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米八几的身高,肩宽腿长。他穿着茶色衬衫,灰色西裤,看着30岁上下,临进门前戴上了一副冷感的银框眼镜。
同样是一个人走进来,与自己的局促不同。
他从容淡定,颀长挺拔,宛如山林间的一棵松,只稍往那一站便成为民政局最吸睛的存在,就连他茶色衬衣上的白色扣子都散发着晃眼的琉璃光芒。
明明神情寡淡,纽扣到顶一丝不苟,却不会给人沉闷古板的感觉。
见他取了号,也往婚姻登记等候区这边来,坐到了自己对面,舒玉闪过疑问:他会不会是南奶奶的孙子?
尽管疑惑但舒玉不是那种喜欢主动搭话的性格。她在角落暗自琢磨了许久,直到有人经过遮挡了视线她才回过神来,略显尴尬地收回目光。
男人头微侧,一双墨色的瞳仁隔着镜片望了过来,舒玉似乎看到他弯了弯唇。
然后他起身抬腿,站到了她面前,俊眉微凝,礼貌伸手,“你好舒玉,我是南琛。”
他声音低醇,像疏松的弓毛在大提琴上缓缓拉过,奏响一支短小浑厚的抒情曲。
舒玉从他一双墨色的瞳仁里看到了面色潮红的自己。
她惊讶地盯着男人的眼珠。
外缘深灰色一圈,越往里越深,像不见底的黑洞。
在这样的注视下,调动肢体的经络收紧,她僵硬起身,抬手,轻轻盖住他的指尖部分,微微晃了下。
男人的手很烫,眼神却没什么温度。
“你好,南先生。”
舒玉属于那种气质型美女,笑起来或眼波转一转反而会有一种清新又妩媚的矛盾美感。因为骨架纤细,一米七的个头,标准的衣服架子,通常衬衣配半裙包覆凹凸有致的躯体,应对任何场合都不会出错。
可不知为什么,她忽然开始嫌弃今天这白衬衣配黑半裙太过于死板了。
“等很久了?”
“没有,刚到。”
舒玉很难找出一个词去描述眼前男人的气质。
他五官出众,但或许是线条太过凌厉,不笑的时候会给她一种上位者的威严。
要不是南奶奶说他是个部门经理,舒玉还以为是哪家上市公司的老板。
但当南琛开口说话时,她又觉得他绅士、温和,觉得这个男人或许不像看上去的那么难以亲近……
舒玉低头陷入片刻的寂静。
两秒后,男人才说话。
低磁的嗓音伴随大厅内的嘈杂钻入她耳朵。
他缓缓弯腰靠近,近前细听一如那般皑雪压青松的嗓音。
“舒小姐,希望你不是因为我奶奶才和我结婚的,婚姻是大事,不能儿戏。”
虽然舒玉穿了高跟鞋,但南琛还是比她高出大半个头。
她踮脚,身体不自然往后撤了撤,“南先生,你知道我的家庭情况吧!”
南琛“嗯”了一声,这些年虽未谋面,但也断断续续听奶奶说了不少她的事。
“那个,南先生,婚后咱们需要AA制吗?”
舒玉自记事起,寄居在亲戚家都是要记账的并要求她十八岁后给钱,有血缘关系尚且如此,所以她觉得,她和南琛是闪婚,今天之前连面都没有见过,AA制也能自在一点。
南琛想都不想,“不需要。”
紧接沉声说道:“我只在意你是不是心甘情愿跟我结婚,如果是,我们继续,如果有一丁点不愿,我去跟奶奶解释。”
舒玉望着他的眼睛,斗争了三秒。
对望的视线里,他从容、镇定、不急不躁,哪怕周围看热闹的目光越来越密集。
他用眼神告诉她,他只会甩一次钩,舒玉,想上岸就抓住机会。
于是她变成一条鱼,咬住他的饵,将全身心的重量依托于他手中无形的绳。
她看得出他力气很大有常年健身,他的镇定从容好像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把她从生活溺海里捞出来。
那她的回答是什么?
舒玉怔怔地望着他,在男人墨一样的眼瞳里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忽然感觉有道风将身体托起,宛如置身梦境一般,又或许是她真的被好色烧坏了脑子,舒玉听见自己说:“心甘情愿。”
男人微垂着眼,浓墨散去后的瞳仁透出一瞬风暴暂歇的透亮。
“那好,我先去拍合照。”
拍照时,摄影师让靠近些,再靠近些,舒玉挪了又挪,快要后仰摔到红色幕布上的时,南琛扶住了她的后背。
舒玉一下被稳在男人胸前。
手臂机械性转了转,像锚入了两颗生锈的螺丝钉。
男人的手掌一半按在布上,一半按在内衣暗扣上。
干暖的燥热从他掌心传来,带来他身上淡淡的松木味道。
舒玉迟疑了两秒。
他吐息落在她耳畔,冷沉的音调像沾满罂粟的长钩。
“别这么凝重,笑一下。”
从民政局出来,南琛从裤兜里掏出一串早就准备好的钥匙,递给舒玉,说道:“我买的房子在东城景园,你随时可以搬过去。”
“我工作很忙,早出晚归,有时候也会出差,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不用管我。”
南琛又抬起腕表看了看时间,“我有点急事,得先回公司,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对了,我们先互加微信,方便联系。”
舒玉掏出手机,与南琛互加了微信后,说道:“我自己打车吧,你去忙你的。”
“好,有事再联系。”
南琛在走之前,还是给了舒玉两百块钱打车,她不想要,他一瞪眼,她下意识就接过了两百块钱。
刚领完结婚证的小夫妻,没有一起走出民政局,是南琛先出来的。
他出来后径直上了门口的宾利雅致。
上车后,南琛才意识到自己开错车了,幸亏舒玉没跟来,要不就彻底穿帮了。
打开微信,弹出一条消息:‘玉不琢不成器’添加您为好友。
点击通过。
两天后,天高云淡,微风不燥,灿阳明媚,正是迎接新生活的好情境。
舒玉和房东黄阿姨告别后便拖着行李箱打车去了东城景园。
可进了小区,舒玉才发现她那个崭新的老公忘了告诉她,家在几楼了?
忙掏出手机想打电话给南琛,又想起来自己还没有他的手机号码,好在之前加了微信,她便打了语音电话给他。
南琛正在开会,坐在主位的男人慢条斯理的拿起手机,意味不明地乜了眼。
来电人:念念手作。
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南琛想都不想,拿起手机便直接摁断了舒玉的语音电话。
随即还把舒玉从微信好友上删除了。
舒玉不知道他这一连串的操作,她见南琛不接她的语音电话,便改为发信息。
【南先生,我现在东城景园了,但不知道你家在几楼?】
打完字,点击发送。
红色的感叹号!
她竟然与南琛不是好友了。
她看着手机发愣。
怎么不是好友了呢?
两人从民政局出来就相互加了好友,南琛并没有备注姓名,当时舒玉的微信名是‘玉不琢不成器’。
舒玉本来还有个网店客服号,可上个星期有个客户非得讨要串石榴石,她没给,便被举报封号一个月,昨天才把这个生活号改成‘念念手作’的客服号先应付一阵。
不曾想给自己惹了麻烦。
现在两人不是好友,肯定是南琛把她删了或者拉黑了。
舒玉改为打电话给南奶奶,等南奶奶接了电话,她说:“奶奶,那个,南,南琛今天让我搬到东城景园,但我不知道我和南琛的小家在几楼,奶奶,你知道吗?”
“舒玉,你别急,我现在就打电话给阿琛。”
因为她老人家也不知道。
南琛这房子和车子都是新买的,当初哄着他俩结婚的时候,南奶奶怕舒玉嫌门第差别太大拒绝,所以就让南琛低调些,她也是在两个孩子领证后,才知道大孙子在东城景园买了一套房。
南奶奶说完就挂了电话,转而打电话给南琛。
南琛错把新婚妻子的微信删了后,便把手机放回桌面上继续开会,结果不到三分钟,手机屏幕又亮了,看到是奶奶的来电,他只得接听。
“奶奶,我在开会。”
南琛沉声道,“有事可以回家说。”
“阿琛,你新买的那套房在东城景园几号楼,几层几户?小玉搬过去了,但不知道在几楼,你不是加了她的微信吗?赶紧告诉她。”
南琛剑眉一挑,哦,他记起来了。
他前天结婚了,娶了一个深得奶奶喜欢的女孩子为妻,好像就是叫舒玉吧,而他,刚刚应该错把他老婆的微信删了。
“奶奶,你告诉她,在六号楼,606。”
“也行,我给她说,你继续忙你的。”
南老太太是个行动上绝不拖泥带水的人,问到了答案就挂了电话,转而把结果告诉了舒玉。
南琛看着手机,思索片刻,重新向舒玉发出了加好友的请求。
舒玉向来能屈能伸,不计较他刚才删了她的行为,答应了他加好友的请求。
南琛:【对不起,我刚才忘记你是谁了。】
舒玉跟南奶奶也有十年的交情了,舒玉十五岁就在南奶奶的书店打工,南奶奶的儿子儿媳们,孙子们都去过书店接过南奶奶回家,只有南琛一次都没去过,谁提起他都说忙。
当南奶奶知道老家的叔叔婶婶要拿舒玉换彩礼,便撮合她南琛。
“我那大孙子细心体贴,就是太忙不着家,有车有房都是全款,长得也行,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相信奶奶,他人品身体都没问题,要有什么问题我绝对不会介绍给你。”
直到舒玉在民政局见到南琛,属实觉得南奶奶过于谦虚了,他长得简直太行了!
回过神来的舒玉回复南琛。
念念手作:【没事,也怪我改了昵称,】
念念手作:【那你忙,我搬东西上楼。】
南琛:【需要帮忙吗?】
念念手作:【我就一个行李箱,自己可以搬上楼去。况且真要帮忙,你能回来帮我搬?】
南琛老实地答道:【抱歉,不能!】
他忙得很。
走不开。
舒玉回给他一个笑哭的表情,便沉寂了,没有再打扰他工作。
南琛也不再发信息过去,两个人都不了解彼此,没什么好聊的,而且在这场自家奶奶主导的包办婚姻里他纯纯就是个工具人。
舒玉的妈妈在她5岁时出车祸去世了,十岁那年,她爸喝醉了从家里阳台摔了下去,没死全瘫。她自小飘无定所寄居在各个亲戚家,十几岁就打工赚自己的学费,贴补父亲医药费,三年前她爸去世才少了担子。
上个月她老家的叔叔婶婶为了彩礼钱,开始托人给她说亲,还跑到市里打听她。
南奶奶得知此事,才逼婚南琛。
南琛刚想放下手机,奶奶发来微信,【咱们南家祖祖辈辈可没有离婚的先例!】
【那就要看奶奶给我挑的老婆是否值得我付出一生了。】南琛回。
奶奶又发来一句,【哼!我等着你被打脸的那一天。】
南琛没回,把手机放回桌面上,一抬头,发现所有人都看着他。
便若无其事地道:“继续开会。”
距离他最近的是他的堂弟南奕凑过来,小声问着:“哥,我听到奶奶跟你说的话了,你是不是真的娶了那个什么舒的?”
南琛慢条斯理的掀眼看过去,警告意味明显。
南奕坐正了身子,有点后悔自己多嘴了。
他们南家虽不用联姻来巩固地位,但大哥大嫂那是门不当户不对,仅是因为奶奶喜欢那个叫舒玉的姑娘,就逼着大哥娶了,还好,他不是老大,否则被奶奶包办婚姻的就是他了。
舒玉不知道这些,她问清楚新家在几楼后,自己拖着行李箱上去了。
开了门后,她进屋,房子挺大,比她想象中大太多了,装修得也很豪华,灰黑色调居多。
把箱子放玄关,舒玉先走进去参观了一遍房子。
没啥家具,只有客厅放了一套组合沙发,茶几以及一个酒柜,四间房里面只有两间房里放有床和衣柜,另外两间房里还是空荡荡的。
最大的一间应该是主卧,里面有独立衣帽间,小书房,卫生间干湿分离还有浴缸,这间房很大,和客厅差不多大小。
她这间应该留给南琛。
舒玉选择了住在另一间有床的房间,挨着阳台,采光不错,跟主卧隔了一间房,这种距离最合适,不远不近还能保证隐私。
虽说领了证,舒玉想着主要南琛不主动要求过夫妻生活,她是绝对不会主动提出来的。
厨房里干干净净,厨具一样都没有,看来,南琛平时是不在家里吃饭的。
她现在住了进来,肯定要开火做饭,于是舒玉先从厨房入手,过会得上京东买些厨具估计明天就能到,至于在阳台上养花,买其他家具这种事情,她想等南琛回来了,问问他的意思。
怎么说都是他的房子,既然他不赞同AA,她也不会只占便宜不付出的。
住进他的房子,家里需要什么,她自掏腰包添置便是。
毕竟,省了房租。
自从植物人爸爸去世后,舒玉省吃俭用也攒了些钱,去年和好友周思乔一块盘下南奶奶的书店加上网店收入,一个月也有两万块了,但她不敢让人知道。
舒玉看看时间,得赶回书店里帮忙了。
她抄起钥匙,拿着手机匆匆地下楼去。
等她回到书店,好友周思乔关心地问她:“念念,房子怎么样?满意吗?”
“比我想象中大!”
周思乔是从昨晚的电话里才知道好友闪婚的。
见了人忍不住说她,“你胆子也太大了,第一次见面就敢领证,你要是实在找不到地方住,大可以搬来我家住,我家里多的是空房间。要找人结婚,也可以找我哥啊!”
舒玉笑道:“你哥有女朋友,我找他做什么?南奶奶的孙子应该也不差吧,更何况结婚证已经领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周思乔:“......”
南奶奶人好不代表她孙子也好呀!她这个好友,真是勇气可嘉。
周思乔幽幽的叹了口气之后,才又问道:“对了,你老公买的房子在哪里?”
“东城景园。”
“那不错,那里环境好,交通方便,离咱们店也不算远,你老公在哪家公司上班呀,能在豫州市买房,还是东城景园那种高档小区,他的收入肯定很高,月供多少?需要你帮忙还房贷吗?”
舒玉看了好友两眼,说道:“收入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全款买的房子,有一辆黑色大众,我只是蹭住也不能叫他往房产证上加我的名呀。”
下了晚自习的学生陆陆续续都离校了,大约晚上十点半了,舒玉才关门。
周思乔家里离店里很近,晚上又有亲戚请吃饭,舒玉让她先回家。
拉下卷帘门,舒玉从裤兜里掏出车钥匙,走向她的雅迪小电车。
她骑着电瓶车,花了二十几分钟回到了出租屋楼下,停好了车,她才想起自己搬家了。
下意识仰头看了眼出租屋才骑着电瓶车离开。
等她回到东城景园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
推开家门进去,屋里一片黑,感觉不到半点烟火气息。
从行李箱里拿出睡衣,洗了个热水澡,又困又累的舒玉倒床便睡。
与此同时的至唯集团顶楼。
骆谦推门走进办公室,自家老板忙得总是能忘记休息时间,他上前提醒,“总裁,该下班了,今天是要回老宅还是回山顶别墅?”
听闻声音,南琛瞥了一眼电脑右下角上的时间,23:47 。
是该下班了。
他动作迅速的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告诉骆谦,“去东城景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