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他站得笔直,明亮的灯光下身形挺拔,眼睛看向台下,神情十分镇定。舒玉几乎以为他会看到自己,然而他目光只是一扫而过。她随即意识到,底下密密麻麻坐满了记者与工作人员,他看到坐在后排的自己的可能性极小。

    南琛的发言来得更为简短,“我代表公司对各位的到来表示感谢,我有两个消息宣布:一是,我已婚,二是,股份的变动不影响我在至唯的任职。”

    他的声音如同往常一样低沉悦耳,他的神态是一向的冷静自若。

    记者招待会随即进入了现场提问环节。一个坐在前排的记者显然有备而来,马上举手。工作人员将话筒交给他,他问:“南总突然宣布婚讯,是跟森云集团的千金对您穷追不舍有关吗?”

    听到森云集团,舒玉的脸色再次变得苍白。南琛就是南大少,是云书爱慕了多年,公开表白,公开追求过的男人,她还曾经帮着云书追求南琛。

    他竟然没有露出一丝丝的破绽!果真从头到尾都在骗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台上的陆叙言正要说话,南琛拿过话筒,声音清朗地说:“跟他人无关,只为讨我太太欢心。”

    一个女记者举手发问:“我是豫州商报的记者。我想请问,您是否是自愿赠与股份?另外,南太太是否在至唯任职,方便透漏一下您太太的身份吗?”

    “别说是股份,只要我太太愿意,整个南家都可以是她的。”

    此话一出,台下众人啧啧惊叹,议论纷纷。

    南琛又说:“我太太不喜打扰,请各位切勿深挖,至唯的法务部时刻做着准备。”

    话落,再没有记者举手,主持人象征性地询问是否还有记者想要提问,正准备宣布记者招待会到此结束,感谢媒体朋友光临,后排一个女子突然站了起来,“我还有一个问题要请教南总。”

    明亮的灯光下,只见她穿着一件黑色短款羽绒服,红色围巾松松搭在肩上,衬得脸色愈加苍白,神情却十分镇定,笔直地立在那里。

    南琛大吃一惊,认出那是舒玉。

    主持人看看手里的安排,有点儿意外,客气地问:“小姐,请问你是哪家媒体的记者?”

    舒玉并不理会她,只直视着南琛,缓缓开了口。她尽管没有拿话筒,声音略微沙哑,却极有穿透力,全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想请教南琛先生,如若您与您妻子离婚,这百分之二十四的股份是否收回?”

    这个问题看似无害,却十分犀利直接,也是下面坐着的记者打算私下通过其他途径再去了解的。他们没想到会有人选择公然提问,不禁大为兴奋,纷纷交头接耳,同时回头看向舒玉,相互打听这是哪家媒体的记者,却没有人能给出答。

    主持人在南奕的示意下,咳嗽一声,“小姐,发布会时间已到,有什么问题我们试下沟通好吗?”

    舒玉仍然不加理会,只隔着一排排兴奋关注他们两人的记者,直直面对南琛。南琛在她的视线之下,眼神复杂,一直紧抿的嘴唇终于张开了,“股份是赠与,与婚姻存续与否没有任何关系。”

    舒玉嘴角慢慢泛起一个冷笑,一字一字地说:“好,我很满意这个回答,没有其他问题了。”

    众目睽睽之下,她转身扬长而去。

    出乎所有人意料,南琛突然起身,疾步冲下主席台,紧追出去。

    舒玉大步疾行,南琛直赶到下行扶梯上,才一把抓住了她,“念念,你别生气?”

    舒玉并不看他,只看着眼前越来越迫近的大堂,“我不生气,我现在都是至唯集团股东了,都暴富了,有什么气可生?”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

    “你预备跟我解释什么?”扶梯下到一楼,舒玉终于回头看着南琛,静静地问。

    南琛一时哑然,停了一会儿才说:“有很多事,我打算一起跟你讲清楚,求得你的谅解。”

    “你有什么需要我谅解的?”

    她神情平静,声音没有波澜起伏,然而一个接一个的问句让南琛根本无从回答。

    “你看,你也说不出来,对吗?而且谅解的基础似乎应该是了解吧?一个一无所知的妻子,哪有资格去谅解什么。”

    “瞒你是我不对,但是你听我解释。”一向镇定的南琛头一次现出了急躁之态,口气中带着恳求。

    舒玉歪着头,那个冷笑似乎已经固定在她嘴角边,她的嘲讽突然来得凌厉而直接,“解释,不用解释?我的老公就是个开着十几万大众桑塔纳的小职员,现在突然被证实是首富大佬,自己还沾光拥有了一大笔钱,这感觉有点儿像根本没去买彩票,却中了大奖,我应该感到惊喜嘛。”

    “我并不是存心隐瞒你,这件事说来很复杂。”

    “我们从认识到结婚,时间不算短了,再复杂的事情都能说清楚。可是你既然选择了不说,那就不必再说了。”

    整个大堂的人都注意到了这不同寻常的一幕,诧异的目光从四处投了过来。舒玉努力深呼吸,克制住自己几乎想不顾一切继续发作的冲动,轻声说:“我们冷静一下吧。”

    她狠命甩开南琛的手,疾步冲出了大堂。几乎不假思索地从滚滚车流中穿过马路,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

    司机问她去哪里,她迟疑一下,本来想说豫州一中,但一想着自己并没有带书店的钥匙,也说不出这个城市里任何一个去处,“随便转转吧。”

    这个诡异的要求显然让中年司机为难,但他还是发动车子,按她的要求兜了大半个小时。他不时从后视镜看着脸色苍白、软软瘫坐在后座的乘客,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小姐,你要是不舒服,我可以送你去医院。”

    “我没事。”

    “如果有心事的话,可以找朋友聊天,这样不是一个办法。”

    来自陌生人的关心让她更加觉得苦涩。她勉强一笑,“谢谢您,就把车停在这里好了。”

    独自站在交叉路口,完全没有明确的去向,舒玉漫无目的地走着。城市喧嚣浮华,道路两旁广告牌林立,楼房新旧夹杂,高低错落,看不出很强的规划感;街道上车辆川流不息,电动车、私家车危险地穿行其间,行人来去匆匆。

    明明是数九寒天,可是她却感不到寒冷,只麻木地走着。

    她再一次觉得生活为什么这么复杂,平平淡淡的日子就这么难吗?

    走得疲惫了,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她看到路边正好是一个开放式的公园,于是拐了进去。公园不算大,阴郁的残冬下午,里面并没太多人,倒是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一群票友占据了人工湖畔的亭子,胡琴、二胡、鼓板、锣钹一应俱全,正自娱自乐着。

    舒玉坐到小湖边的长椅上,伸展酸痛的腿。风吹得残存枝头的黄叶飒飒轻响,面前一潭飘着落叶的暗绿色死水也泛着微澜,水面波纹慢慢漾开。悠扬的京剧唱腔传来,字正腔圆地钻入她耳内。

    “……我只道铁富贵一生铸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叫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她从来不是国粹艺术的爱好者,没有完整地听过任何一出京剧,自然不知道这苍凉唱段的出处、这段人生感悟由哪个角色发出。

    鼓乐齐鸣之中,唱念道白穿湖而来,她似听非听,突然觉得自己仿佛被奇怪的外力拨弄,身不由己地堕入了另一个陌生的时空之中,与旧时生活在瞬间脱离了联系。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根本没有放晴的迹象。

    舒玉从公园出来,在入口转弯处遇上了云书。

    还差点被撞上。

    云书按下了车窗,本想呵斥来人走路不看路,看清楚是舒玉,她叫喊:“舒玉,你要去哪里?”

    舒玉也没想到对面的是云书,她看到云书的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位中年美妇,猜测是她妈妈云太太,她朝母女俩点点头,说道:“云书,我想去找思乔。”

    云书带着母亲本来就是去找舒玉的,舒玉的堂哥舒昊带着自己的父母上了调解节目,虽然舒玉拒绝连线,但出示了舒玉父母的照片,这事被广大网友转到了网上。

    木笑刷到新闻,看到照片上舒玉的妈妈神似自己的母亲,本着宁可认错也不可放过的准则,木笑便嚷着让云书接上舒玉和自己一起去做DNA鉴定的。

    云书见舒玉眼神空洞,猜测她心情不好便想把这事咽回去,毕竟木笑女士走火入魔,这些年DNA鉴定的次数跟她吃感冒药的次数一样多。

    木笑可管不了这些,找到妹妹是在她这辈子的心愿,甚至都嫌弃鉴定时间长,她巴不得立刻知道结果。

    “舒玉,你好,我是云书的妈妈。”

    “你好,阿姨。”

    “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跟我去做个亲子鉴定?”

    舒玉一脸愕然,向云书寻求解释,“阿姨,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书叹口气,“外面太冷,你先上车吧,我给你细说。”

    上了车,在云书和木笑两母女的合理解说下,舒玉明白了前因后果,却忍不住讥笑,二十五岁真是分水岭,不仅是身体机能的变化,就连人的气运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二十五岁之前自己一直为钱所困,二十五岁之后,随意闪了个婚就嫁给你当地首富,还有上赶着来认清的豪门姨妈。

    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想着云书,南琛,和自己这乱七八糟的关系,舒玉心里不自觉对云书有点愧,想了片刻就答应了木笑的要求,去抽了一管子血。

    从鉴定机构出来,舒玉拒绝了云书送自己的要求,打车去了周思乔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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