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忆了一下。”路小夏说，“过去的这一个月内，跟我产生过明显冲突的，有两个人。”她在纸上写下：蒋通、石彬。蒋通是店长，石彬是后厨人员。跟蒋通发生的矛盾是发工资的时间迟了两天，而路小夏家里催得急，她就没忍住多了两句嘴。蒋通是个急脾气，差点跟路小夏吵起来。石彬则是由于赵淼弄错了外卖单，导致石彬多做了一份餐，当然虽然原材料扣除的费用是两人平摊的，但石彬还是耿耿于怀，在一次聚会上喝醉酒后旧事重提，指责了赵淼两句。而路小夏出于维护闺蜜的立场，帮她回顶了两句嘴。
就这么简单。
“虽然发生过矛盾，但是也不至于到杀人的地步。”赵淼说。
“有很多杀人事件的起因都是很小很不起眼的。”路小夏垂着头道，“所以永远也别高估人性。”
赵淼挠头，“除了他们俩呢？你还得罪过别人吗？”
路小夏仔细思考了下，“我忙着打工，所以很少跟高中同学联系，就算发消息，也只是问一些关于学校的事情。”她拿出手机仔细翻看了下聊天群和联系人列表，再次确定，“这段时间里我没有跟我的老同学产生过什么矛盾。”
“因爱生恨？”赵淼问。
“大学倒是有个学长追过我，可是人家现在离我一百多公里......”路小夏说，“而且我拒绝他之后，他很快就转移目标了。”
“啊？那看来他对你也不是真爱嘛。”赵淼的重点很快跑偏。
路小夏又想了一阵，忽然把笔一扔，“信息太少了，就这样大海捞针似地找，根本确定不了重点，更不要说离12号只剩十来天，时间压根不够用。”
“等小胖吧。”赵淼说，“看看他能不能多找点信息。对了，这些天要不你请个假？或者干脆辞职在家躲着？万一是你说的那什么劫财劫色，在家里做好万全准备，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你知道蝴蝶效应吗？”路小夏问。
“啥？”
“我现在提前得知了我在12号会死，于是我开始做各种准备。但难道因为我做好了准备，他就杀不掉我了？或许时间会推后，或许会提前，但这个结果到来的可能性永远高于50%。”
“你说人话。”赵淼怒。
“就是我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要提前做出什么改变，毕竟我什么都不干，顺着历史路径走，对未来的信息还有一定程度的知晓。如果改变，就会多出很多不确定性因素。”
赵淼放弃理解路小夏的话了。
“我现在要假装我不知道这件事，你也是。”路小夏说，合起笔记本，拿起从刚才就开始震动的手机，“喂，妈？嗯，下班了......你身体好点了吧？还难受吗？等工资发了我就打到你卡上......小秋呢？他不会又逃课了吧？你和我爸别再宠着他了，这样下去就连三本也考不上了！哦，知道了，那我先挂了。”
赵淼静静地看着她。
路小夏把手机扔到床上，这才察觉到赵淼奇怪的目光，抬头看她。赵淼戳了戳路小夏洗得发白的衣领子，“你也给自己留点钱，买身新衣服或换部新手机，人活得自私一点没坏处。”
“我妈刚做完手术，家里正是缺钱的时候呢。”路小夏说，“再说了，他们辛辛苦苦供养我考上大学，我这样做是应该的。”
“好吧，我也只是那么一说，你别放心上。”赵淼看了眼表，“我先去店里了，我走了之后，你把门窗锁好，别人敲门你别开。”
“喂。”路小夏叫住她，“我先前跟你说的什么？”
赵淼疑惑，想了想才道，“假装不知道你会被杀这件事？”
路小夏点头，“别打草惊蛇。”
“知道啦。”赵淼无奈道，“而且我会帮你观察店长和石彬的。”
赵淼离开之后，路小夏一个人呆坐了一会儿。她忽然拿起手机，给曾追过她的那位学长发信息，问他在做什么。
过了很久他才回复：【陪女朋友。有事吗？】
【没什么。】路小夏回复，将手机扔到一旁，叹气。人啊就是这样，追的时候恨不得捧手心里怕摔了碰了，不追的时候就冷漠的“有事吗”。而且路小夏觉得学长和他的新女友是真爱，否则不会在短短一个月时间内他就圆润了一整圈。
“要排除掉吗？”路小夏心想。倘若换成别人是当事人，路小夏可能就将他放到一边了，但换成自己是当事人——她犹豫了下，还是把学长加入了观察名单。
咚咚。
大门忽然被敲响。
路小夏来到门口，挂上防盗链，将门打开一条缝，看到外面楼道空空荡荡，没有人影。她正犹疑，门再次被敲响了。路小夏了然，取下防盗链，道，“进来吧。”
大门被推开，陶晓年和林征的身影出现在门厅里。
“我们搜集了一些信息，拿来给你看，这样你也好筛选出一些需要重点关注的人。”陶晓年说，走到沙发旁坐下。林征则回身关上了大门，也在陶晓年身旁入座。
“你的具体死亡时间是在5月12日晚七点半左右。”陶晓年说，“而且当时门窗没有被撬开的痕迹，说明是你主动开门让凶手进来的。房屋内没有打斗的痕迹这一点，更是说明——”他的肩膀忽然被林征撞了一下，茫然抬头。
路小夏正认真听着，见陶晓年不说话了，还有些疑惑。
“你还好吧？”林征看着路小夏还未消肿的眼睛。
路小夏回过神来，突然有些尴尬，她别过头，低声道，“还好......你们继续吧。”
陶晓年看看林征，又看看路小夏，这回说话的语气没那么公事公办了，“房屋内没有打斗的痕迹，而且凶手跟着你进入了你的卧室，这更说明了——”
“ta是我的熟人。”路小夏说。
“对。”
“然后ta勒死了我，还砍掉了我的头。”路小夏继续道。
陶晓年呃了一声，“砍掉头这个是别人以讹传讹的......”
“为什么会传出这样的谣言？”路小夏好奇。
“因为凶手力气奇大，把你的脖子勒得深深凹进去了一条。”陶晓年在自己脖子上比划着，“然后传着传着，就变成头被砍掉了。”
路小夏忍俊不禁，“那这就说明，杀我的这个人是个男的。”
“很大可能。”陶晓年说。
“还有别的吗？”路小夏问。
“对了，绳子！绳子是条尼龙绳，不过新闻和论坛上没说绳子是你的还是凶手带来的......”
“如果是凶手带来的，顺藤摸瓜也能查出一些痕迹。”林征说，“但实际上并没有。”
“也是。”路小夏沉吟道，“可是我家里没有绳子啊，连跳绳都没有。”
“那就可能是在今天到12号中间这段时间里，绳子才会出现。”林征说，“你关注一下吧。”
“好。还有别的吗？”路小夏忍不住问。
“没有了。”陶晓年摇头，“其他都是网友们自己推测的，你可以看看。”
“你知道你室友的老家在哪里吗？”林征忽然问。
路小夏正在看陶晓年的手机，闻言抬头，“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找她了解下12号之前她还没回老家时候的信息。”林征顿了顿，“我刚才打过你室友现在的电话，提示是空号，说明你室友在你出事之后换了手机号码，并辞职搬离了这里。”
路小夏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等下，我得问问她具体的地址。”
她给赵淼发了条短信，赵淼很快就回复了。林征将地址信息记录到手机上，起身就要走。
“等下。”路小夏喊道，“那个，你可以把车票什么的留下来，然后来，来找我报销......”她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旁边的陶晓年被她这话逗笑了。
“没事，不缺这点钱。”小胖子笑眯眯地说道。
林征什么也没说，就看了他们一眼，离开了。路小夏将一缕头发揽到耳后，尴尬地笑了笑，“毕竟你们也是为了帮我嘛......”
“你放心吧，他对这类事热心得很。”陶晓年说，“别看林征表面总是一副天不管地不管的高冷样，其实他对一些超自然的现象非常好奇。就算你不请他帮你，他也会帮你的，因为这对他来说，真的非常有趣。”
“有趣？”路小夏挑眉。
陶晓年这才发觉自己这个词用得不太对，急忙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如果我不是当事人的话，可能我也会觉得比较有趣。”路小夏低头看陶晓年关于论坛帖子的截图。
陶晓年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他讪笑两声，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巧克力塞到路小夏手里，“吃巧克力吗？听说吃甜食心情会变好。”
“谢谢，不用了，我吃甜的会长痘。”
陶晓年默默地将自己缩在沙发里，不再说话，直到路小夏把手机还给他，他才说，“如果你需要我帮忙，尽管说。”
“谢谢。”
陶晓年见路小夏十分客气的模样，显然是还没完全信任自己。不过他转念想，如果换成当事人是他，估计也不会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即便那个人再如何热心地想帮助他解决问题。而且说不定那人越热情，他就越提防。于是陶晓年站起身，“那我先走了。”
他朝大门口走去，路小夏送他。陶晓年一只脚刚迈出大门，路小夏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于是他默默放缓了速度，想听一耳朵满足下自己的好奇心，毕竟路小夏此时此刻所经历的每一个细节都有可能包含着关于凶手的信息。
路小夏倒也没说什么，看了眼屏幕就接起了电话。
“喂？阿蕊......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你爸妈又骂你了？什么？你——”路小夏看了陶晓年一眼，压低声音，“你冷静点，等下，我这边有客人，我待会儿给你回电话。”
她挂了电话，问陶晓年，“你脚被空气卡住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陶晓年低头看了眼自己悬在半空的脚，再次讪笑，“对不起。”然后迈出了门槛。路小夏关上大门，这才将电话回拨过去，“阿蕊，你别着急，你慢慢跟我说！”
“小夏，我受不了了，真的。”电话那头传来聂蕊压抑且痛苦的哭泣声，“活着真的好难，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