噶羊

    北岭小城被称为边境第一城,与三个国家接壤。拖拉机师傅家的民宿位置更加偏僻,站在他家牛羊成群的牧场上,可以望见邻国幅员辽阔的荒原。

    这里交通不便,没有任何一班公交车能抵达,他们的拖拉机在路上颠簸了两三个小时才从城里开过来。

    尽管互联网已经普及,但普通人打开地图,看见目的地离火车站40公里,并且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大多会被偏远的位置劝退,所以民宿的业务来源几乎全靠拖拉机师傅去火车站拉客。

    但是无论淡季还是旺季,出站的旅客都倾向于在城里落脚,师傅能拉到的业务寥寥无几,像孟溪这样一开口就订两间大床房的更是从来没遇见过。

    来的路上,师傅的脸笑成一朵花,对他们有问必答,态度好得让孟溪不禁开始担心自己的腰子。

    拖拉机停在院子外的土路上,前面是散养牛羊的牧场,后面是农家自建的水库兼鱼塘,夹在中间的四层小砖房就是拖拉机师傅家的民宿。

    民宿的外形和他们一路上看到的当地民居如出一辙,楼体方方正正,外墙刷成讲究的白色,因为气候干燥,细小的裂纹从墙角向上攀缘。

    孟溪从拖拉机上跳下来,正好有一名男子从院子里出来。

    男人长相斯文,穿着黑色冲锋衣,背着军绿色双肩包,皮肤是和司阑一样的冷白色,看起来像室内工作者,而非户外运动爱好者。

    秦昭负责搬行李箱,孟溪便空着双手上去搭讪:“帅哥,你是来自驾游的?”

    她环视院子,没看到一辆车,只有一群毛色鲜艳的芦花鸡,满院追一条两掌长的小黑狗。

    男人从背包里翻出一册牛皮笔记本给她看,“我叫许哲,来北岭做田野调查,你一个人来玩?”

    孟溪指了指拖拉机上的秦昭:“我和朋友来玩几天,叫我孟溪就行。”

    她将一路的见闻说给许哲听,想起拖拉机师傅灿烂的笑,套近乎道:“我还以为整个民宿就我和我朋友两个人,没想到还有其他客人,对了,你是怎么来的,在这里住几天了?”

    许哲看向拖拉机,对上秦昭不善的目光,耸耸肩:“我在北岭集市上逛古玩,正好碰见老板坐在拖拉机上揽客,他说情侣大床房一晚上70,我看价格合适,正好要来这边调查,就跟他一起过来了。”

    “什么?70???”孟溪怀疑人生。

    “怎么了,你们的是多少?”许哲反问。

    “就……差、差不多。”孟溪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谁让她当时没多讲讲价。

    但凡事得往好的方面想,至少他们的腰子保住了,就当舍财免灾,孟溪努力找回心里平衡。

    秦昭拖着行李箱走过来,站到孟溪身边,防备地看着许哲。

    “这位是?”秦昭的眼神太过锋利,许哲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屠//戮”和“血//腥”两个词,感觉心里不适,紧张得反胃。

    “他叫秦昭。”孟溪觉察出两人之间微妙的对峙感,不等秦昭开口,笑着介绍道,“你别看他长的凶,其实他是个好人。”

    许哲冷白色的脸没有一丝血色,不知是不是被秦昭吓的,嘴唇也褪去了原来的颜色,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匆匆离开小院。

    孟溪的目送引起秦昭的不悦:“他好看吗?”

    “哈?”孟溪顿了一秒,仔细想了想那个背影。

    瘦削、孤独、死气沉沉,令人忍不住去猜这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会在正该年轻气盛的时候活成一滩死水。

    孟溪实话实说:“不好看。”

    “那我好看吗?”

    秦昭身材颀长,肌肉匀称,看上去力量感与美感并存。

    孟溪咽了咽口水,违心道:“还行,就那样吧。”

    至少得到的评价比许哲高,秦昭脸色缓和了些,好心帮她把行李搬回房间。

    民宿没有电梯,秦昭扛着行李箱爬步梯,大气都不喘一口,孟溪悠哉悠哉地跟在后面,端着民宿老板送的果盘。

    民宿老板热情好客,用盛大盘鸡的盘子装了满满一盘冬枣和苹果。

    孟溪接过来时,不敢相信是赠品,旁敲侧击问了下价格,听见老板明确说出“免费”两个时,才敢端走。

    北岭冬季的水果不如夏季多,冬枣和溏心苹果是冬天最常见的水果。

    老板家除了开民宿、养殖牛羊、佛系打理鱼塘,还在后山承包了一片果园。

    自家客人应季水果随便吃,其他人想要采摘就按人头收费,如果水果实在吃不完,就由老板用拖拉机拉去集市卖钱。

    秦昭搬着行李双手不得空,孟溪挑了个大小适中的冬枣塞进他嘴里,“好吃吗?”

    秦昭咬碎冬枣,发出清脆的一声,点点头,耳根爬上红晕。

    孟溪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一口咬下去,清甜的汁水在口腔中绽开,脆嫩的口感让身心格外舒爽,“果然好吃。”

    她没留意秦昭脸上的细微变化,伸手喂第二颗。

    秦昭衔住果子,回头看她,滚烫的目光烧得她脸颊一热。

    孟溪意识到不对劲,低下头自顾自地吃水果,一路爬上四楼都没再多说一句话。

    老板宣传的情侣大床房名副其实,房卡一刷开门,床头上的壁画吸走孟溪的全部目光,倒不是尺度大,只是风格和朴素的民宿外表有着巨大的出入。

    墙上是十几年前流行贴在汽车屁股后面那种图案,两个穿着红肚兜的大头娃娃弯着腰亲吻对方。

    孟溪按了按传说中的水//床,手感柔软,且不易塌陷。床头的功能板写着:调温、助眠、祛螨、震动,看上去大部分功能都实用并且正经。

    孟溪试着躺上去,温和的水流托住全身,她舒服地呼出一口气。

    奔波了40小时总算是躺下,这155花得还算值,她闭着眼睛想,数秒后便意识模糊,进入梦乡。

    敲门声响起时,已是黄昏时分,窗外,落日余光给群山勾勒出金边。

    “晚饭想吃什么?”秦昭的声音传进来,明显是休息过了,嗓音清冽,疲惫感一扫而空。

    孟溪打了个哈欠,薅了薅乱糟糟的头发,打开门:“都行,你想吃什么?”

    “诶,是你们!”院子里的女孩仰着头向他们打招呼,毛茸茸的大白熊外套之上是红扑扑的脸蛋,看样子刚赶路来这里。

    “你也住这里?”

    北岭的早晚温差大,容易引起感冒,孟溪披上羽绒服探头往楼下望。

    “对呀,这是我家,你们坐我爸的拖拉机来的?早知道他说的客人是你们,我就和你们一起来了。”女孩拍了拍衣服绒毛里的草屑。

    “那你怎么来的?”孟溪好奇道。

    “骑牦牛,我家没有养马和骆驼,但牛羊还是很多的,你们想吃烤全羊吗,今晚我就杀一只来烤。”

    “你还会杀羊?”孟溪陡然睁大眼睛。

    “简单。”女孩抖干净衣领里的草,“我阿依什么不会,今晚看我的。”

    孟溪穿戴整齐和秦昭去牧场时,阿依已经捉好羊磨好刀。

    孟溪想去帮忙,却被阿依制止:“我一人就行,人多了就是添乱。”

    阿依脱掉北极熊外套,用套脚锁住羊腿,趁羊倒地时,眼疾手快地一刀扎进羊的喉咙。沿着喉咙往下切,找到羊的肠道,单手打了个结。

    吹胀羊皮后,手动将其剥离。接下来便是开膛破肚,拿出内脏。

    阿依洗净手上的羊血,用湿毛巾擦了把脸,将羊身放进大浴盆里,粗糙地抹上盐和香料。

    然后去后院搬来铁架和碳火,将羊对半剖开,穿在铁架子上。

    木柴搭成中空的塔状,阿依取来一把干草引火,高温之下,木柴里侧在高温之下逐渐变红发黑,慢慢生起一团明火。

    火越烧越旺,金色外焰贴在羊肉之上,肉香味从烤架上升腾起来,满院飘香。

    整整烤了三个多小时,羊肉才从新鲜的粉红色变成焦黄色,随着火焰的跳跃滋滋冒油。

    阿依搬来可折叠的木制圆桌和塑料凳,将烤好的羊架在桌上,给孟溪和秦昭分发手套和刀叉。

    “我先开吃了,你们随意。”阿依掰了掰手腕,餐刀在羊腿上划下大块肉。

    羊肉烤得香脆,阿依左一口右一口吃得喷香。

    “我们不去叫老板一起吃吗?”孟溪戴上一次性手套。

    “我爸吃饭早,总嫌我是个夜猫子,别管他,你们快吃,冷了就不香了。”

    孟溪靠泡面和零食撑过了四十多小时,现在饥肠辘辘,简直可以吞下一头牛。

    她不再客气,双手戴上手套,撕下一块冒着热气的羊肉,放进嘴里。

    羊肉外皮香脆内里鲜嫩,嚼上两口,口齿留香。

    两个女孩吃得满嘴是油,调料糊了一脸,但谁也没去在意形象,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相比之下,秦昭的吃相斯文很多,餐刀将羊肉切成小块,刀尖叉着肉块送入口中,细嚼慢咽。

    他这种吃法十分吃亏,两个女孩把羊身上最香最嫩的部分都吃光了,他还在剔边角料。

    孟溪抚着滚圆的肚子打了个嗝,“秦昭,你行不行,吃饭都不积极?”

    秦昭取了一张纸巾递给她,“吃好了?”

    孟溪餍足地点点头。

    “那一会跟我去个地方。”秦昭擦了擦嘴角笑道。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