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温欣喝着温牛奶,隔壁房间忽然传来呼噜声,她望隔板一眼,浅笑着说:“钟静宜个子小小的,想不到呼噜声这么有爆发力。”

    张俭嘴角含笑瞧她一眼,没敢说你自己累过头的时候,睡觉呼噜声不比这小。

    温欣的睡相其实一向斯文,很少打呼噜,鲜有的几次,都是休息日跟张俭出去玩得太累所导致。

    第一次,是白天爬了长城。

    那晚睡觉时,张俭实在被她吵得不行,忍不住想把她弄醒。

    他从身后抱她,手从腰间一寸寸摸索上去,把温欣抚弄得呼噜声止,低吟着半梦半醒时,他呼吸热扑扑地呵在她颈窝,不正经地边笑边亲。

    温欣迷迷糊糊推他,困得睁不开眼,口齿不清地拒绝:“好累啊,我不要。”

    再正人君子的男人,私下里也是很坏的。张俭的手穿过她衣领,摸着她的脸说:“亲爱的大公主,你知不知道你的呼噜声快要把这屋顶掀翻了。”

    温欣彻底清醒过来。她温吞美好的形象不能这样毁于一旦,她急起来也耍无赖,抵死否认:“我才没有!我睡觉可斯文了,我从不打呼噜。”

    张俭笑:“那是我幻听了?”

    “嗯!”

    她虽答得干脆又笃定,但她知道张俭没有幻听,他也不是那种没事找事的人,不会没来由地把她弄醒。

    静谧夜里,月光洒下半边床,张俭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笑道:“下次把你的呼噜声录起来给你听。”

    就着月色看张俭,他在半明半昧里笑吟吟,温欣忽然全身软呼呼,声音也软呼呼的:“张俭,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张俭连忙说没有,你别胡思乱想,那夜他哄她好久,后来深深地吻了她,也要了她,似乎是为了证明他没有嫌弃她。女孩子缠着他,竟也学会了进攻,在朦胧月色下与他醉生梦死。

    过后她痴缠地吻他的眼睛,又吻他的耳垂,抚着他耳垂那颗小小的薄痣,轻轻声说:“听说耳垂长痣的人,心地善良有福气,能长寿,而且事业也会很顺利。”

    那时刚大学毕业不久,二十岁出头,温欣还是那个比高中时成熟不了多少的女孩子,一个温温软软的小姑娘,做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

    在张俭面前,温欣有点自卑,有点敏感,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名校毕业,又有份好工作好前途的张俭。

    这些,张俭都知道。

    火车不知疲倦地前进,难以捉摸的月光艰难地穿透厚厚的云层,洒下一丝光辉。

    温欣握着已饮尽的空牛奶盒,胃里暖暖的,很舒服。她抬头望,冷静眼眸里有涟漪轻荡,不知是月色还是灯光撞入了她的眼睛。

    张俭看着她,心神一晃,心想她成熟了,也陌生了。

    “张俭,你到底是要去莫斯科做什么?”温欣没看他,仰头望着窗外问。

    “不是告诉过你吗,”张俭始终注视她的脸,说,“去莫斯科看雪。”

    温欣蓦地偏头,眼光斜对着张俭的眼睛,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你回国就为了去莫斯科看雪吗?美国的雪不好看啊?”

    “那你呢?”张俭紧追着她的目光问,“北京的雪也不好看吗?”

    温欣被噎了下,一时无言。

    两人都静默,呆呆地对视。

    不知是哪对情侣在车厢里纵情,隐隐约约的欢爱呻.吟打破了这平静。

    温欣愣了愣,尴尬地转开视线,心里猜测那是14号房的情侣。

    张俭却没觉得尴尬,只觉得好笑,他若无其事地起身,去收拾他的床铺,收拾完毕扭头对温欣说:“累了吧?过来睡觉。”

    “?”对视两秒,温欣垂下眼睑,结结巴巴地谢绝:“我、不累……坐着就行。”

    “你打算坐一夜?”张俭扶着上铺床沿,好笑地看她,“这样坐一夜,腰受得了吗?”

    14号房的情侣的活动还在进行,温欣想装听不到,可那暧昧的喘息声实在不容忽视。她偏开脸,下意识揉揉腰,心里知道自己坐一夜腰肯定受不了。

    “那你睡哪啊?”她问

    “睡床,”张俭一本正经地安排,“你睡下铺,我睡上铺。”

    于是,张俭成了温欣上铺的兄弟。

    张俭有点洁癖,出门旅游自己带旅睡宝,床单枕套被套三合一,几个步骤往床上一铺就能隔绝掉公共床铺的脏,倒是很方便。

    温欣睡在这张带着洁净味道的床单上,睁着双眼望上铺,久久没动。

    屋里只留一盏小夜灯,光线昏暗。张俭在上窸窸窣窣,不知在干什么,温欣随口问他:“张俭,你在干嘛?”

    张俭停下所有动作,小声问:“吵到你了?”

    “没有,我还没睡,”温欣了解他,善解人意地说,“你是不是睡不惯那床单?要不你下来,我睡上铺吧。”

    她听见张俭轻笑了一声,然后听他说:“不用,你睡吧。我就是觉得身上有点痒,可能只是心理作用。”

    可温欣已经下了床,双手搭着上铺的床沿,站在床边看着他,柔声说:“你下来吧,我睡上面。”

    张俭偏过头来,和温欣的眼睛近距离对上了,她素面朝天,他却感觉仿佛万顷银河在眼前,温柔缱绻又璀璨夺目。张俭心里极暖极软,他心想这大概就是他爱温欣的根本原因。她总把他放在第一位。

    他忍不住想伸手摸她的脸,手抬到半途却落下,手背横压自己额头,对她微微一笑,说:“你爬上爬下容易伤到腰,还是别折腾了。”见她不动,他又补充一句:“放心吧,我能睡得着。”

    温欣老实巴交地说:“我腰没事了,爬上铺没问题的。”

    张俭又是笑,只觉得她怎么这么可爱,他受用之中语气又有点无奈:“我不跟你换的话,你是不是打算站在这儿看我一夜?”这次他真的伸手摸了一下温欣的脸,安抚道:“别担心,我可以克服的。”

    这个蜻蜓点水的举动太突然,温欣尚未反应过来,他的手已收了回去。温欣欲言又止,想问问他这样算怎么回事,可她其实是很享受这个瞬间的,很享受像一对互相关爱的普通情侣,关在一间房里二人世界的时光。

    温欣脸热起来,默默躺回了下铺。她什么也没问,心想就糊涂这一时吧。

    “欣欣。”张俭忽然唤她。

    “嗯。”温欣睁着眼应他。

    “……我没有女朋友。”

    “……哦。”

    “也没有男朋友。”

    温欣笑出了声,笑得眼睛弯弯。

    张俭也无声地微笑着,又补充一句:“我单身,单了三年。”

    “嗯,”温欣轻轻合上眼,淡声应答,“知道了。”

    张俭悄悄往下铺看一眼,说:“晚安。”

    温欣闭着眼微笑,缓缓应声:“晚安。”

    入睡之前,温欣回味这几句简短的对话,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好像有点欣喜,有点甜蜜,可又有深深的无奈。

    她知道张俭始终是要回纽约去的,他不会为她留下,就像当初他那么坚定地离开一样,最后只有一拍两散的结果。

    张俭坚定地离开她去了纽约,就像他当时选择和她在一起时一样坚定。

    当然,温欣比他更坚定地在一起。

    大学时,有一回宋依依问她,叫她形容一下张俭是个什么样的人。温欣把张俭总结概括为:带我过河探索新世界的人。

    温欣无端想起那通电话。

    那通电话通没找到张俭,甚至后来张俭都没有回电,仿佛他未曾给过她那个号码。

    那时的温欣感觉自己骑虎难下,张俭从她的世界消失了,可她却不得不违背父母的意愿,按照原本的计划去北京读书。

    温欣就读的学校跟清华大学在同海淀区,相距不足十公里,搭乘公交车十来个站,到五道口站下车,再步行几百米就能到达清华大学。

    大一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温欣单枪匹马地去找张俭。到清华后她傻眼了,她甚至不知道张俭读的哪个系,而清华大学有21个学院,59个系,占地面积那么大,她上哪里找他去?

    她在那座名校的校园里像只无头苍蝇,漫无目的四处走,心里幻想过,有没有可能像偶像剧一样,张俭会在某个恰当的时刻,施施然地出现在她面前,然后喊她名字,冲她笑。

    那天的现实是温欣混进了清华大学的食堂,在紫荆园食堂地下一层,满眼艳羡地看清华学子,然后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吃午饭,落寞地打道回府。

    走出校园途中,温欣看见一个背影跟张俭很像的男生,连走路姿势也非常像。她心跳怦然,想喊张俭的名字,可他身旁有个女孩与他并行,这时他抬臂揽了女孩子的肩膀,还歪脑袋与孩子的头碰了碰。

    温欣愣住,张俭的名字喊不出口。

    那天她无比落寞,失魂落魄地走几公里路,从午后走到黄昏,硬生生走回了她学校。

    可即便如此,她依然心存希望,相信那个人不是张俭,她甚至后悔当时没上前去看个清楚。

    所以开学的第三个周末,她邀请逐渐熟悉起来的三个舍友,问她们要不要去逛清华校园,美其名曰去见识名校风采。

    舍友们纷纷表示感兴趣,其中宋依依反响最热烈,斗志昂扬地说:“我很早以前就想去清华大学里面参观了,听说清华的面积相当于25个梵蒂冈诶。姐妹们,今天我们四个就一起去一探究竟吧!”

    温欣心虚地摸着耳朵笑,心里清楚自己单纯就是想去碰碰运气,想看看能不能偶遇张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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