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一散也是一愣，食指指着自己，“我？开什么玩笑？”
他猛地扯掉闻人瑟脸上的黑布条，语气不善，“你可看清楚了，话可不能乱说，小孩子撒谎是要尿床的。”
说完，还朝他邪气一笑。
闻人瑟却淡定自若，置若罔闻。
“据我所知，那些东西虽能伪装顶替人，但不会拥有人的记忆和能力，”闻人瑟说完顿了顿，“你们看。”
木绳不知何时被解开，他被木绳绑在身后的双手挪到身前，将掌心对向众人示意。
“这个木绳，很轻易就解开了。”
闻人瑟的一句话犹如一块巨石，砸向平静的水面，溅起数尺高的水花。
墨紫迅速与龙一散拉开距离，手上的法笔蓄势待发，与之同步的还有尤家兄妹。
“你到底是谁？”
“我是龙一散啊！你们别被那小鬼骗了！”
龙一散真是有口说不清，他还在闻人瑟解开绳子的那一幕里没出来，眼前的墨紫就对他动手了。
简直一点情谊不讲！
他一面墨紫的进攻躲闪，一面朝闻人瑟喊道，“闻人小鬼，你别血口喷人欺人太甚！你说我不是本人，那你倒是说说我是谁啊！”
“我要是知道早就说了，也不会这时候才拆穿你。”闻人瑟无奈撇嘴。
他本想摊手，却发现自己又被绑了起来，跟祝锦绑在一条绳子上。
绑他的正是尤阿妹。
墨紫没有发现，还在方才那不可思议的一幕中，没缓过神来，绷着身子跟龙一散打得热闹。
“你若是龙一散，就还手给我看看！”
“我龙一散从来都不打女人，更何况是、是你——”
“什么我，别废话，我看你是不敢动手，没有那个能力吧，你把真的龙一散到底藏哪了！”墨紫的法笔快出残影，龙一散每一下都险险躲过，却仍不肯动手。
“阿紫！别打了！我就是真的龙一散，你信我！是那小子挑拨离间！”
尤长箭本想劝劝，不料根本没有打岔两人的机会，欲言又止好几遍，最后收弓蹲在一旁。
“停停停！别打了！”
见墨紫都使出了杀招，龙一散终于不肯再忍：“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你胸前有颗红痣，我之前不小心看到的，那个时候你还——”
打过我一巴掌。
墨紫一愣，手上的动作本已收住，在龙一散说了一半时，抬手又朝他打去。
“啪”的一声，龙一散没来得及躲，脸上结结实实长出来一个红掌印。
“下流！”怒气满满的一道嗓音。
上次打得他左脸，这次是右脸，很好，对称了。
蹲在一旁的尤长箭大笑两声，随即想到什么。
他一脸严肃说道：“阿妹，你可要小心这小子！”
身后没有回应。
他转身一看，绑得两个小人也没了踪影。
“阿妹——”
他连连起身，墨紫跟龙一散也被他这一嗓子转移了注意力。
墨紫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那绳子是龙一散绑的，但人是交给尤家兄妹管。
龙一散是真的，她现在敢确定，那有问题的定是尤家兄妹了。
尤长箭焦急万分，这一会儿阿妹就不见人影，她到底把那俩人带哪去了。
等等——
他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阿妹是假的？！”
墨紫跟龙一散同时出手，在他说话之间，一只法笔一只木剑朝他攻击。
他肩一抖，黑色巨弓乖巧落在他的手里，再抬起手时，一道火箭直冲云霄。
*
祝锦被尤阿妹背着快速行进在林间，身后紧紧跟着闻人瑟。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已经与那几人拉开了距离，闻人瑟这才出声闻。
在他被尤长箭扛起来跟尤阿妹对视上时，后者看他的眼神带着些暗意。
果然，她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松了他的绳子，还往他手心里塞了东西。
尤阿妹回头，一只火箭冒过高大的树林，直直冲上天空，她看着那只箭消失。
“不是帮你，是帮小主子。”
女人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幽深如深谭，教人看不透。
“小主子交给你了，给你的是出去的路线，一刻钟内将它记住。”她将手递过来，“这是防瘴气的面纱，务必在一天内带她出去。”
说完，转身朝火箭的方向赶去。
闻人瑟深深地看了眼怀里依旧没醒的祝锦，眸子紧眯。
小......主子？
他果然逾矩了。
她的身后自然是有人的，他居然还期待着她能跟他一路走。
不能这样了，这样是不对的。
以后的路没有人能一直陪伴他，他有的只剩他自己了。
尤阿妹既然是帮他们，也就不必深想她作为祝锦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仇人队伍里。
或许她真的不是本人呢。
只是祝锦到底怎么了？过了这么就还没有清醒的迹象。
“祝锦，醒醒。”
怀里的小人手指微动，眉头微蹙，显然是有反应。
闻人瑟轻轻拍拍她的肩，试探她的鼻息和额头。
气息温热，但是额头滚烫，不断向外渗着汗珠。
之前摸到她的手心是一片冰凉，这会儿碰到，却又是一手热汗。
“疼......”
她又喊了疼。
“我弄疼你了吗？”他将她以抱改为背。
“全身......疼......”祝锦呼吸声好重。
她身上没有伤，怎么会痛呢。
他哄道：“再忍忍，我们就快出去了。”
单手托着祝锦，另一只手则拿着布条仔细辨识。
片刻后，布条碎成难以分辨的小块，化作齑粉被风裹挟，消失在空中。
尤阿妹给的路线图很好认，加上有意离开这里，闻人瑟背着祝锦行动的速度也很快。
他估摸着，按照这个速度，不需要一天就能出去。
等到他再抬头时，头顶的太阳西垂，薄薄的一层雾气腾腾升起，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像是在他眼前放了块毛玻璃。
他眨眨眼，再睁开眼时，眼前一片漆黑。
“醒了？”
“嗯。”一双温热的小手挪开，眼前又亮起来。
祝锦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往上爬了爬。
闻人瑟问：“还疼吗？”
祝锦笑嘻嘻：“疼，好疼。”
刚刚捂眼的动作已经耗费了她大半力气，她蔫蔫趴在少年背后，眼睛都眨不动，看见他后颈汗湿一片。
“麻烦闻人兄再背一会儿我了。”
语气压根和没事人一样，听不出哪里疼。
闻人瑟没拒绝，背着她继续走。
此时落日余晖正好，风光无限。祝锦视线变高了不少，闻人瑟感受到身后的人没动静有也没再说话，猜她应该是在欣赏。
“尤阿妹是你的人吗？”
方才所有的动静她都听见了，包括闻人瑟让墨紫现在就杀了她的那句。
祝锦觉得好笑。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开始想法子吓唬人了，还是借了虫豸的光。
尤阿妹喊她“小主子”，祝锦猜测她应该是魏兰卿的人。
他总算做了件人事了，还记着她这个假女儿。不过尤阿妹是素九吗？听声音也不像，是谁呢。
一思考起来，脑中就有根悬针在刺，祝锦难受，立马停止思考，再也不动弹了。
她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她该如何撑过蛊毒发作。
昨夜是月圆之夜，她差点忘了，她身上还有蛊毒。
上次蛊毒发作也是在睡梦中，这次碰巧也是，疼得她醒不来。
要不是她强行破出梦境，现在应该还是昏睡不醒。
但现在的她，感觉非常不妙——她身子里的这蛊毒，似乎比上次更放肆。
她忍着全身痛嗯了声：“怎么了？”
“没什么，”闻人瑟仍旧仰头看路，“我们快出去了，等到那时候……”
闻人瑟话没说完，突然感受到了什么，矮身背着祝锦就地一滚。
“唔……”
祝锦感觉自己的身子跟瓷杯一样，摔成几瓣了。
“小心！”
两人摔出好远，祝锦眼冒金花。
等她缓过神，一只奇形怪状，鸟不像鸟，蛇不像蛇的东西俯身冲来。
而刚刚袭击他们的一只没有成功，又冲上天空，等候时机。
两只鸟蟲身上的关节处都一道血线，模糊的血肉相连，像是被拆开后又填补结实胀大一圈的怪娃娃。
后一只也袭击失败，闻人瑟双手横抱祝锦跳到一颗树上，“那是什么东西？”
两只愤怒的鸟蟲追尾盘旋在半空，发出刺耳的尖鸣。
祝锦盯着那两只，脑内飞速闪过自己在万蛊楼里看过的书本。
她说：“是鸟蟲。”
书上说，鸟蟲类蛇，但生禽喙，性恶喜污秽，不易受蛊，杀死肉身后能死而复生，随着死亡次数增加恢复减慢，但遇血腥还能暴增。
看它们身上的生长血纹，是鸟蟲没错了。
祝锦尝试抬臂，却想起自己身上的蛊粉早已用尽。
那两只鸟蟲迟迟没有离去，盘旋大叫着宣泄情绪。
祝锦却看出了不对劲。
它们是在呼喊同伴。
必须趁更多的鸟蟲们还没来时干掉这两只。
“闻人兄，你有办法能沿着它们身上那些血线杀掉它们吗？”
明明是问句，但话里却很笃定，我看你能行的语气。
闻人瑟很受用，似乎也差距到了什么，打量周围一圈。
“我试试，”他将祝锦放下，持剑跳到另一棵树下，“你待在那别动，小心，有事随时喊我。”
闻人瑟一个飞身冲刺，借由树干几个跳跃到半空中。
几声血肉被分割的咕叽声响起，鸟蟲才反应过来疼痛，尖声大叫，在落到地上时，已然没了气息。
闻人瑟已经趁着一只鸟蟲没注意干掉了它，但另一只极其狡猾，看见同伴的惨状后，立马飞走了。
落在树干上的闻人瑟松了口气，转头时瞳孔不禁颤抖——
祝锦在的地方空无一人。
“祝锦！”
无人回应。
他慌乱扫视一眼，在不远的草丛里发现一抹熟悉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