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滚。”
男人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未束起的发丝轻轻在空中一摆，坐在坑中的小虫抬头，看见发丝像一尾鲤鱼打挺。
没等蛇蝥靠近，那发丝猛地飞长，先行到了它身前。
蛇蟊还没反应过来，那些发丝从发底到发根变得通体深红，在白天里竟然闪过一丝亮眼的光，最后在发根消失不见。
青衣男子舔舔牙，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情，整个人变得妖冶无比。
蛇蟊轰然倒地，全身的皮肉塌软下去，接着在空中化为齑粉。
“你是…真的大虫？！”
女人见此傻眼。
大虫嗜睡，窝在山下一睡就是好多年，睡醒时大虫山不复存在，而它化作人到处溜达进食，等吃饱了，就再继续睡，不问世事。
大虫曾经也是虫豸，他们都是同一种东西。还是一位误入此秘境的女子舍了他一滴血，他就成了它们之间不可高攀的存在。
凭什么？凭什么？明明她才是第一个会变形的虫豸？为什么她不能是那个虫豸？这世上多一个大虫又能如何？
如果以人类的血缘来称，她还是他的亲姐姐。只不过虫豸没有这种类似人类的家庭观念，他们生来独立，除了捕猎以外，没有任何来往。
唯独那个小虫，她是其中最奇怪的一只。她不仅有着人类的家庭观念，还特别黏人。
她每天和跟屁虫一样跟在她身后，在她耳边吵吵闹闹叽叽喳喳，烦都要烦死。
她撵她走她不走，打她凶她后终于跑了，结果她找上了大虫，也不知道后面如何，上次见到她还是上一次大虫苏醒……
下一瞬，男子又到了她面前。
“蠢东西，连是真是假都看不出还敢放肆。”
“是姐姐眼瞎，是姐姐眼瞎，”女人猛抽自己巴掌，趴下身子抱起手不断求饶，“求求你，饶了姐姐，放姐姐一马，你看在姐姐给您带来了这么多食物的份上，饶了姐姐，姐姐知错了，再也不会认错了。”
女人涕泗横流，见大虫不为所动，跪着爬到蛇蟊身前，一手抱住男人的脚。
“大虫——”大虫不给她机会，避开她。
“脏死了。”
女人前探的手一顿，又立马收回，但整个人依旧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要多惨有多惨。
他弯腰，居高临下俯视她，发丝不知何时恢复成白色，随着他的动作垂到胸前，像一片柔顺的穗子。
“姐姐么？”
“你还不配。”
虫豸们生来就有极强的等级观念，强者为上，平级之间能一起捕食和平相处，但一旦等级有别，就会出现同类吞噬的状况。
大虫看她的眼神不善，明显就是想吃了她。
“不不不，大虫，按理说我是你姐姐，你不能吃我，不能……”女人连连后退，直到看见坑里爬出来的小虫，她两眼放光，大喜道，“小虫，我是你姐姐对不对，我是你姐姐，小虫救我，替我跟哥哥求求情……”
“姐姐！”她朝小虫招手，后者不忍，刚爬出坑就小跑向她。
“等等，”祝锦牵住她的手，“我跟你一起过去。”
“祝锦……”
“小虫，离她远点！她是外来人，对你有所企图才接近你的，来姐姐这，姐姐保护你！”
女人一脸护犊模样，生怕祝锦对小虫起歹念。
明明她才像会害人那个。
她确实是对她有所企图，这话不假，但她也不至于到要害她命的程度。
“姐姐，没有，她不是。”小虫着急。
是她被祝锦识破了，她以能带出去的条件让祝锦饶了她一命，顺带她还会告诉她是哪出的破绽，怎么说都是她划算。
这一路上，祝锦机智敏锐，在关键时刻力所能及照顾旁人，她都看在眼里。
她不是那种人，她是小虫想成为的那种人。
曾经姐姐也是她想成为的人。
她能轻易变化，揣摩人心，快速抓住重点，学什么像什么。
虫豸在三岁前没有性别，小虫喜欢姐姐，偷偷看着姐姐，为了接近她选择变成女孩。
她跟着她学了很多东西，虽然哥哥说他瞧不上。
姐姐很少有被识破的时候，直到一个女人来到这里。
她从来没见过那么美的女人，也从来没见过那么温柔的人。
她轻易看破姐姐的伪装却没有点破，直到姐姐对她产生了嫉妒。
当姐姐越来越像人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在人类中，外貌普通，性格普通。
而那个外来的女人拥有她全部所向往的东西。
女人本想给姐姐一滴血，但最后却选择了哥哥。
从那以后，姐姐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她的脸越来越丑陋，性子也越来越刁钻。
小虫感到害怕跟陌生，选择了离开。
她看着眼前的女人，发皱的皮肤和耷拉的眼皮，变得犹豫起来。
“姐姐。。”
小虫还是选择了过去。
女人张开手臂接住她，袖中却有什么东西隐出。
大虫勾勾唇角。
他不动手，她还真把他当戏外人了。
一颗石头乖巧落入男人手心，接着就被弹飞出去，砸得女人手腕一震。
图穷匕见。
小虫惊恐地看见女人手中的匕首，被男人周身的气流震飞，却落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抬头：“祝锦。。。姐姐。。。”
“你倒是聪明，小虫拿你当姐姐，你却想靠吞噬她来翻身，好狠的女人。”
倒在地的女人一口血从口中喷出，手却拼命地要去碰匕首。
大虫踩上匕首，蹲下来，“你连她们的一根发丝都配不上。”
女人瞳孔猛张，看向那张和那女人相似的脸，
说完，男人的发丝瞬间变得通红，祝锦捂上小虫的眼睛，不让她看见。
“你是。。。”
女人连最后的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这样消失在空中。
她最后死盯着的方向，是祝锦这里。
仿佛在透过她看着谁。
他们说的她，到底是谁？祝锦隐隐有了猜想。
“小锦姐姐，姐姐她。。。”
突然，众人脚下开始猛烈地摇动，大地有崩开之势。
小虫被转移注意力，立马反应过来，拉着祝锦到大虫身边，“哥哥，王家兄妹被送回了，我答应小锦姐姐要带她出去，你能不能送他们出去。”
“小锦姐姐？”
大虫瞧一眼祝锦：“你倒是会套近乎。”
祝锦却推辞：“谢谢小虫的好意，你将出去的方法告诉我即可，我现在就告诉你那个。”
她避开大虫探究的眼神，对小虫眨眨眼。
这个男人可没有小虫单纯好拿捏，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跑。
听虫豸的那番话，再结合刚刚发生的一切，跟他待在一起，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可不想被吸干。
“不行！说好了带你出去你再告诉我的！”小虫不愿意，转过身拉大虫手臂，撒娇道，“哥哥，求求你了。”
“走吧。”
大虫竟然很好地讲话。
祝锦抬起头时，大虫已经收回了视线。
他不由分说将小虫抱起，接着将手递给祝锦，示意她牵上。
“小锦姐姐，别害怕，哥哥他说到做到的。”
小虫爬在大虫肩头，催促道。
脚下的土地越来越晃，周围的大树纷纷倒下，那群蛇蝥急切逃跑，乱作一团，却偏偏不敢靠近几人。
大虫没有着急，等着祝锦的回应。
祝锦最终还是将手放了上去，掌心触到的皮肤一片冰凉。
“那他们两个呢。”
祝锦看向远方的两人。
张问期不知道为何跪倒在地，满脸痛楚，一旁的周珂则是十分担忧地守在他身旁。
大虫瞥一眼张问期，后者背脊一僵，居然站了起来，吓了周珂一跳。
“师兄，怎么了？”
“走，跟上他们，带你出去。”张问期讲话紧张。
天崩地裂中，唯有大虫走过的路安好无事。
祝锦看着脚下的路，明明感觉没走多远，再抬头时，已经快到了农家客栈门口。
她打量客栈，一片混乱更衬托出此地的特别。祝锦猜想这里应该就是出口。
“祝锦。”
闻人瑟持鞭站在半路，看样子应该是去找她。
估计是察觉到情人蛊了，祝锦下意识攥紧手，思考着该如何解释。
他盯着祝锦牵着人的手，眉毛几不可闻地挑了一下。
“过来，我们走了。”他说。
她挪开视线，朝小虫招手。
小虫惊喜万分，连忙拍拍大虫的肩让他放她下去。
后者却不顺她意，没有理睬，盯着不远处的的少年咧嘴一笑。
他大手一拽，祝锦以和小虫同样的姿势被抱在怀里。
腰上有什么东西碰上，感觉有些熟悉，下意识侧脸看去。
一条长鞭被大虫抓在手中，另一头被闻人瑟拽着。
“怕什么，我又不是坏人，怕我吃了她？”大虫轻飘飘来一句。
“你看上去也不像是好人。”
“年轻人啊，果然还是太年轻了。世界上只有好坏两种人吗？”
大虫松手，那鞭子乖巧回到闻人瑟手中。
“你放心，要吃我早就吃了，让她们说几句话我就放你们走。”
是放你们走，而不是带你们走。
闻人瑟抱胸，视线却一直落在这边没动过。
祝锦见他脸色不对，飞快凑近小虫耳旁说了几句。
小虫说：“就这么简单？”
祝锦点头：“就这么简单。”
“真的吗？”
“真的。”
“那小锦姐姐你以后能不能教教我？”
“以后？我们还能见到吗？”祝锦被问住。
“肯定能！我和哥哥可以…”小虫见有希望，一股脑往外说。
话说一半就被打断：“小虫，可以了，他们该走了。”
小虫仰头看看大虫，嘟嘟囔囔地缩缩脖子。
不说就不说，以后再见到小锦姐姐时，给她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