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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沈随盯着绣架,枯枝上一对鸟儿缱绻而立。最近卖得很好的主题都是成双成对的。比翼鸟、连理枝,看来爱情这东西,不论在哪个时代都有市场。

    深宅大院里的女子,把这些东西绣在手帕上,绣在肚兜上,寄托自己的情思,唤起男人的怜爱。

    殊不知男人可没有那个心思欣赏女人的肚兜上绣的是石头还是鸳鸯。真要为了吸引他们的兴致,倒不如绣个春宫图直接。有讨好男人的那个心思,还不如多搞点儿钱比较实惠。

    她婚后的第一年,因为弟弟的装修款,娘家在夫家闹得不可开交。她的丈夫接连数月没有给她好脸色。为了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借着他生日的机会,请来了他的好友,忙里忙外张罗了一大桌,酒足饭饱,一帮人想打牌,家里没有新牌,他遣她去买。或许是因为春节销量高,她一连跑了几家商店都缺货。他的电话追命一样催促。她好不容易在较远的超市买到了纸牌,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

    好在是轻微擦碰,她的额头撞在了方向盘上,没有流血,却也是疼痛难忍。他醉醺醺的过来,竟是先查看车的情况,见车轮错位,车门凹陷,竟怒红着双眼对她破口大骂,全然不顾她的伤,在众人面前用恶毒的语言辱骂她。

    “你这个废物,你还能干点儿什么?”

    “老子是瞎了眼了娶了你这么个赔钱货。”

    “还特么大学生,就特么是个寄生虫。”

    “怎么不撞死你!”

    ……

    她急匆匆出门,身上穿的是睡衣,胸前还有做饭时溅上的油渍。她站在人群中,耳边是丈夫不停的咒骂,周围是看热闹的目光,有同情、有讽刺、有嘲笑、有探究,她像是被扒光了衣服,只觉得屈辱难忍。车窗上映着她的样子,头发散乱、两眼无光,脸色灰敗,死人一样。

    现在回想,前世她就是被猪油蒙了脑袋,妄想着亲情和爱情,熬干了自己倒也烧尽了幻想,转世重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搞钱,活着。

    她攒下的钱在购置了房产奴仆后所剩不多了,眼瞅着自己的身量慢慢长开,镜子里也有了美人的雏形。总觉得她那个爹近来看她的眼神不太对。有一种猪终于养肥了,可以摆席请客的兴奋感。不管是不是她多疑,她都在心里告诉自己,得想个办法离开了。

    四娘进来的时候,就看着女儿守着绣架愣愣的发呆。待到自己走近,看到绣架上的绣品,有几处织法竟然……。

    她的女儿自小就性子沉闷,不爱说话,对杂耍玩意也没有兴趣,唯一喜欢做的就是织綉。在绣房里四处拜师,大家也只当她是好玩。东学一点西学一点,慢慢的竟也有模有样,直到后来,她不再去绣房,大家也只当她是小孩心性玩够了就失了兴趣,只有当娘的知道她手上的伤和茧一层叠一层,从未消停过。她总是夜里替她抹药,沈随渐渐地也不再避着她,常常躲在屋里夜以继日的赶工。小小的孩子,像是不知疲倦,绣品每织成一副,就会消失,她从来也不解释。当娘的也只当不知道。

    “娘,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沈随出声打断了四娘的思绪。

    “你也知道这么晚了,当心眼睛”

    四娘拿出随身的膏药,捏起女儿的手,熟练地上药。沈随瞥见她袖口里的胳膊有青紫淤伤,伸手将她的胳膊拉过来,把指尖上的药膏又抹在她的胳膊上。

    “他又打你了?”

    四娘笑了笑:“没事,小伤”

    沈随心里涌起一股冲动,她想今夜就带她走,可是她还没有一个金蝉脱壳的万全之策,万一被人发现,她这些年的努力就白费了。逃走的机会只有一个,她必须慎之又慎。

    彼时她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全然忽略了身边这个一直以来懦弱胆怯的女人眼底的决绝和忧伤。

    除夕夜,大雪天,锦云庄忽遭无名大火吞噬,火焰冲天,照亮了大半个长安城。

    天亮了,曾经的金翎华宅化作了残垣灰烬。锦云庄,沈金恒,精美的织品,技艺高超的绣娘,一切都被埋藏在了灰烬之下,变成了永远不会有人知晓的秘密。

    几个月后,天气渐渐转暖。雪已经没有了踪影,桃花落尽荷花开,人们已不再谈论锦绣织,再辉煌的传奇也会被时光磨平痕迹。百姓是最健忘的,他们所关心的只有眼前柴米油盐的琐碎生活。

    没有人注意到城南的一家空置了很久的小绣房里住进了一老一少两个主人。

    沈随躺在摇椅上,院子里的流苏树已经开花了,淡香飘逸,让人心里安宁。阮伯推开后院的小门走进来,把毛茸茸的毯子盖在她身上。

    虽然早已入春,夜晚的风还是凉的,沈随裹了裹毛毯,只觉得温暖异常,抬头对老人笑了笑。

    “阮伯,你说那火是娘烧的吗?”

    “老奴不知”老人站在女孩身边,顺着她的视线也看着流苏树上的花团锦簇。

    “那些绣娘,都没了吗?”

    “许是没了”

    “我娘,也没了吗?”

    “没了”老人的语调始终没有起伏。

    “这样啊,她没给我留什么话吗?”她是这世界的异类,对亲情的执着好像已经在前世消耗殆尽,甚至有些排斥那些日常里的关怀和照顾。她不想再在任何一份情感里被磨软了心性,所以对这一世的娘,总是刻意的疏远。

    可毕竟母女一场,她虽有随时生离的准备,却从没想过会是死别。

    “如果活着是痛苦,死反倒是解脱,你娘,解脱了。”

    女孩缩了缩,将半张脸埋进毛毯里,没再开口。

    一老一少的对话,平淡的开始,平淡的结束,自始至终语调都没有变化,好像谈论的是与他们无关的人。

    月光笼罩着无声的树韵,风吹过,带起一片流苏花瓣,像雪一样落下,落在少女铺散开的长发上,雪白点映着乌黑,更显得一头长发绸缎一般柔亮。

    不远处的高墙上,有黑影略过,带起了细微的风声。无人留意,无人察觉。

    早饭后,阮伯照例出去卖她的绣品,虽说他们的开销已经尽量缩减,但是坐吃山空总不是个办法。只是近来,绣品卖得越来越不好了,看阮伯看情绪不佳的样子,沈随知道十有八九又没有成交。

    沈随叹了口气,安慰他道:“没关系,下次我们也用丝绸。”没了锦云庄的丝绸金线无偿供应,她的织品是越来越难卖了,原本想着只要绣的图案精美,就算是用棉麻也会有欣赏的人。可是她被市场打脸了,锦上添花,要有锦花才会被人看到。可是丝绸价格实在是高,他们现在手上的余钱怕是……

    “阮伯,我得出去转转,给我准备一套男子的衣服吧。”

    闭门造车已是不行,她需要进行市场调研,锁定客户,签单子,赊丝绸,敲定金,以缓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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