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前一天，江飘双手搬着一叠书本走出教室，在走廊上找到她装书的箱子，整整齐齐摆在了箱盖上面。

    她叉着腰，抬头往旁边过道看，隔壁一班教室走廊上也堆满了厚厚的书本，来来往往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她伸长脑袋往那边望，但是连个熟悉的人影都没望见。

    “看什么呢？”陆游从她背后探出一个脑袋。

    江飘被他突然一出声吓了一跳，连连往旁边退了几步。

    陆游斜眼觑了她一眼，眼神微微迷茫，他偏头凑向周烬，“我这是把人吓到了？”

    江飘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语气严肃指责他，“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也会吓死人？”

    周烬颇为赞同地点点头，轻声，“嗯。”

    陆游心虚地挠挠眉毛，“那我下次注意点。”

    江飘重重地应一声，但严肃的表情立马挂不住，她索性不再板着脸，仰头，脸上绽出明媚的笑容，“好啦，问题不大，你们快回去搬书吧，不然没什么好位置了。”

    顿了顿，她又语气愉悦地补充道，“哦对，你们俩考试加油啊！”

    陆游挑挑眉，也回一句，祝她跟薛吟两个人考试顺利。

    听到陆游的回答，江飘眼含期待地望向周烬。

    她眼睛亮晶晶的，像蓄着涓涓的清泉水，忽而清爽的穿堂风掠过走廊，激起粼粼波光。

    周烬被她这双眼睛看得怔住，抄进裤兜里的掌心莫名变得滚烫。

    风吹过他的校服，裹挟破碎的昼光落在他的肩上，他眼睛仿若被光灼的缩了缩，良久，才道，“考试加油。”

    他的声音随风灌进江飘耳朵里，她激动地朝他走近一步，而周烬下意识抬脚往后退了一步，两人忽而四目相对，一个开心一个茫然。

    “那个，周烬同学，我想跟你握个手，沾沾学霸的喜气，可以吗？”

    虽然称呼正经到位，询问的语气也官方到位，但江飘还是有点说不上来的紧张。

    少年犹豫片刻，从裤兜里抽出温热的手掌，攥紧又松开，在干净的裤缝边蹭了蹭，缓缓抬起手朝江飘伸过去。

    “嗯。”他喉结滚动，淡声应，指尖轻微地颤。

    这是他第一次和异性握手，为了按下心底盘旋的异样，他只能抿紧唇。

    少女探出手，像跟崇拜已久的偶像见面似的，拼命克制自己的喜悦与激动，轻轻握了一下又松开。

    她满足地喟叹，“希望我考试的时候下笔如有神助。”

    陆游见状也缠着周烬要握手，周烬将手往裤兜里一放，绕过走廊经过的同学，脚步飞快地进了一班教室。

    ·

    最后一堂考试结束铃响起，考生停笔不再作答。走廊上摆的满满当当的书也被搬进教室，就意味着为期三天的期中考试圆满结束。

    两个人背着书包走在桃李街上，被校服外套罩着的少年身姿挺拔高大，单肩挎着黑色书包，慢悠悠往前走，而站在他旁边，背着酒红色书包的少女则一路蹦蹦跳跳，时不时扭头跟他说句话。

    桃李街的斜阳映照出两个青春的影子，一个安静沉稳，一个人活泼闹腾。

    少女脆生生的声音忽而在空旷无人的街道响起，她歪头偏向少年，“烬烬，明天你什么时候有空啊？我有个东西想送给你。”

    少年抬头直视前方，缓缓摇头，无声拒绝。

    江飘唇角抹上狡黠笑意，又凑近了些，踮脚对上他的眼睛，“好朋友之间的小小心意也不能收吗？很小的，还没我一个巴掌大。”

    周烬因她突然的凑近，呼吸忽然一窒，慌张地垂下薄薄眼皮，耳朵还莫名其妙攀上热意。

    他情不自禁抬手捏了捏耳垂，往后稍退几步，撇开她的视线，“收的。”

    江飘得逞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跟他缓缓拉开距离，心想周烬真的很不禁撩，暗叹一声油盐不进的周烬还是太年轻了呀。

    得到少年的回应，她立刻安分守己地站在他身旁，一路保持安静，十分顺利地走完了这段回家的路。

    ·

    【我和我最后的倔江女士】：烬烬，你现在有空吗？我能来找你吗？

    早上九点，她给周烬发了条微信，过了约摸十五分钟，周烬才回。

    【J】：好。

    江飘立马起身，将上次求的福袋攥在手里，推开门下楼。

    她走得快，不一会就到了周烬家门口，门紧锁着，她抬手按门铃，但迟迟没人应，她迟疑地给周烬发了条消息，说她到了。

    周烬消息回的很快，但他说他还在路上。

    【我和我最后的倔江女士】：好，那我在你家门口等会。

    周烬抱着快递的手一滑，点了上次的那张表情包给江飘发了过去，等他意识到时，发出的消息已经超出两分钟不能撤回了，他只能无奈认命。

    江飘收到那张表情包时，眼前一亮，抱着手机忍不住发笑，想要压下去的嘴角总是上扬。

    她在门口等了五分钟左右，看到了气喘吁吁抱着快递上楼的周烬，应该是跑得很急，高挺的鼻梁滑落一滴又一滴汗珠，脸色都变得略微苍白。

    江飘觉得不对劲，她的直觉告诉她，周烬脸色、唇色的苍白绝对不是因为急匆匆跑上楼的原因造成的。

    周烬紧抿薄唇到血色全无，他刚准备说点什么，但江飘率先一步开口了。

    “烬烬，今天是你生日，虽然你总说只要好朋友的一句生日祝福就够了，但我还是想送你一个很小的礼物，就当是我做你好朋友的见面礼吧。”

    周烬浓密的睫毛扇了扇，看不清他眼底神色，即使被江飘拉开一只手，他也是跟牵线木偶似的摊开手掌。

    江飘看到他的手指沾着鲜红血渍的指腹，又垂眸扫了眼他手里抱着的快递，电光火石间，她抬眸，跟恰好低头看她的周烬视线交触，一瞬间，她好像明白了是因为什么。

    因为恐惧。

    好奇怪，到底是什么让周烬恐惧到这个地步？

    指腹不小心沾染的血渍被江飘看到了，周烬拧眉，立马抽回手，但被江飘用力抓住无法动弹。

    少女将攥着的幸运福袋强势地塞进他的掌心里，仰脸，眼眸微动，郑重其事告诉他：

    “这是幸运福袋，我虔诚许了愿的，可以驱散你所有的不快乐与恐惧，你把它带在身边，一定会好运连连的！”

    “谢谢。”周烬合拢手掌，紧紧抓着那只幸运福袋。

    江飘见他气色不好，只能打消想要跟他多待一会的念头，后撤几步，朝他挥挥手，“那烬烬，十六岁生日快乐哦！我就先回去啦！”

    周烬目送她上楼，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他才转身打开家门，拿了几张废弃的草稿纸垫在茶几上，把怀里的包裹放到上面，虚脱似的往沙发上一坐。

    他没想到那个人会送来礼物，知道他的电话号码和现居住地址，知道他的恐惧。

    他抬手遮住眼睛，自嘲般勾出一个笑容，另一侧拳头越攥越紧。

    他想到他在路上打开那个快递，恐惧霎时从脚底直窜心头，明明今天和风微煦，凉意却将他整个人兜住，额头冷汗涔涔冒。

    是一只玩偶狗，但掀开包装，扑鼻而来是一股浓烈腥臭的血味，让他恶心到反胃想吐。

    这就是那个人的恶作剧。

    还特地打电话问他有没有收到生日惊喜，他没回答，直接挂断电话。

    直到福袋硌手，他才恍然回过神，抬开手，睁眼，窗外明晃晃的光争先恐后跃入他的视野。

    他起身倒了杯水，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杯沿，轻轻摩挲两下，手一抬，一口饮尽，拿着包裹下楼。

    ·

    江飘在家根本坐不住，她好不容易捱到晚上，她爸妈出去散步，这才得空跑下楼买了一个小蛋糕去找周烬。

    她边按门铃边想，毕竟是过生日，蛋糕总得吃一个吧，仪式感还是不能少。

    然而等周烬来开门时，她从门缝里看到他惺忪的睡眼，一时怔住。

    难道她打扰到他睡觉了？

    心里一旦有了揣测，歉疚就开始汩汩往上冒，于是她动作迅速地将小蛋糕拎到周烬的眼前，又语速飞快地跟他说，“烬烬，这个蛋糕很好吃，我想跟你分享一下。”

    她想等周烬伸手接过后，立马跟脚底抹油一样撤退。

    但是周烬偏偏只看着蛋糕，却不接过。她心里没底，低垂着脑袋，倏然手里拎着的蛋糕被周烬接过，她一瞬心情多云转晴。

    “进来坐坐吗？”

    “啊？好哎！”

    得到周烬的邀请，她双手背在身后，故作矜持地走进去，但她发现周烬家只有两双男士拖鞋，于是她只能纠结地望着他。

    周烬接收到她的眼神，说，“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吧。”

    江飘慢吞吞点头，连走路也变得拘谨。

    “你先坐会儿，我去倒杯水。”周烬俯身将蛋糕稳稳放在茶几上，直起身后指了指她旁边的沙发，示意她可以坐。

    江飘乖乖坐下，环顾四周，打量这间房子的装潢，应该是延续了上一家的装修风格，没有她想象中的冷色调，只是在暖色调基础上变得更简约了。

    周烬端着一杯水递到她面前，江飘抬手接过，喝了一小口，她踌躇半晌问，“我有打扰到你吗？”

    周烬摇头，“没有，谢谢你的蛋糕，现在吃？”

    在暖色调灯光的照耀下，周烬原本锋利冷峻的眉眼在此刻被光线柔和。

    江飘起身，蹲在茶几旁边，将喝了一半的玻璃杯放在桌面上，“嗯，我来给你拆蛋糕，你要不要插个蜡烛许个愿呀？”

    许愿？

    他仰头，嘴角扯出一抹自我厌弃的笑。

    废物也配许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