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上，运动会还在如火如荼进行，而江飘只能安分低着头坐在医务室里休息。

    周遭太静谧，偶尔才冒出两三句讲话声，她百无聊赖地抠着手指，扭头想找周烬搭话，却发现他被校医喊去干活了。

    好无聊啊！真的好无聊！都没人跟我说话！

    江飘默默在心里抱怨，抿紧干涩的唇瓣，稍稍仰起的脸上，挂着生无可恋的表情。

    她眼睛里流露出麻木的神色，盯着周烬被校医招呼着忙上忙下的模样，忽然起了兴致，端详起他的身影，挺拔落拓，像凛凛常青松。

    她从人家的后脑勺一直往下看，视线才堪堪落到他侧身露出来的喉结上，偷看就被抓包了，迟钝地眨了下眼，她立马反应过来为自己解释，“我是光明正大看的！”

    周烬：“？”

    他手里还拿着未拆开的药盒，正要递给校医，却听到江飘突如其来一句解释，更像是欲盖弥彰。

    但他神色未变，手往前一伸，药盒递到校医手上，然而校医却倏然转头，看向坐在病床上的江飘，“小姑娘还挺实诚的，喜欢看帅哥？”

    校医是个年纪接近四十的中年女性，面相看起来和蔼可亲，说出的话跟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感，江飘毫无防备，诚实点点头。

    校医那双隐隐有岁月烙痕的眉眼弯了弯，在周烬身后轻轻推了一把，一路推到江飘的眼前，两人距离陡然拉近，校医又笑盈盈道，“那让帅哥站近点给你看。”

    “……”周烬沉默地撩起眼皮，不动声色看向江飘，清晰地看到她脸上闪过震惊、尴尬，而后又矜持、羞涩的表情。

    “看到了看到了，阿姨，你人可真好。”江飘忍不住悄悄在心里给校医竖一个大拇指。她错开周烬的视线，扭头抿紧唇，拨了几根碎发，试图挡住她眼睛里跑出来的笑意。

    但没笑多久，校医就赶着两人回教室去，周烬站在江飘身后，凝眸看她倔强走路的背影，忽然想起她的微信名，居然还挺合适的，倔强的江女士。

    江飘不知道周烬在想什么，她只知道周烬一直跟在她身后，每每她回头一看，就能看到周烬正掀起眼帘望向她，眼睛里掺着疑惑与询问。

    “我就是看看你还在不在我身后。”她澄澈的双眸里倒映一个完整的周烬。

    “我在。”周烬睫毛轻颤，将方才的困惑敛的一干二净，认真回答她。

    江飘轻哦一声，跟周烬挥挥手道别回教室。一回教室，薛吟跟蒲灯就靠过来，忧心忡忡询问她有没有事。

    薛吟上下将她看了个遍，指指她贴了创可贴的地方，问，“飘飘，疼不疼啊？”

    江飘点点头，“疼，但是现在好多啦，你们不用担心。”

    听她这么说了，薛吟跟蒲灯才放下心来，两个人一个替她把桌上收拾收拾，一个替她把书包整理，蒲灯还递给她一块巧克力，恭喜她，“飘飘，祝贺你拿到了800米第一！”

    江飘咧起嘴角笑，跟她说谢谢，揣着好心情一直到放学回家。和周烬经过桃李街小卖部时，她倏地顿住脚步，周烬站她身边，不明所以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我想喝酸奶了。”江飘先是盯着小卖部的门看了会，然后又扭头瞥一眼周烬，试图用眼神来传递她此时想喝酸奶的渴望。

    周烬了然颔首，背着书包往前走，“那你去吧。”

    江飘一瞬纳闷，“你不去？”

    周烬摇头，江飘卖惨似的往前走几步，转头看他，语气试探，“周烬同学，你真的愿意看我这么惨吗？”

    周烬抬手摸了摸后脖颈，又抬腕看了看表，朝她走过去，“五分钟。”

    江飘知足地点点头，转过身去，慢吞吞地走进小卖部，挪到酸奶货架边，挑了两瓶有黄桃果粒的酸奶去结账。

    周烬站在收银台那里被小卖部老板查户口似的问，但他寥寥几字就把老板应付过去。

    两人半晌无话，还是江飘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叔叔，你这里有这么多可爱的创可贴啊！”

    收银台旁边放着一个透明的塑料盒，里面装满五颜六色绘着各种卡通图案的创可贴，江飘打算付账的时候，一眼就被吸引住了。

    她垂眸，指尖挑开最上面的创可贴，翻找出几个她喜欢的图案，轻轻捏起放在手心里，递到旁边周烬的眼前，“怎么样？它们看起来可不可爱？”

    周烬瞥向那一堆花里胡哨的创可贴，费解地沉思了会，虽然不理解可爱在哪里，但顺着她期待的目光，他还是认同地点头。

    见状，江飘立马付钱买下这几个创可贴和两瓶酸奶，两人肩并肩走出小卖部，她随手递给周烬一瓶酸奶，但周烬没接。

    她索性拎着垂在少年眼前，解释，“这个酸奶呢，是奖励给第一名喝的，你拿了4x100的第一名，所以这瓶酸奶奖励给你喝，我拿了800第一名，所以另一瓶奖励给我喝。”

    她说得头头是道，虽然听起来像是信口胡诌，但胡诌出了可信度，周烬没再推拒，伸手接住她递过来的酸奶。

    ·

    【我和我的倔江女士】：周烬同学，江湖救急！

    【J】：？

    每次的口头教育都来得猝不及防，没有任何征兆，就是在饭桌上，亦或是看到她无所事事躺在沙发上。

    她受了伤回到家，章文莹赶忙拉着她坐在沙发上，心疼地问她怎么伤的，还掀起她的裤腿看她膝盖的淤青。

    江飘鼻腔泛起酸涩，故作坚强地跟章文莹说她没多大事，就是跑步不小心摔了一跤。

    章文莹叹了一口气，让她今天接下来几天好好休息，不要瞎蹦哒，周末别想着再约朋友出去玩，就好好呆在家学习。

    江飘乖乖点头，靠在沙发上开始发呆，等江琢下班回来看到她坐在沙发上，她又把伤口给露了一遍，江琢心疼地让她最近少出去玩一点，最近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一模一样的安慰话术，江飘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不是一次两次，而是她在任何与学习无关的事上栽了坑犯了错，最终的安慰指向就是，安静老实读书。

    饭桌上，章文莹跟江琢聊起她的学习成绩，想着给她找个家教老师一对一，江飘闷头吃饭不说话，但耳朵时刻竖着听动向。

    “找谁呢，老江，你同事有没有认识的家教老师介绍一下？”章文莹上次给江飘约的那个老师已经不带学生了，只能另找他人。

    “我明天去学校当面问问。”江琢侧眸瞥向一直闷头吃饭的女儿，道，“飘飘，在学习上再多努力一点，现在吃点读书的苦，未来就会轻松很多，尤其是上了一所好大学，找了一份好工作。”

    江飘在心里默念，又是那套苦难教育，从小到大一直在讲现在吃点读书的苦，未来就会轻松很多，但其实呢，终其一生都在被他们所歌颂的苦难困住。

    江飘吃完饭放下筷子，认真道，“我知道了，现在要补习的话，我可以跟你们介绍一个人，这个人妈妈也认识，就是楼下搬来的新邻居周烬。”

    “你们认识了？”章文莹一脸诧异问道，似是忘记了一开始她交代过江飘的话。

    江飘点头，“我跟他认识，而且我期中考试数学成绩的进步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他一直在帮我解答数学题。”

    章文莹连连点头，思考半晌，跟江飘说，“既然这样的话，那你就多跟人家学习学习，取长补短。”

    所以江飘回到房间，心空落落的，径直往床上一倒，望着天花板陷入沉思，又立马坐起身跟周烬发消息。

    【我和我的倔江女士】：我跟我爸妈说你帮我辅导数学的事啦，他们让我跟你好好学学。

    【我和我的倔江女士】：以后我可能会更加积极地问你题，然后，顺道做一个勤奋学习打卡。打卡你不用回，我就是记录一下。

    过了足足有十五分钟，当面周烬才回了一个“好”字。言简意赅，利落简洁。

    ·

    但是第一次放学找周烬辅导数学的计划就被老师突如其来的任务给推翻了。

    江飘被班主任老王安排留校画黑板报，因为任务比较急，赶着明天学校检查，所以江飘和另外两个一起画画的同学不得不留下，加班加点赶。

    但她又约了周烬，还不知道周烬会不会在校门口等她。

    她心烦意乱地拿水粉上色，转念一想，说不定周烬没看到她自己就走了呢。

    但如果没走怎么办？她岂不是让人家白白等那么久，太不妥了，别浪费了周烬宝贵的学习时间。

    她深呼吸一口，排掉心中焦虑，认真把左下角的图案涂上色，另外两个同学则是一个负责描画，一个负责板书。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多，江飘还是心里不踏实，连忙跟两位同学道，“我先出去一趟，你们俩弄完可以先回去。”

    她迅速穿过走廊，路上遇到刚打完篮球回教室的陆游，她连忙问，“周烬走没？”

    陆游出了一身汗，现下热的不行，听到江飘的问话，他拧眉想了想，安慰她不用着急，“应该走了吧？你别担心，阿烬不喜欢等人，如果超过五分钟没等到，他会自己离开的。”

    陆游的话并没有对她起安慰作用，她眼皮突突地跳了跳，胡乱点点头，立马奔下楼。

    陆游看着她奔跑的身影，挠挠后脑勺，轻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