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古话说的好,“虎落平阳被犬欺,落汤凤凰不如鸡。”管你是什么王公贵族,还是什么金枝玉叶,一旦遭难失了身份,便什么都没了,恶犬野鸡都能来踩上几脚。
眼下,草丛里受伤的少年便是落得这般境地,遇刺坠马,摔得奄奄一息。
听到动静的小雀儿,顿时警觉了起来,她赶忙放轻了脚步,抽出羽箭,准备搭弓。
自从这鸟鸣涧被皇家设做了围猎场,小雀儿就极少过来狩猎,可是今天她在天羽山下忙活了好久都一无所获,便心存侥幸地跑来这里试试运气,没想到刚来就听到了大动静。
“这么大的动静,难道是大虫?”小雀儿有些拿不准,只好往最差的方向去想。
还没走两步,小雀儿就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一抬脚还被那“东西”缠上了。
“嘶,什么东西?”小雀儿拔开草丛,却见到自己的小腿上缠上了一只满是血污的手,这是一只人手!
“呜哇!鬼啊!放开我,放开我!”小雀儿受了惊吓,不敢去碰那只手,只一个劲地甩着腿,想要脱身。
“救...救......”少年没有时间去思考别的,只当小雀儿是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勾住她的小腿。
小雀儿才没听清他说的话,匆忙间见甩不开腿,忙用另一条腿踩了几脚,作势还要取出腰间的匕首。若非此时林间草木传来响声,只怕少年的小命就交待在这了。
常年在林间行走,小雀儿耳力极佳,一般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耳朵,眼下虽然受了惊吓,可她还是立马冷静了下来。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她心头升起,那绝不是动物经过能带出的响动,危险正在靠近。
说时迟那时快,小雀儿张弓射箭,瞄准了那异常的草丛,一个身中羽箭的黑衣人狼狈地窜逃出去,惊起了树上不少禽鸟。
“什么人?”显然,小雀儿的疑问,已经不会有回应。
危机解除,小雀儿松了口气,动了动已被松开的左腿,这才发现脚边的是个受了伤的活人。
“喂!你还好吗?”小雀儿拍了拍少年的脸,见没反应又掐了几下。
受伤的少年昏迷不醒,背上的伤口交错,苍白的脸颊看不出血色,伏在地上极其虚弱。
“醒醒啊!别在这睡了,晚上大虫会吃了你的,喂!”小雀儿知道这时候不能让少年睡过去,使了力掐他的脸,甚至扇了好些巴掌。
少年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想知道是哪个不要命的竟敢扇他巴掌,“痛...住,住手......”
“没睡就好,快走,这里不安全。”小雀儿停下手上的动作,好心劝道。
“腿,动不了了...”少年用手肘撑地想要起身,双腿却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完全不听使唤。
小雀儿撇了撇嘴,“唉,让我帮你看看。”话音未落,她熟练地撕开了少年的裤腿。
“你,你,你做什么?”少年没想到这个小女子竟会如此粗鲁,一种奇异羞耻感涌上心头,却还在强装镇定。
“我当然是看看你的腿还能不能走啊!你这个小结巴,腿肿成这样,应该是走不了了。”小雀儿叹了口气,已经无意识地给少年取了外号。
“谁,谁是小结巴?本...我才不是,不是结巴!”少年对自己被称为“小结巴”相当不满,皱着眉仰头看向小雀儿。
“还说你不是结巴?”少年的回答差点逗笑了小雀儿。
“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给你简单包一下,别血流太多死了 。”小雀儿一边检查少年的伤口,一边撕下衣服上的布条给他止血,她常年在深山行走,早就学会了处理伤口。
少年本想当即发落这个大胆“咒他死”的女子,可一想到自己当下的处境,只好一言不发地任凭她折腾,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大抵如此。
“怎么不说话?”小雀儿自认包扎的功夫勉勉强强,没想到这小结巴居然能忍住疼一声不吭。
少年当然不是不怕疼,他咬着唇瓣,好半晌才咳嗽道:“你轻点。”
“都包好了,还轻什么轻?”小雀儿拍了拍少年的背,一屁股坐在草丛里,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带着这个人一起走显然不太现实,不然把他扔在这回去给寨里报个信好了。
“喂,我走了啊...”
“不许扔下我。”小雀儿话还没说完,那少年又一把抓住了她的小腿,似乎是下意识的反应。
山寨里哪有这般没骨气的男儿,小雀儿直摇头道:“嗐,你还盯上我了,这叫什么事?罢了,遇到你算我倒霉,今日反正也猎不着鹿了,帮你去报信吧。”
听到这里,少年的手才稍稍松开,“报信?”
“对啦,告诉我你家在哪?我跑一趟喊人抬你回去。”小雀儿后撤两步,表示自己真的没恶意。
“我叫...陆行,我们的营帐在...不行...”陆行顿了顿,想到刚刚又出现的刺客,觉得还是不能一个人待在这个鬼地方,于是又抓住了小雀儿的脚踝,“我忘了家在哪,你不许走。”
小雀儿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这人在诓她,“喂?!你刚刚还记得的,怎么就忘了,当我是傻子吗?”
陆行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好像真的失忆了。
“不管你了,麻烦死了!”小雀儿真想翻白眼,一个劲地掰开陆行的手,打算脱离。
唯一的救命稻草就要飘走了,陆行哪还装得下去,“我不能回去,有人要行刺我。”
“行刺?”小雀儿有些迷惑,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词汇。
“咳咳,就是,有人要杀我!不过我还不知道谁是幕后主谋。”陆行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把希望寄托在这个看起来连书都没读过的山野丫头身上,似乎太过天真了。
“嘁,这天下哪有自己人杀自己人的,一定是你干了什么坏事,所以你是坏人吧?”小雀儿一脸鄙夷,有些以己度人了,毕竟她看到的,从来都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哪有一家人关上门来自相残杀的道理?
陆行无奈地摇摇头,以往他应付翰林院的直讲都没这么吃力过,“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句话果然是真的,对这种山野粗人,有理也是说不清的,为今之计,恐怕还得是以“利”相诱。
“我不是,唉,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离开这里。”陆行扯下腰间的玉佩,“这个给你,事后还有重谢。”
这番说辞确实打动了小雀儿,她出来打猎也是为了多卖几张兽皮,于是接过玉佩,瞧了又瞧,还打算上口去咬,“你这玩意儿,值几个钱?”
陆行一看小雀儿这架势,就知道她不是个识货的主,忙拦下她道:“这是给你的信物,怎可用金钱去衡量?”
其实,陆行对银钱也没有具体的概念,他的吃穿用度都由宫里安排,根本没有使钱的地,听的最多的,也就是父皇从国库拨钱赏人了。
“不值钱的东西,我要来做什么?”小雀儿见希望落空,把玉佩又丢了回去。
“等等,还有这个,也给你。”陆行没有心思与她讨价还价,将玉佩递回去,又取下了束发的簪子与摇摇欲坠的金冠。
即使沾了泥沙,小雀儿也看得出这冠子价值不菲,成色这么好的黄金,怕是翻遍整个镇子都找不到。
“成交!”小雀儿思忖一二,决定带陆行回寨子看大夫。鸟鸣涧这个地方相当偏僻,步行去最近的镇子得走上两个时辰,她还拖一个伤者,走到天黑估计都到不了,还是回寨子比较现实,只是该怎么拖着陆行走呢?
正当小雀儿苦恼之时,远处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似乎正在慢慢靠近。
陆行一把攥住了小雀儿的衣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别怕,有救了,是远子哥。”小雀儿辨出马蹄声,知道是远子哥过来找她了。
已成惊弓之鸟的陆行,一脸狐疑地听小雀儿说话,不信任地摇了摇头。
“哎呀,我是不会听错的,远子哥来了,我们才有办法走,不然你让我怎么拖得动你?”小雀儿仰头望向远方,果然看到一人一马正向这里过来,于是大喊道:“真是远子哥!哎,远子哥我在这!”
“小雀儿?!”远远地听到了小雀儿的声音,穆方远夹紧马腹,勒马持鞭而来。
穆方远知道这鸟鸣涧已经被设为皇家禁地,不宜久留,于是匆匆赶到小雀儿身边,却见她外衣凌乱,手上满是血污,身边还躺着一个同样狼狈的少年。
“小雀儿,怎么回事?是不是这小子欺负了你?”见少年发髻凌乱半掩住脸,一向把小雀儿当亲妹的穆方远当即翻身下马,护崽子似的将小雀儿拉到身后。
对于穆方远的关心,小雀儿当然很受用,但反应过来,还是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隐去了他们之间的“交易”,最后郑重其事地请求穆方远带着陆行一起离开。
陆行则有些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又昏死过去。
“远子哥,你看他的伤口又崩开了,见死不救非好汉,带他回寨子吧。”小雀儿当然隐去了她和陆行之间的交易,见他的伤口又在渗血,慌忙央求穆方远答应。
穆方远是个没有心眼的,见这少年惨兮兮的模样,还是义字当头把他抱上了马背,叹了口气道:“小雀儿,这人来路不明,带进寨子怕是又要多事。”
“不让大当家知道就好了。”小雀儿眼珠一转,狡黠一笑。
“你又打什么鬼主意?我阿爹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穆方远牵着马与小雀儿走在一道,帮她扶正了身后的箭囊。
小雀儿后背一僵,差点将藏在身上的金冠掉了出来,意识到不对,她立马转过来,故作玄虚道:“到时候,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就信你一回。咱们走快些吧,这人伤的不轻,再拖晚一些,怕是寨里梁大夫也没辙了。”穆方远见陆行脸色惨白,不由加快了脚步。
“嗯。”小雀儿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如何将冠子变成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