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抱不平

    “既然你们是这样,那本郡主就不能信任你们京兆府了。”

    知府连忙道:“此事全乃下官一人所为,望郡主息怒。”

    赵茹沉思片刻,“按理说,如若你们不管,这案件可以到大理寺去,再往上走可以找刑部来决断。但我觉得太费事了,不如——”

    “不如什么?”知府此时表决心道,“此案去向如何全凭郡主定夺,下官一定尽全力支持。”

    赵茹笑道:“不如,我请锦衣卫来将此事决断掉。”末了,她还添一句:“他们快。”

    “啊!”

    知府被“锦衣卫”这三个字吓得半死,此时也不顾体统了,立马求饶道:“郡主万万不可啊,此事怎可劳烦锦衣卫大人们,区区小事……”

    “小事?”赵茹喝道,“那既然是区区小事,为何你都还办不好?”

    郦安也进言道:“郡主,如若牵涉到锦衣卫,此事便非同小可,在场一干人等怕都脱不了干系。”

    赵茹此时心意已决,再等下去她只觉得厌烦,“天黑之前,我便要回宫去。交给他们办,我不放心。交给大理寺办,进展太慢。只有交给锦衣卫去办,我方才觉得稳妥。”

    “公子放心,我会与锦衣卫说明白,力令他们不牵涉无辜。”

    赵茹说完,看向身边的阿细。

    阿细明了,对堂下说道:“来一衙役,骑快马,拿上郡主腰牌去北镇抚司说明原由,让他们尽快派人来处理此事!”

    “是!”衙役脚下生风领了腰牌便去了。

    知府只是被吓得浑身瘫软,不知如何是好。师爷几次去扶他起身都扶不起来,大概是因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

    不一时,门外马蹄疾,飞扬的黄沙吹进门来,众人都迷了眼。

    几位身着黑色袍子的人跟在一位红袍男子身后将门推开,旋风一般气势汹汹地从门外走进来。

    径直将京兆府衙役的威风都比了下去。

    “郡主!”

    为首的红袍男子因佩刀,单膝跪地行礼,刀鞘落地清脆的“咣啷”一声,震得人人心惶惶。

    他生得眉清目秀,双手呈上玉白的郡主腰牌给赵茹。

    “属下乃北镇抚司千户刘元,在此听令!”

    刘元端正儒雅,若赵茹是走在大街上只道他是个寻常公子,根本不会将他与人人谈之色变的锦衣卫联想起来。

    即便他此刻正在赵茹面前,赵茹也是瞧了他身上穿的飞鱼服,腰上配的绣春刀才信了他的身份。

    “起来吧。”

    赵茹接过腰牌道:“北镇抚司有心了,派了千户大人过来,我原以为这样的小事不需如此兴师动众。”

    刘元笑道:“郡主的事,本司是万分当急。下官才从京杭查了盐商案回来,在司里听闻此事,便马不停蹄赶了过来。”

    赵茹见他笑得善意,却瞥见他脚底黑靴的白边上浸透着血迹,与人相比,此情此景又有十二分反差。

    难怪他年纪轻轻,瞧着温文和善却能当上北镇抚司的千户,暗里应该是有些手段才是。

    “刘大人”,赵茹唤道,“此案劳烦你当差。但有几件事情,你记一下。”

    “其一,此事大事化小,勿波及无辜。”

    刘元躬身道:“这事,属下自然是知道的,郡主无需挂心。”

    “这其二嘛”,赵茹看向邹叁,目光闪闪,那邹叁却是连头也不敢抬一下。赵茹道:“邹叁善狡诈,你当认真、小心、十分地审讯他。”

    刘元笑了一下:“郡主莫担心,他人入了锦衣卫的诏狱,这点当是不难。”

    邹叁听闻此言立马失心疯大叫道:“郡主饶命!大人饶命!郡主饶命!大人……”

    “去。”刘元眼神忽变,似草原上的猎鹰般毒辣,一锦衣卫便过去直接将邹叁的嘴堵住,使他不再说话。

    堂上堂下顿时变得十分安静。

    刘元又温和地笑道:“郡主可还有什么吩咐?”

    “其三,彻查这知府。另,这堂下的郦相公,郦安,是今年的新科状元,知晓此事原委,你若有何疑问,问他便可。”

    “是。”

    刘元笑着答道:“但此事就不劳驾状元郎了。下官自有办法。”

    “哦?”赵茹正疑惑着。

    忽见刘元拿出自己的腰牌对堂上堂下喝道:“北镇抚司千户刘元在此,凡有锦衣卫使,出列!”

    “属下听令。”一直在知府旁边站着身着布衣的师爷出列。

    “属下听令。”跪在堂下的小厮中间也走出二人。

    一时之间,大家纷纷目瞪口呆,早听说锦衣卫埋藏在民间,盘根错节,不想竟埋伏得如此之深。

    刘元稳着佩刀笑道:“这才是我锦衣卫的办事风格!”

    他笑着对赵茹道:“郡主,那么,我们只带走邹叁与知府二人即可。其余人均可自行离开。您看如何?”

    “如此甚好。”

    赵茹末了似乎想起一事,对刘元道:“劳驾大人过来几步,我还有件事向你交待。”

    说着,便对刘元耳语了几句。

    “郡主放心,天黑之前,此事一定办妥。”

    “劳烦大人了。”

    ·

    目送赵茹与阿细离开后,刘元等锦衣卫也将邹叁和知府绑上押解去北镇抚司。

    郦安突然对正在检查案犯绳索是否锁牢的刘元说道:“大人,学生有一疑问,不知可否一问?”

    刘元见他彬彬有礼,心中不自觉多了几分好感,笑着道:“但说无妨。”

    郦安:“往常这案件的审理,必定要有原告、被告、作记录的人以及判官,缺一不可。您若只拘了被告,却不过问原告,这不符合规章流程,很容易造成冤假错案。”

    “所言不差。”刘元笑道,“但你可知,我锦衣卫有特事特办的权利,可先斩后奏。而且,你莫非认为我们会冤枉这邹叁么?”

    “学生并非此意,只是……”

    刘元正色,“你不必再多言。本官在北镇抚司为官多年,自然明白如何处理案子。这京中人人的一言一行,皆在我等的掌握之中,北镇抚司的诏狱里绝不会有无罪之人。”

    “学生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学生认为,这邹叁有罪不假,但法纪昭昭,他量刑应当如何,这是需要商讨的部分,绝不是因他有罪就可无止境地降罪于他,此乃另一大不公!”

    刘元大惊:“住嘴!我锦衣卫办事,竟还容你等置喙?本官出来办事,是替圣上出面,替皇家办事,你竟敢如此议论,莫非你也想进诏狱试试?你若真有这么多想法,为何不在每月皇帝举办的开言纳谏中上谏此事?”

    郦安哑然。

    “谅你也没有此等的胆子!”刘元“哼”了一声便走了。

    “公子,莫往心里去。”掌柜的过来安慰郦安,他半嘲半解地道,“这大人所说不假,起码他还为草民等人讨回了公道,让这有罪之人遭了报应。”

    “这邹叁人是被折磨得半死不活了,你这店里面的赔偿问题又何人来解呢?实际上最根本的问题并没有解决。”

    掌柜的摇摇头:“不重要了。反正老朽的店也开不下去了。”

    “老人家何出此言?”

    掌柜的苦笑道:“公子还是太年轻。老朽的茶楼往常都是茶客们来来往往谈天说地的地方,此番沾染上锦衣卫的人,还有谁敢来这茶楼喝茶呢?”

    “老人家,这!”

    掌柜的打断道:“郡主大人和你都是好人,替老朽出了这口恶气,老朽自是对你们感激不尽。”

    “但生活就是这样,即使在太平盛世,百姓想讨口生活依旧不易。有时想想,那口恶气有必要要出吗?出了又能怎样?出了能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好吗?现在看来,并没有。这是老朽活了大半辈子才悟出来的道理,有时不如忍忍,忍忍什么都过去了。”

    掌柜的拍拍郦安的肩膀,“公子不必垂头丧气。你既考起了新科状元,说明你是有能力有志向之人,日后若你乘鲲鹏而上,成为青天大老爷那样的官员,请你无时无刻不为百姓着想,体会民生疾苦,做人人爱戴的官老爷,为后生们造福。老朽啊,想想就高兴。”

    郦安眼睛强忍泪意,抬头一看,却已见那老者走远。

    老者无牵无挂地来到京城,又无牵无挂地离开了京城。

    郦安顿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时常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作为自己的心中理想。他总认为在这样的太平盛世,自己一定能有一番作为。

    可是原来在这样的一番天地中,他的能力还是太小、太小了,什么都做不了。

    他走在路上,天空逐渐显现出夜色出来。

    郦安家境贫苦,住不起京城中间地带的客栈,今日本是为老母的疾病出来买药回去熬煮,可下午在那一片混乱之中,药包早不知遗失到了什么地方,现在他从京城中间走回边郊地带去,便从白日走到了夜幕降临时。

    等他到达客栈,回房去看老母亲,门口却是那刘元抱着一柄绣花刀在等着他。

    他一惊:“大人,这是——”

    刘元头一偏,示意他进房间。

    郦安急忙进去察看老母的情况,只见床上的老母亲已然安睡,桌上的碗里还有残存的药渣子。

    刘元从门外旋进房间道:“你母亲喝了药睡下了。我们找郎中把的脉开的药,很好的,应当是药到病除。哦,对了,我们和你母亲说,我们是你的朋友,你可别拆穿了,吓到你母亲。”

    “大人,您为何……”

    刘元摆手,“郡主吩咐的。我们照办而已。”

    话音刚落,支起的窗户外,静默的天空中突然闪过一道炫丽的火光,好似谁家的鞭炮在天空中被点燃了一番。

    刘元一见,立刻转身道:“我还有要事去办,先走一步,告辞!”

    “大人——”郦安叫住刘元的脚步,“今日之事,谢过大人。”

    刘元转身道:“谢什么,还不如谢郡主大人。”

    “那,大人可知郡主为什么——”

    刘元打断道:“郡主心善呗。”

    说及此话,他又折返回来,对郦安道:“你今天白日里问我的话,你可还记得?”

    郦安点点头。

    “你问我,难道不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吗?我当然知道。我读那刑狱经书十年,我最知道公平是什么。但,我们做事情,是做给上头的人看的。你应当要知道,上头的人想要的是什么结果。”

    “就拿今天来说”,刘元顿了一下,“即使像郡主这样心善的人,她依旧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贵人们往往要的不是公正,是他们的心中所想。知道了吧?”

    刘元见他没说话,走向外面道:“我是看你和我有缘,好心告诫你才说这么多,走了,后会有期!”

    郦安躬身送他远去,见刘元的背影,他心里五味杂陈。

    远处,夜深人静的京城里。

    人人都在榻上酣睡之际,京中正三品官员高博府上的大红灯笼被全数射灭,府内陷入一片昏暗当中,偶只见几只黑色的影子在其中翻跃。

    第二日一早,京城上空的朝霞美轮美奂,太阳熔金般升了上来,天空干净澄明。

    高府门口的青石台阶连带着石狮子都洗得锃亮,府里面的人也都干干净净地消失了。

    一切都发生在安静的时候。

    没人知道他们的下落,也无人敢去调查此事。

    因不用调查也可知,在京城中能做成此事的,只有锦衣卫。

    而锦衣卫背后的人——是皇帝。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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