾地把细节说完整,头也不敢抬,两股战战几欲跪不稳。

    “是有这么回事么,阿禾。”

    苍凛沉默不语,她尚不知南宫瑾为何在意这个,在神殿服侍的仙童玉女都是在凡间百里挑一有仙缘的孩子,神殿会给他们提供另外一条修仙路。在这里,小童们与神女亲近的很,相当于亲信,难不成连这个醋他都要吃?

    爱情这么使人盲目么,她有些无语。

    但她很快就发觉她错了。

    “阿禾,我已同你说过,莫要和这些凡间来的俗物呆在一起,看来,你并没有记住。”

    南宫瑾不再理会瑟瑟发抖的侍从们,而是让他们打来一盆温水,随后看向还愣愣在床塌边的苍凛。

    “阿禾,过来。”

    侍从们早已心神领会地离开了,生怕多留一刻便会受到责罚,昭阳宫内便只剩下两个人了。苍凛有些不情不愿,她几时被人这样命令过,奈何她现在还是慕青禾,身在屋檐不得不低头,便只得装作乖巧。

    南宫瑾不紧不慢地等她来到自己身边,像个教导孩童的慈父般,宽容而大度地接纳这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示意苍凛将手放进温水中,苍凛一头雾水,但也乖乖照做。

    这温水里不知放了何物,她弗一接触到水面便察觉不对劲,然而正欲离开,那人宽大的手掌却将她稳稳牵制住,叫她只能将双手完完全全地浸到药水中。

    “嘶——”

    疼,密密麻麻的疼!

    南宫瑾神情专注,动作认真,他轻轻抓着她的皓腕,小心地将白玉般的柔荑仔仔细细地清洗。因视线不及,她只能感受到手心隐隐约约的痒意,指尖的刺痛和被揉捏的异样触感。

    从未受过这种侮辱的魔尊忍无可忍,她下意识掐诀,欲从他的掌控中挣扎出来,但肉体凡胎如何使得出仙力,不仅毫无还手之力,反而让对方察觉了反抗意图,皓腕被牢牢扼住。

    “你看。”陌生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背,修长的五指慢慢扣住她的指缝,她听见他有些兴奋得颤抖的声音:“看,都洗掉了,干干净净。”

    她皱着眉头咬牙切齿,但倔强也如她,不肯让仇人瞧见自己的脆弱,便别过脸去。

    奇耻大辱!

    苍凛此刻报复的心理达到了顶峰,药水的效果仿佛从手到达心底,疼得她心中发麻。

    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双手已经毫无知觉,南宫瑾用热毛巾温柔地替她擦拭着水渍,用纱布将她的手层层包裹,像对待一件华美的名贵瓷器。

    “我会再来看你的。”

    南宫瑾已经恢复了风轻云淡,全然与方才固执而疯狂的模样判若两人。苍凛低着头不敢看他,怕被他发现自己眼中抑制不住的强烈杀意。直到宫门关闭的声音响起,她才缓缓起身。

    昭阳宫内如今只剩她一人,封闭的门窗遮蔽了光线,令整个宫殿显得昏暗而窄小。

    她忽然觉得,这样的神殿很像一座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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