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关

    驾驶员趴在地上,狼狈地捂住头顶。

    汽车炸裂之时,碎片在他头上划开一道血口,血源源不断地从他头顶涌下。

    他惊恐地看着双手的血迹,用异国的语言向秦昭求饶。

    孟溪递给他一张干净的白布,汲取上次的经验,用不会吓到他的温和语气问:“English, you know?”

    “I know, I know.”驾驶员惶恐地点头。

    孟溪和秦昭对视一瞬,大致问了几个问题,答案都和他们预想中差不多。

    这支小分队接到命令前来接应侦查队,却不料侦察队已经被孟溪和秦昭一锅端。

    最近沂岭的军防进入一级战备状态,以往无人把守的荒山都派侦查小队每日巡逻,更不用说常年有重军驻守的长灵原。

    长灵原是沂岭十九峰之间少有的平地,也是A国边防军的驻扎之地。

    这些信息和秦昭了解到的没有出入,形势与三年前并无不同。

    三年前,他们潜入长灵原后,A国边防军上层像是突然接到线报,整个军区立马进入戒严,封锁所有出口后,A国炮兵准确无误地轰平了他们的藏身地。

    孟溪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怎么绕开沿路驻扎的军队,直捣长灵源腹地?

    司机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支支吾吾地说不知道。

    孟溪将未上膛的手//枪指向他的太阳穴,恐吓道:“Die or tell me the answer.”

    司机的求生欲极强,枪口接触皮肤的一瞬间,立马改口和孟溪谈交易,只要孟溪放走他,他就愿意给他们指路。

    孟溪握着枪把的手往前怼了一下,枪口在司机太阳穴上留下压痕,她再次告诫司机,不要在她面前玩小聪明,她随时可以要了他的命。

    司机不是誓死捍卫秘密的人,他原名叫李耘是边境上的村民,为了混口饭吃,进了A国边防部队。

    多年来,边境的百姓通婚者不在少数,李耘便是其中之一。

    他虽出生在A国,但他的父辈二十多年前才从邻国搬迁至此,他的祖辈介是土生土长的邻国人。

    因为这层缘故,他对邻国人有天然的亲近和好感,成年后,娶了邻国牧民家庭的女孩为妻。

    李耘对两个国家都有感情,但无论哪一个国家都难以让他恪守忠诚,去伤害另一国的军民。因此,他入军多年,归来仍是司机。

    其间不是没有提拔的机会,刚入伍那年,A国军队抓来一批邻国的俘虏,军团长派人将俘虏尽数带到射击场,让新兵们用活体练习射击。

    俘虏在射击场一字排开,李耘强忍着不适抬起头,一道熟悉的目光看向他,祈求他网开一面。

    那是村口张二伯家的小儿子,上月他才穿过国界,去了张二伯家,参加这位小兄弟的成年礼。

    那天,张小二穿着一身新衣,看上去阳光帅气,切了一块奶油蛋糕递给他,“叔,在部队辛苦,你多吃点。”

    李耘打趣道:“孩子大了,知道心疼叔了,等交了女朋友,一定也要心疼女朋友。”

    张小二咧开嘴羞涩地笑:“哪家姑娘能看得上咱。”

    李耘上下打量张小二,由衷觉得这是村里最出息的孩子,“怎么看不上?你长得又帅,做饭又好吃,看不上是那姑娘眼光不好。”

    没想到短短一个月后,他们竟在射击场以这样的方式相遇。

    张小二脖子上套着铁链,一瘸一拐地被拽上射击场,身上仍穿着一月前那件新衣,只是白衬衫脏污破损得不成样子,裤腿上破了几个血洞。

    李耘放下枪,眼睁睁看着张小二走向靶位,成为他的活靶。张小二眼角泛着泪光,嘴唇动了动,好像在叫他叔。

    射击场被乌云笼罩,所有人的情绪都陷入低迷。他们只是连枪都没扛顺手的新兵蛋子,却要被迫将子//弹射向活生生的人。

    枪声和惨叫猝然响起,回荡在射击场上空久久不散。军团长拔枪直指一名年迈的俘虏,一枪穿喉,冷静地把枪别回腰间。

    克服心理恐惧和作为人的同情与怜悯是每个新兵的必修课。战场上,生命的消弭就是一瞬间,同情敌人就是牺牲自己人。

    见新兵迟迟不动手,军团长痛骂他们是没有用的怂蛋,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不如趁早卷铺盖走人。

    在军团长的痛斥下,一个新兵握枪太紧,不小心擦//枪走火,打出第一枪。

    随着第一声枪响,此起彼伏的枪声越来越激烈,战友们像品尝到第一滴血的小兽,骨血里的贪婪与狂热冲破心理屏障沸腾起来。

    新兵的枪法良莠不齐,无法像军团长一样一枪了结俘虏。枪法好的打出三四枪,才勉强打穿俘虏的心脏。枪法差的往往一枪射不中要害,子//弹可能落在任何地方,有时是手掌,有时是眼珠。

    俘虏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被打烂,从皮开肉绽到肢体断裂,在绝望与死气之下,新兵的欢呼显得更加疯魔可憎。

    射击场上的连天惨叫随着一个又一个俘虏倒下而淡下去,直至重新归于寂静。

    站着的俘虏只剩下张小二一个,而李耘的枪还没上膛。

    军团长盯着李耘和他的俘虏,不耐烦地往空中射了一枪。

    听见这声枪响,新兵们的热血冷了一半。在边防部队的这些日子,他们早已将对上级的敬畏刻进骨子里。

    见李耘仍然没有动作,军团长向他走来,皮靴与水泥地面相撞,有规律的节奏声愈加沉闷和强烈。

    李耘同寝室的战友不愿他受到惩罚,在军团长走近前率先朝俘虏开了一枪,击中张小二的小腿。

    张小二痛哼一声,单膝跪下,痛苦地捂着伤口,抬头用那双涉世未深的眼睛向李耘求救。

    战友端起枪,准备打出第二枪,却听见李耘的子//弹抢射了出去,不偏不倚,正中俘虏心脏。

    张小二难以置信地望着他,随后眼神涣散,身体往后倒去,最终坠入水泥地。

    这是李耘杀的第一个人,他发誓也是最后一个。从那天起,他主动申请远离前线,当炊事员也好,当司机也罢,只要不杀人,他什么都愿意干。

    汽车后座,李耘被孟溪搜查全身后五花大绑,眼看没有逃生的机会,他放弃抵抗和算计,靠着车窗打盹。

    射击场上的那一幕在梦中重演。

    “二娃快跑!”迎面灌进车里的冷风让李耘清醒过来,他睁开眼,发现孟溪拉开车窗危险地看着他。

    “原来你会说中文。”孟溪将缚着他双臂的绳索扯得更紧。

    “你也没问我会不会。”李耘想揉发痒的眼皮,但是双手动不了,只能用力地眨了两下眼。

    “过关隘时你来开车。”秦昭从后视镜里盯着他,狠厉的眼神令他心头一跳。

    从军多年,双手染血的人李耘见过不少,他们即使什么也不做,只是站在你面前,铁锈味的杀伐之气也令人骇然。

    他与秦昭素昧平生,却隔着后视镜嗅出铁锈味,李耘顺从地点头,接受秦昭的命令。

    换座之后,秦昭坐到驾驶位正后方,用枪口指着李耘的后颈。

    李耘偷偷从后视镜打量后座的两人,女人在男人面前没有面对上级的局促,更不要说畏惧。

    孟溪手中抛着一个墨绿色小盒子,拿到秦昭耳边摇了摇,“你不想打开看看吗,就不好奇里面是什么?”

    秦昭冷冻成冰的眼神融化成水,深深地看着她:“等我们回去之后,再一起打开,好吗?”

    “也行。”孟溪又抛了两下,许是觉得无趣,将盒子装回军大衣的口袋,支着下巴看窗外。

    雪停了,山路上银装素裹,松林尽头是一望无际的平原。翻过这座山,便能看见守卫森严的岗亭,那是进入长灵源的第一重关隘——雁芜关。

    汽车开到城墙之下,石板砌成的城墙密不透风,上面是四方的炮台,弩炮的炮口从预留的小口伸出墙外。

    守门的士兵用扩音系统发出警报,勒令他们下车接受检查。

    李耘转身看了看汽车后座岿然不动的两尊大神,用袖口擦掉鬓角的冷汗,拉动车门把手。

    孟溪扯住他的衣角,令他动弹不得,将一枚闪着红灯的炸弹别到李耘腰间,好心替他合拢衣摆。

    “去吧,多说一个字,你就死了。”孟溪眉眼弯弯,把玩着指尖的栓环。

    李耘心头突突狂跳,心跳声与定时炸弹的读秒共振,他看向秦昭,锋利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就像一把凌//迟的刀。

    李耘拉开车门,离开这辆令人窒息的吉普车。

    下车后,脚踩松软的雪地,冷空气涌入衣襟,他才真切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前来对接的士兵查看了李耘的通关文件,见车上的人数与记录不符,对他产生怀疑。

    李耘用当地语言向他解释:“几个队友还在山上执行任务,我半路接到其他任务,所以需要立刻赶回。”

    士兵将信将疑:“什么任务?”

    “采集敌军S15特种部队副指挥官秦昭的信息,现在我已经采集完毕,要立刻回营地向总指挥复命。”李耘克制着恐惧,盯向士兵的眼睛。

    士兵一听见总指挥,悄悄调整了站姿,双腿绷得笔直,手放在裤缝两侧,抬起手向李耘敬了个礼,“抱歉,我这就为您开门。”

    李耘松了口气,捂着腰间的定时炸弹往回走,读秒的震动越来越快。

    “等等。”士兵突然叫住他,“车上的两个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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