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轻轻抖落肩上的雪，集中注意听着山坳另一边的动静。

    冷风席卷，他听见松林针叶上的积雪簌簌而下，除此之外，没有人迹活动的任何声音。

    他向孟溪递了个眼神，背靠山坳石壁，端着枪探出半个身子。

    砰——

    退回来的前一秒，秦昭发现一个躲在树干后面的敌人，枪口正瞄准他们的藏身之处，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

    敌人的子弹擦着山坳石壁射过来，多亏秦昭反应灵敏，预先后退，躲回石壁后面，否则他此刻已经被对方爆头。

    枪声之后，松林归于寂静，雪压松枝的声音格外刺耳。

    敌人终于开始动作，一声大过一声的沙沙踩雪声传入秦昭耳中，他朝孟溪比了个“3”。

    孟溪屏住呼吸，像是怕敌人听见加速的心跳声。

    三秒后，密集的枪声响起，子//弹将僵直的身体射成筛子。

    山坳一端，握着枪杆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抖动，压低的帽檐下，一双棕色眼睛压抑着愤怒与惊恐。敌人打空弹夹后才发现刚才击中的是自己人的尸体。

    而山坳另一端，步//枪的子弹上了膛，秦昭不等敌人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瞬间闪入对方的视野。

    随着一声巨响，子弹以闪电般的速度穿出枪管，径直射向敌人头部。

    军大衣之上，敌人的头颅像一朵炸开的花，血花迸溅，将羊剪绒毛领染成湿漉漉的血红。

    孟溪松开手，肢体被射穿的敌人尸体掉进雪堆里，她活动一下双手，手指长时间暴露在低温之中，无论是攥紧还是舒展都没有任何感觉。

    震天的枪声彻底暴露了他们，而最后一个敌人却迟迟没有现身。

    秦昭轻轻摇头，继刚才的交火之后，就再没有听见敌人活动的声音。

    按他以往的行事，1V1的对决不算凶险，他会选择最高效的方法，以身为饵，引出敌人，再一击毙命。

    但他现在并不是孤身一人，他可以涉险，孟溪却不能。

    孟溪预料到他的担忧，在她看来，这种体恤大可不必，她可不是需要被人捧在手心的小女孩。

    她握紧手//枪，不顾秦昭的阻拦，先他一步走出山坳。

    雪地空旷，被秦昭射中脑部的敌人横躺在地，皮肤上已结了一层霜。

    孟溪环视松林，四周空空荡荡，并没有发现有敌人埋伏。

    最后一个敌人会在哪儿呢？

    孟溪往敌人停车的地方走去，尽管故意放轻脚步，仍将积雪踩得喀吱作响。

    秦昭紧随其后，将视觉和听觉放到极致，但除了他们的脚步声，雪地上便没有活人发出的声音。

    两人不断向吉普车靠近，最后一个敌人仿佛人间蒸发一般，迟迟没有出现。

    孟溪走到车门前，搭上门把手，用力往外拉。门把手岿然不动，车门从内部锁上，最后一个敌人很可能藏在车上！

    她向秦昭打了个蹲下的手势，躲在车门下，叩了三下车窗。

    车窗上升起的白雾印证了她的猜想，她双手握着□□，警戒状态调至最高。

    敌人被发现后没有任何动静，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他是亡命徒，冷静到极点，窥伺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待他们暴露弱点之时给他们致命一击。

    要么他是怕死鬼，胆怯到极点，躲在车里当缩头乌龟，祈求各路神明让他们手下留情。

    孟溪也在赌一个可能，根据他们搜刮的装备和敌方的水平推测，这一队敌人并不是上过战场的硬茬，反而像没有军事任务的巡查兵。

    细铁丝勾入门锁之中，孟溪轻轻一转，锁芯弹开，再一拉，车门洞开，裹着军大衣的男人瑟缩在后座一角。

    孟溪将他身上有利用价值的东西搜刮干净，反绑着他的手，试着进行交流。

    男人被吓得浑身颤抖，但无论孟溪怎么问，他都不说一个字。

    秦昭用冰冷的枪杆指着他的头，阴狠的眼神从头顶上压下来。

    孟溪从没见过他露出这般神色，就像一头凶残的狮子，不屑于玩弄自己的猎物，抬起手掌，只是告诉掌中的猎物：下一秒便是你的死期。

    心理素质强如孟溪，都有几分心悸，更不要说危机之下躲藏起来的男人。

    男人急促地呼吸，惊惧之下小便失禁，晕厥过去。

    还好孟溪有先见之明，提前把他拽下车，没有让他尿到车上。

    敌人已经全部解决，根据车上的导航显示，除了山脚下的一支小分队收到警报后正往这边赶来以外，这座山上暂时没有其他敌人。

    两人将捡来的武器弹//药整理一番，换上敌人的军大衣，坐到吉普车上。

    下山的路只有一条，他们不可避免会和敌人的小分队相遇。

    秦昭拆掉车上的定位系统抛到窗外，驱车深入敌军腹地。

    出发之后，内置导航上的定位停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敌军小分队许是发现蹊跷，发了一通语音过来。

    秦昭皱起眉。

    孟溪没听懂敌人的鸟语，见秦昭神色有异，问道：“你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不能。”秦昭挂掉语音，“但是他们提到一个地名。”

    “哪儿？”孟溪问。

    “七星桥。三年前我执行任务时被敌军发现，躲在桥底逃过一劫。”秦昭轻描淡写道。

    三年前他接到指令，带一支特种兵精锐小队潜入沂岭，秘密暗杀来沂岭视察的敌军副司令，却不料行动走漏了风声。

    刚上山，等待他们的就是敌人设下的天罗地网。

    小分队死伤惨重，秦昭心脏左侧中了一枪，吊着一口气，侥幸找到机会逃脱。

    他躲在七星桥下，按压着伤口，血不断从指缝中涌出，由于失血过多，身体开始失温。

    凌晨时，他借着敌军换防的间隙沿险峻的小路逃走，几乎凭着求生的本能爬回营地。

    他一度怀疑这次事故是有人向敌人泄露消息，但直到他离开S15特战部队，也没找到证据。

    他们此次前去能改变当年的惨剧吗，秦昭对此感到怀疑。

    不了解当年情况的孟溪全然不似他这般忧虑，敌人还远在天边，她将车窗降下来一半，伸手去摘松枝上沾着雪沫的松果。

    她提着松果蒂，在秦昭眼前晃：“送给你。”

    秦昭双手握着方向盘，没有去接，只看了她一眼，便将视线转了回去，戒备地盯着随时可能出现在眼前的敌人。

    “别害怕，当年……不知道你当年经历了什么，但我保证它不会再次发生，你信吗？”孟溪盘着松果，缝隙里的雪沫都融化干净。

    秦昭薄唇轻启，却将想要说出口的话都咽了干净，他郑重提醒道：“如果被敌人发现，你先跑，我断后。”

    “跑？”孟溪笑起来，“我不擅长这个，20公里越野跑也拿不到A，想知道我擅长什么吗？”

    “科研？”

    秦昭在找上孟溪之前，就派人查清了她的底细。她就职于AI研究院，研究方向是AI机器人的信任与情感。

    这也是秦昭当初在与X2041互动的那么多人中锁定她的重要原因。

    孟溪晃了晃食指，笑道：“不对，科研是我最不擅长的事情之一，我最擅长的是射击，只要是出现在我眼前的目标，无论速度和距离，我都有把握瞬间击中。”

    “所以你不用为你自己担心，更不用为我担心，只要还剩一颗子弹，我一定会护住三年前的你。”她把松果放到秦昭军大衣的口袋里，颇具安抚意味地隔着衣料拍了拍。

    秦昭看着她，眉头舒展开来，伸手入袋中，抚摸松果锐利的边缘。

    他知道孟溪是在安慰他，但他偏偏就吃这套，脑中绷紧的弓弦微松，“三年后的呢，你还护不护？”

    孟溪的笑凝固在脸上，秦昭突如其来的发问打得她措手不及，找补道：“三年后你都当上执行长了，还用得着我？”

    她在心里嘀咕，不以窝藏X2041的名义逮捕我都烧高香了，谈何保护。

    秦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放入袋中的手指微收，松果边缘刺入肉中。

    他想拉进与孟溪的关系，不想只当她的朋友，但每当他发力，都像一团打进棉花里。他进一步，孟溪便退一步，连暧昧的余地都不留。

    四十公里的距离，比想象中近，敌军小分队已进入视野。

    两边开着一样的车，穿着一样的军大衣，而不一样的是他们和敌人语言不通，一开口便会露馅。

    一百米外，敌人从副驾驶探出上半身，朝他们打了个手势，嘴里叽里呱啦地大喊着，似乎想叫他们下车说明情况。

    和敌军小分队毫无摩擦地擦肩而过显然不太可能，对方车里有六个人，孟溪双手持//枪干掉他们需要三发子弹的时间，他们要做的，就是在开枪之前，不引起敌人的怀疑。

    然而秦昭并没有按照对方的指令下车交流的意思，他将油门踩到底，全速前进，在敌人疯狂打手势时，单手举起□□。

    数秒内，三十颗子弹直奔向敌人的车头，爆炸声轰然响起，钢铁碎片四处飞溅，车身沦为一片火海。

    头破血流的司机艰难地从车窗里爬出，秦昭举起枪，却被孟溪按住手。

    孟溪看着秦昭猩红的眼睛，仍将手覆上他的手背，“留个活口，我有问题想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