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意

    兰兰不愿承认自己是个多心的人,但有时候,现实总会狠狠打人的脸、不留一点情面。

    在俱乐部帮了一天忙后的兰兰,一到家,就瘫在了沙发上。

    手机在被丢在地上的包包里响了起来,是林松打来的。

    “到家了没有?”

    “到了。”

    “好,那么,洗个澡,早点睡觉,明天睡到自然醒,然后我开车来接你。”

    兰兰懒懒地应:“嗯,知道了。”

    “怎么啦?不高兴啊?”

    “没啊。”

    “那一定是累了,都跟你说了,不用替我整理办公室,难得一天的假期,我没空陪你出去玩已经够不对了,结果还要劳动你做我的免费帮工。”

    “没事啊,我乐意嘛——”

    “但你这声音听起来一点都不乐意哦!怎么啦,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兰兰把背向后一靠,她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忽然间,什么也不想说了。

    “好累啊,一身汗,我要去洗澡了——”

    “噢,那赶快去吧,晚安!”

    “晚安。”

    兰兰收了线,把手机丢到了一边。

    眼前原本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忽然隐隐浮现出林松的脸——

    “那要不你今天就搬过来?”

    其实,在刚刚问出那句话的瞬间,兰兰并未多想,她不过是出于逗乐的习惯罢了,结果之后林松却露出一脸尴尬的表情且避而不答,终于让兰兰感到受伤了起来……

    究竟那一瞬间,林松是怎么想的呢?

    他是被兰兰的问题吓到了吗?还是觉得会提出那样问题的她有点讨厌?

    他会不会认为她很轻佻、一点都不稳重、甚至有点自我轻贱呢?

    都说女孩子不该主动送上门,她这么做,一定会让林松看不起她、从此不再珍视她,甚至很快就想要抛弃她了吧?

    一想至此,兰兰的眼里竟涌出了泪水,她拿双手把脸捂了起来。

    翌日一早,兰兰在厨房里忙碌,她准备了好多要带去野营的食物。今天,她总算可以和林松约会了!昨天他们商量好要开车去郊外扎营过夜,为此,兰兰还兴奋地搬出之前买来很久都没机会穿的露营装换了起来,看到穿衣镜前自己焕然一新的模样,她笑了,她对今天的约会充满了期待。

    手机响了,林松说他已经到楼下了。

    “我马上下来!”

    兰兰飞速换了鞋,背上大包小包冲下了楼。

    结果一出大门口——

    “林松!!”

    脸上的笑容才刚绽放,马上又冻住了。

    从林松的身后走出来一个人、向兰兰挥挥手道:

    “兰兰,好久不见。”

    是赵鹿。

    “赵鹿?你怎么会来的?”兰兰惊奇。

    赵鹿一脸不好意思地说:

    “对不起哦,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

    “怎么这么说呢!”兰兰笑着向她迎上去:“你能来,我才高兴呢,我正担心,今天就我跟林松两个人的话,一定很无聊——”

    林松在一旁插嘴道:

    “我就知道,你会嫌我闷!”

    兰兰白了他一眼,她挽住赵鹿的胳膊说:

    “最近怎么样?工作忙吗?”

    “还好,”赵鹿说:“其实我今天是给林松送东西的,我妈从老家那边得了一些山猪肉,非要趁新鲜做了让我送来给林松吃。”

    “难为她老人家这么用心,都说山猪肉吃很好呢!”

    “是啊,农家自己养的,肉质放心。”

    两人说着,就到了停车的地方,兰兰转身冲林松喊道:

    “林松你快点!把后备箱打开!”

    “来啦!”

    三人一起把东西搬上了车,然后出发。

    到了郊外,三人开始分工合作,林松负责搭帐篷,两位女士则布置桌椅和准备食物。

    一起走到溪边打水的时候,赵鹿向兰兰说了谢谢。

    “谢我什么?”兰兰好奇地问。

    赵鹿沉默地说:

    “上次,要不是有你和林松救了我妈一命,说不定现在……”

    兰兰啊了一声,也沉默了。

    那是发生在上上个礼拜的事,那天晚上,兰兰下班后和林松一起在外面吃饭,两人刚坐下、点好餐,林松的手机就响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见林松脸色不对,兰兰忙问。

    林松一脸焦急地说:

    “赵鹿打来的,说赵妈妈病了,病得很厉害,我得去看看,可是——”

    正说着,服务生把第一道菜上了上来。

    兰兰立马起身对服务生说要结账。

    林松愣在那里,兰兰又冲他喊道:

    “快去啊!你先去开车,我结了账就出来!”

    那天晚上,他们帮着赵鹿把赵妈妈送进了医院,从办理手续,到陪着赵鹿一起在急救室门外等待,到最后把赵妈妈送入病房,两人一直忙到天亮了才回家。

    “傻瓜,跟我还说这种客气话哪?”兰兰冲赵鹿嗔道:“你明知道,林松是把你们家人当成他自己的家人的,跟家人还说谢谢,换成林松,他一定要骂你了。”

    “是呢!”赵鹿一脸羞愧地笑了:“早上我就是说了这个,林松才一定要把我拉来参加你们的约会!”

    “哦?这又是怎么回事?”

    赵鹿转头望向远处林松在搭帐篷的方向——

    她静静地说:

    “他一定是不想看到我跟他变得生分吧。”

    帐篷搭好了,林松忙到一头汗。

    “林松,给你毛巾!”

    “哦,谢谢。”

    林松接过赵鹿递来的毛巾,快速抹了把脸。

    赵鹿又给他递上了水。

    远处,正忙着烧烤的兰兰默默地看着这一幕,但在差点就要跟林松的视线相撞时,她又把头偏了过去。

    林松把毛巾和水都还给赵鹿后,向兰兰跑了过来。

    “哇!好香!可以吃了吗?”

    他笑嘻嘻伸出了手,结果被兰兰一巴掌打了回来——

    “好痛啊,沈兰兰,你谋杀亲夫!”

    “还没熟呢!我是不想你吃坏了肚子!”

    “那你可以好好说的嘛……打得我这么痛……”林松装模作样。

    兰兰让他把他手边的调味料递给她。

    林松手上照办,嘴巴却不闲着:

    “我一个人啊,搭两间帐篷,累得手都快断了,你不但不帮我,见我来了,还要指使我,沈兰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刻薄的啦?”

    兰兰丝毫不为所动。

    见事态严重,林松跑到兰兰身后抱住了她说:

    “到底我哪里得罪你了呀?从昨天开始就不给我好脸色看,你好歹告诉我哪里做错了,我才能知错就改嘛!”

    兰兰用肩膀顶开了他:

    “你别烦我,让赵鹿看见,多不好意思!”

    林松讪讪,只好走开了。

    那天晚上,兰兰在帐篷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最后只好起来了。

    结果一出帐篷,竟看见林松也没睡。

    他一个人静静坐在椅子里,对着面前的溪水发呆。

    夜凉如水,山里的气温比白天骤降了许多,兰兰搓着双臂向他走了过去:

    “你怎么没睡?”

    林松看见她吃了一惊:

    “你呢?”

    “我睡不着。”

    “是不是床垫不够厚?那把我那床拿去吧?”

    “不用了!”

    兰兰坐到了林松身边的椅子里。

    在逐渐适应了夜晚光线的视线里,面前溪流中微微泛起的银光,像鱼儿身上的鳞片,一点点地闪烁起来。

    周围寂静无声。

    黑夜像一片宁静的海,冰冷、潮湿、广阔又神秘。

    兰兰吸了吸鼻涕。

    一阵温暖,覆上了她的后背,原来是林松去拿了一条毛毯披在了她的肩上。

    兰兰说了声谢谢。

    林松叹了口气、坐回到他的椅子上。

    他瞪着兰兰看,兰兰也不服输地瞪着他看。

    林松苦笑了起来。

    “沈兰兰,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我的气,”他说:“你一定是怪我、故意把赵鹿拉来、做我的挡箭牌。”

    兰兰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林松把头默默地转了开去。

    “其实你想复杂了,我不过是想让赵鹿也跟着我们一起玩一玩、放松一下,你也知道,自从赵谦走后,赵鹿就一个人撑起了那个家,想想她小小年纪,本该是享受青春享受快乐的时候,她却要没日没夜地忙碌工作,只为了能给家里多挣一点点的钱,她放弃了她的所有,每次,我给她塞钱,她都说不要,即使藏得再好,她也会找到,然后送来还给我,她总说,如果她哥哥还在,绝不会让她收这个钱,我明白她的骄傲,她是不想让他的哥哥在我这个朋友面前丢脸,可是……对我来说,不能代替赵谦好好照顾他的妹妹,是我的无能,是我的耻辱。”

    兰兰屏住了气。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她哽咽地说。

    林松没再说话,他静静面对山林的侧脸,宁静又肃穆,他是在对山神祈祷着什么吗?透过冰冷的山风与云雾,他是否能见到他久违而思念的好兄弟?

    翌日,大家一起收拾东西准备回程。

    “哎呀!”

    忽然赵鹿发出了一声惨叫。

    “怎么了怎么了?”

    兰兰放下手里的东西跑过去:“是不是受伤了?”

    林松也跑过来说:

    “快让我看看!”

    “没事没事……”

    见大家这么紧张,赵鹿忙把受伤的手藏到了背后。

    兰兰对林松说:“车上有药包,我去拿!”

    “不用,我去!”

    林松说着就跑远了。

    不一会儿,药包到了,兰兰和林松一起帮赵鹿清洗伤口、再贴上胶布。

    赵鹿不好意思地对两人说:

    “真对不起,老是给你们添麻烦……”

    兰兰和林松竟异口同声道:

    “再这么客气,我们就不把你当妹妹了!”

    赵鹿急得叫起来:

    “不要啊!!”

    下一秒,三人一起大笑了起来。

    送赵鹿回家后,林松继续送兰兰回家。

    街上到处是人来车往,离静谧悠闲的郊外已经越来越远了……

    当林松注意到兰兰一直从后视镜里看着他时,他笑道:

    “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讲?快说吧,有什么想骂我的话,赶快一次性说出来,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兰兰白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有病?这么想挨骂?”

    林松嘻嘻一笑:

    “女朋友说的话怎么会是挨骂呢?那必须是爱的教育,为了我好来的!”

    兰兰简直对他无语,其实她肚子里早没气了,现在反倒有担心又涌了上来:

    “你呀,刚刚早饭一点都没吃,不饿的吗?”

    “饿啊,饿得还有点胃痛的说,可是要赶着回来嘛,一堆东西要收——”

    “那我们先别回去了,找个地方,我陪你吃点东西。”

    “啊?”

    “啊什么啊?都胃痛了,还不吃?你是又想进医院了是不是?”

    林松笑得见牙不见眼,他飞速凑过来在兰兰的脸颊上吻了一下说:

    “我就知道,你不会生我的气的。”

    “好好开车啦!”兰兰用力把他推回去。

    “遵命!”

    那天,在回家的路上,兰兰心想,其实,爱情哪有那么复杂,就像刚刚她和林松一起坐在面馆里吃面那样,她只是静静地拄着腮、看着林松在她面前大口大口吃面的模样,她就感到很安心、很幸福了……爱情,不过是两个人坐在一起、共同度过彼此生命中的某段时光、就足够了。

    兰兰一进家门,就跑去橱柜找花瓶,一大早、林松漫山遍野为她采来了一大束野花,她要趁现在还没打蔫,赶紧把花插到花瓶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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