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凌安若握着面前的手时,头脑还有些发懵,她下意识的顺着那只手低头看去,在对上周珩那双惺忪的眼时,浑身蓦然一颤,三魂六魄瞬间归了原位。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她失而复得般的俯身虚虚抱着周珩,后怕的把低声喃喃,“你吓死我了。”

    周珩没想到刚醒来就有美人入怀的艳福,他闻着凌安若身上淡淡的香气,有心想哄一哄人,可双手都被梏着,抬也抬不起来,只好偏过头,轻蹭着凌安若的乌发,宽慰道:“乖,不怕,我没那么容易死的,离我寿终正寝还有十年呢,少一天都不行。”

    “胡说八道什么,才醒就讨打。”凌安若一点也没有被安慰道,她直起身瞪着周珩,可瞪了一半又心软了下去,这人虽强着精神陪她逗笑,可那双似笑非笑的眼里有着藏不住的疲惫,嗓子也跟在砂纸上磨过似的,粗哑的划人耳朵。

    凌安若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从周珩身上起来,倒了杯温水后,送到周珩嘴边缓缓喂下。

    周珩这才觉得舒服了不少,有闲心管起正事来,他看着这四周简陋的木质陈设,知道这是山匪的老窝,可是不太明白他和凌安若怎么就换回来了,一点预兆都没有。

    凌安若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她将那天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而后惴惴不安的等着周珩的数落。

    可等了半天也没人回应,她抬起头,只见周珩目光深沉的看着她。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凌安若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她偏过头小声道,“我知道错了,你要骂就骂吧,只要你能舒服点行。”

    周珩嘴角弯了一下,费力的抬起手揉了揉凌安若的脑袋,轻声问道:“你疼不疼?”

    “什么?”凌安若有点不明所以。

    周珩简单的解释道:“被炸的时候,疼吗?”

    凌安若下意识的想否认,可在周珩看透的目光里,还是点了点头,说道:“疼,疼得五脏六腑都要碎了。”

    “那就对了。”周珩松松的弹了弹她的眉心,“给你长个记性,以后怜香惜玉只能对我,不能对别人。”

    凌安若哭笑不得的看着他,眼眶酸得发疼。

    周珩伤了肺腹,精神不太好,强撑着喝完药后,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但好在宣王醒了这件事成了黎州守备军的定魂针,所有人的心都安稳了不少。

    道济这些年虽然不在太医院,可在寺庙里也没有闲着,古书翻了不少,几碗汤药如水似的灌了下去,第二日周珩就能勉强靠坐在床头,和前来支援的冯毅和凌安禹寒暄一番,只不过凌安禹现在看周珩哪哪都不痛快,随便敷衍了几句就逮着凌安若问话去了。

    周珩还是头一次见凌安若会露出大难临头要完蛋的样子,当下幸灾乐祸的笑出了声,被凌安若转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结果凌安禹误以为是眉目传情,敲了她一个脑瓜崩,拎着人赶紧出了门。

    冯毅将这一切看在眼底,对周珩和凌安若是什么关系心里也有了个大概。他虽领着皇上的旨意看着这个体弱多病的王爷,可他和凌正亦师亦友,把凌安若也当半个闺女看,这会儿他看周珩,俨然就是在看女婿。

    “王爷此次剿匪辛苦了。”冯毅看着周珩,板正的脸上流露出和颜悦色的神情来,“刘三立这个人我是听过的,是个狠角色,贪财又惜命,要抓他可不容易。王爷短短几天就端了匪窝实属不易,此等大功老臣定会上报给朝廷的。”

    大功就算了,别惹来大祸就好。周珩对此敬谢不敏,他笑了一下,推辞道:“将军谬赞了,本王能有什么功劳,这回能攻下苍阑山全凭高人指点和将士们舍生忘死,就是这般还不慎让五殿下受了箭伤,本王也差点把小命给搭上。”

    “将军若要请功,还望能给黎州守备军多美言几句,这战是他们打的,本王实在受之有愧。”

    周珩这话说的有些自轻了,可冯毅听着还挺舒服。

    不骄不躁,也不居功自傲,挺好。

    冯毅看周珩是越看越满意,他和朝中那些大臣不一样,他不在乎什么妖妃之子的狗屁话,只觉得这个王爷长得不错,为人谦逊,也有本事,他在阳州多年也没听过周珩身边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姬妾,比那什么安王要好了百倍不止,配凌安若正正好。

    就是可惜了,是个寿命不长的。冯毅想到此处心情也不由得沉了下去,他仔细端详着周珩的脸色,明知这话有些冒犯,还是忍不住问道:“王爷在黎州养病多年,近些年身子如何?可好些了?黎州的大夫还中用么?吃得药还是京里头的那些?”

    冯毅这一连串发问多少有些放肆,周珩倒没怎么生气,他在冯毅的眼中并未看到什么敌意,心里大概也猜到他是为了谁问的,笑了笑道:“多谢将军挂怀,本王身子还行,药倒是换了几回,但来来去去都差不多,凑合喝吧。年前本王倒是寻得一位良医,说不准会有什么奇效吧。”

    “良医?”冯毅想了想,“那个和尚?”

    周珩“嗯”了一声。

    冯毅咂摸了一下,点了点头:“他医术看着是挺厉害,五殿下的毒一眼就能瞧出来,换做寻常大夫怕是都不敢上手治。”

    说起这个,周珩还正想问,“本王刚醒不久,还没来得及去看五殿下的伤,敢问将军五殿下中的是何毒?现下可都除了?”

    冯毅想到周瑾谦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殿下这毒,难办。”

    “为何?”周珩不解,“这毒道济也解不了吗?”

    “不是解不了,是不好治。”冯毅说道,“五殿下中的是,这种毒不要人性命,但会奇痒难耐,如同万蚁噬骨,恨不得挠破皮肉才好。”

    周珩蹙起眉心,这等缺德事定是周少衍那个王八蛋做的,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做派和他爹一模一样,连自己亲弟弟都下得了手。

    “那要如何医治?”周珩问道。

    冯毅:“简单,要么狠狠心,把中毒那一块的皮肉剜去,余毒过一两个月自会排清,要么就是靠药拖着,拖个十年八年的,等毒性消退,也就慢慢好了。”

    不用猜周珩都知道周瑾谦怎么选,他淡淡的说道:“瑾谦他不敢剜肉吧?”

    “可不是。”冯毅说道,“殿下当时一听,立马就吓白了脸,倒是他身边那个侍卫和徐大人颇有骨气,二话不说就让大师剜皮去肉。大师也没让他们多受罪,下了些迷药,人这会儿还晕着。”

    周珩替周瑾谦辩白了一句:“到底年纪小,经不住痛也是正常。”

    “话虽如此,可真要说起来,长痛不如短痛,当下不断,日后折磨成不人不鬼的样子又好受了?”冯毅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失言了,他看了看周珩无甚反应的样子,沉沉叹了口气,“王爷这些年也是不容易。”

    周珩闻言苦笑了一下:“我有什么不容易的。我和常人一样一日三餐,不过是多了一碗汤药罢了,怎么不是过呢。”

    冯毅没说话,当年的事情牵扯到凌府,所以他大概也知道。当时他只觉得凌正倒霉,好心办了坏事,对先帝的小皇子并没有多大感触,只觉得小小年纪怪遭罪的。

    如今周珩成了半个自己人,这又不一样了,不是谁都能耐得住十年苦痛,这份心性就是与行伍之人比都不差。

    何况这孩子还这么年轻,日后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还要过多久,上头还对他颇为忌惮。

    冯毅难得有些心疼,他沉默良久才道:“王爷日后若是需要什么药材,派人告知老臣一声,阳州龙游的商人比黎州多,好药也多。王爷小心养着,总会好起来的。”

    周珩眉目一动,心知自己大抵是过关了,一点头道:“多谢将军好意,本王先行谢过了。”

    这厢其乐融融,凌安若那就不太好过了,她由着她哥把她拽出了屋子,又脚步不停的去了后山,眼见离周珩越来越远,凌安若不太放心,有些不耐烦了,问话就问话,跑那么远做什么,“哥,你要带我去哪啊。”

    凌安禹没理她,一直走到空旷的无人地带才停下步子,转过身瞪着她,厉声斥责道:“凌安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凌安若装傻充愣。

    凌安禹:“少给我装傻,你信不信我现在把你绑回家见爹?”

    凌安若立马就怂了,她偏过头不敢看凌安禹,心虚的说道:“怎么回事崔廷越都不和你说过了吗?你还问我做什么。”

    凌安禹冷呵了一声,不留情面的戳破道:“凌安若,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那套鬼话骗别人就算了,还能骗得了我?快说,到底为什么装死?”

    “我已经说了,不为什么,就是不想成婚呗。”凌安若也是头疼,她看着凌安禹逼问的样子,总不能说她当时和周珩灵魂互换了吧?这要是说出口,那真是纯找到了。

    随即她叹了口气,半真半假的骗凌安禹道:“哥,我是真的不想嫁给安王,除了装死我真的没别的招了。”

    凌安禹气得想打她,手抬了一半又心疼的重重放下,“你不想嫁,可以和我,和爹直说,我们还能拿刀逼你不成?”

    “可这是圣上赐婚,哪是说退就能退的?我就是再任意妄为,也不能拖凌府下水。”凌安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哥,你若是我,你也会这么做的。”

    凌安禹被噎得没话说,他脸色变了几变,干脆跳过装死这件事,先盘问别的:“然后呢?你装死就算了,怎么……”

    他朝四周看了看,没见着黎州守备军的影子,才气急败坏的骂道:“怎么和宣王扯上关系了?还和他来了黎州?”

    “啊,他啊……”凌安若脑子迅速转着,可她没周珩鬼话连篇的本事,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来。

    凌安禹还在盯着,凌安若不敢拖太久,干脆信口胡说道:“他闲的。他和皇上不对付,一直想给皇上找点不痛快。那天我去护国寺散心,正好和他碰上了,他知道事情原委,就顺手帮了我一把,那俱尸体也是他找来的。后来我无处可去,也不敢回家,就和他一道来了黎州。”

    凌安禹半信半疑,但宣王与皇上不合众人皆知,凌安若这么说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然后呢?”他接着问道。

    “什么然后?”凌安若自觉都交代完了,不明白她哥在指什么。

    凌安禹微微眯起眼,一字一顿的慢慢道:“然后你是怎么成为宣王妃的?”

    凌安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凌安若头都要炸了,她要真成了宣王妃倒还好了,这不是还没成呢嘛?

    凌安若:“他们说着玩的,你也信。”

    凌安禹冷笑一声:“信,不止我信了,连皇上也信了。如今全京城都知道宣王有一位未过门的王妃,宠得厉害,舍不得让人见,没想到娇娥会是我妹妹。凌安若,你长事了啊,默不吭声就把夫婿给找好了,日后是不是打算等生了孩子再上门认亲?”

    凌安若有苦说不出,她微微垂下头:“没,我不敢。”

    “你不敢?我看你胆子倒是大的很。”凌安禹蹙眉凝视道,“安若,你和哥说实话,你是不是对宣王动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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