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阿大紧紧跟在闻人瑟身后，只不过身旁比之前多了个小人。
小虫甚至没他的膝盖高，她蔫蔫地垂着头，短短的头发梳在脑后，发尾向四周炸开，憋屈的嘴嘟得像朵花，还不停嘟囔着什么。
“到底怎么看出来的......怎么我变成王阿大也露馅了，居然还用剑指着小虫！要不是我小虫能将人幻化变形，你们指不定不能这么顺利呢！”
见她这般丧气，王阿大想起刚刚，闻人瑟在看见两个王阿大时毫不犹豫选出了他，将他拉到身边，却对小虫威逼利诱让她讲出实话的场景，内心浮出一丝疑虑。
这次没有情人蛊的同伤感作用，他是如何看出来的？
他们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啊。
王阿大细细打量走在身前几步远的闻人瑟，少年背影挺拔，正一丝不苟地为他们开辟着前方繁杂挡路的灌丛。
灌丛里不知是什么植物生出的絮状物，被人的动作惊动后，立马逃上半空，一时间扬起白茫茫的一片，快要将闻人瑟的身影遮住。
他追上前，也掏出剑帮着忙，似不经意问道，“刚刚你是怎么看出来我的？”
闻人瑟瞥一眼王阿大，后者胡乱砍着手边凸出的灌丛，丝毫没注意到头顶上因为着急追上而沾满了满满的飞絮。
闻人瑟目光闪烁，有些迟疑。
原来...她很在意这个问题吗？
那日她带他跳下瘴气崖，身受重伤的他不仅活了下来，而且伤势好的飞快，他知道，祝锦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那日误伤了她，那抹红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如果可以，他宁愿是他受伤。
怀着愧疚的心理，甬道中他护着祝锦，想起进入秘境后，身旁的祝锦突然被看不见的东西拉走吊到树上，他其实有些慌了。
没有爹娘在身边，那些人也不会放过他，身边没有认识的人，身处未知困境，祝锦是唯一一个陪在他身边的人。
所以，无论她接近他的用意是好是坏，她都是救了他。当他感受到祝锦依靠他，将他当作哥哥看待时，心里有块地方突然软了下去，难以描述。
苗半野小时候追在他身后摔倒要他抱时，他有过差不多的感觉，但具体说来又不一样……
这一路上也是想尽力保护好她，虽然这不够他报答她救下了他……等出去了，她想让他做什么，他都答应。
王阿大久久不见身旁的人回应，大致猜测到了真相。
好嘛，原来真是瞎猫碰死耗子，还真让他碰上了。
他了然于心，转过身间，突然发现灌丛有些不对劲。
“啊——”
落在两人身后的小虫突然大叫一声，接着像似被什么东西狠拽，匍匐倒地。
“祝锦救我！”
她大呼。
没等这句话喊出口，王阿大已经动了身，飞快提剑朝她身后之物砍去。
利剑划过，血肉横飞，一条蛇身虫首的怪物被斩断。
“把茧房变出来！”
成年男人的身子用起来就是比她之前的短手短脚方便，他迅速将人从地上捞起抱入怀中。
闻人瑟也飞快赶来，细细打量地下迅速溃烂露出白骨的怪物尸体。
“呜呜呜，小虫一天只能变一次同一种东西，变不了了。”
王阿大怀中的小人双手环上他的颈，可怜兮兮地抱紧，生怕自己会从他身上掉下去。
“别害怕，你还会变什么，想想。”王阿大沉着安抚，神情却戒备起来。
周边的灌丛中传来异动，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而且离他们越来越近。
“它们数量有很多，”闻人瑟一剑将王阿大身后的怪物击毙半空，冷着一张脸，“都朝这边过来了，小心一点，我们走。”
“是蛇蝥，小虫最讨厌蛇蝥了！它们生性恶劣，狡猾又团结，最喜欢一起捕捉猎物，紧紧缠绕猎物直到让它窒息而死，上次小虫变成刺猬它们都敢绑！我们得快点走！”
王阿大看一眼脚边未知的怪物，皱紧眉头。
几人匆匆跑路，那些怪物比他们更快，王阿大后面飞窜出几条蛇蝥，他眼疾手快运刀砍落。
在这种情况下，顶着王阿大身体的祝锦，十分感谢那位无私奉献教她剑法的人。
如果没有邹笑天，她这会儿绝对不能一刀斩杀这一齐扑来的蛇蝥。
闻人瑟顶在最前，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有蛇蝥的尸体成几段砸在地下，它们源源不断从灌丛中出来，形成包围圈，将几人堵死。
小虫见状着了急：“小虫能变……能变鸟，能带你们飞！”
她说完，化身成一只没有王阿大掌心大的小麻雀，扑棱着翅膀，叼着他肩头的意料使劲用力。
王阿大表情有些凌乱：“你确定能带我们一起飞？”
“错了错了，小虫错了，再等等小虫！”
小麻雀合上眼，一副用力思考的表情。
接着，王阿大感觉头上降临一片黑影。
“快上来！”
一只屋顶大小的金雕挥动着翅膀滞在半空，两只巨大的翅膀扇起大风，吹乱了蛇蝥群，打乱了他们攻击的节奏。
见状，金雕落下地，王阿大利落跳上去，接着朝闻人瑟伸出手。
等两人站好，金雕立马起身。
化成金雕的小虫说道：“刚刚说过了，大虫已经苏醒，我维持不了很久这个形态，不然会被它发现，那我就惨了！那木屋就在这底下，你们注意些！”
王阿大嗯声，低头看去——
视线越来越高，蛇蝥还在地上扭作一团，昂起头见他们飞起，还不甘心地叠在一起，想要追上。
闻人瑟方才让小虫把话都吐了个干净，这才知道，他们踩在脚下的山叫大虫山。
顾名思义，是大虫的身体累起的山。
由于大虫睡得太久，五百年翻个身又继续睡，而人的寿命短暂，只有少数人继承了记忆知道这件事情。
王家几代引路人虽能在夜晚的瘴气中游刃有余，但很显然他们也不知情。
那大虫到底是什么东西呢？小虫吞吞吐吐半天说不清楚。
天上仿佛被一层雾盖住，他们是井底之人，在他们落地后巨响消失，方才那般硕大之物撼动天地的场景仿佛是一场幻觉。
留在上面的周珂两人也不知如何了……
*
“师兄！我们找到木屋了！很快就能出去了！”
张问期扶着腰站起，看着眼前活泼明朗的周珂。
她转过身笑得眉眼弯弯，张问期正表情复杂盯着她。
周珂问：“怎么了？师兄？”
她凑近他细细打量，“刚刚我就觉得奇怪了，以往我有事，你总是最先反应过来救我，可这次我让你用剑砍掉链子，你却没有反应过来。”
她越贴越近，张问期能看见她说话时根根分明的睫毛随之上下眨着。
“方才祝锦说完那番话，你就相信了她，带着我跳下来，”周珂步步紧逼，“你背着我跟师父进来这层秘境，到底是想干什么？”
“师妹，好痛。”
张问期眼波流转，流露出往日不曾流出的狡黠，下巴磕在周柯肩头，声音很小，但落进周柯耳里的份量十足。
“怎么了，哪里痛？”男人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周柯身上，后者像摸小动物一般顺着他的背，显然忘记了刚才自己正在咄咄逼人。
“摔得好痛，哪里都好痛，你摸的那里好痛......”
“啊，抱歉......”顺毛的手一顿，不知该放着哪里。
师兄的身子有些烫，她用手背探去，额头也烫得吓人。刚才下落时，她没感受到一点风，都是师兄为她挡了去，她还能有什么不相信他的。
周柯环顾四周，视线落在不远处。
“那边就是木屋了，我先扶师兄过去，在那里先歇歇再说吧。”
“好，都听师妹的。”张问期挺直身体，强装精神回答。
一切小举动都被周柯看在了眼里，怎么感觉师兄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娇气了不少。
这种被他依靠需要她保护的师兄，意外感觉很喜欢。
前方的树林中有惊鸟飞起，仔细听还有些异样的动静。
“停下——”
金雕在飞了一段时间后被身上的闻人瑟叫停，问道，“怎么了？”
“那边好像有人！”
王阿大也发现了高树上的三个人影。
其中两个一大一小点人影在看见他们后，一扫疲态，飞快从粗壮的树干上站起，朝他们挥手。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王阿大一连串发问：“那应该是王家兄妹没错，不过他们在树上干什么？那是张问期？周柯呢？”
闻人瑟道：“看样子好像是，为何看样子在躲着我们？有些奇怪，小心为好。”
两人对视一眼，统一意见。
王阿大对小虫说：“小虫，我们下去瞧瞧，你先藏着。”
闻人瑟拿出鞭子，下意识准备将人抱在怀里下去，可后者比他更快，袖中凭空飞出一根绳子，动作利索地荡到那几人的对面。
脚下的金雕跟着她的动作消失，仿佛飞向了别处，他只好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落到树枝上，王阿大定睛一看，那个别过脸去的不是张问期还能是谁。
“大哥，你终于来救我们！”
那个小小的身影脸有些脏，两只眼睛却水灵灵的，将王阿大看作救星一般。
祝锦被这句大哥一喊，才恍然反应过来原是在喊自己。
他点点头，维持着自己不能讲话的形象。
果然，王三妹看见后，忧心忡忡地说，“大哥，你的嗓子......”
他摇头作安抚状。
“大哥。”王三妹身旁的阿二见王阿大一改往常的酒态样，反而一副关心的神情，不自觉开口喊了声。
王阿大点头，扫一眼阿二。
阿二是个十六七岁的青葱少年，身着灰衫，个子比闻人瑟还要高些，看向他的眼神躲闪，透露着不自然的害怕。
祝锦了然，这俩兄弟之间应是有些矛盾。
王阿大对三妹指指躲在另一边的男人，后者有些疑惑，闻人瑟立马为他翻译。
“那位是？”身侧的闻人瑟开口问道，眼神示意三妹身后的人。
“哦，这位肯定是客人哥哥了，”三妹自来熟搭话，感激地说道，“那边那个是张大哥，昨晚要不是他出手，我和二哥肯定变成那些怪物的吃食了！”
见王阿大皱起眉头，想起他每次皱眉就是生气的表现，三妹飞快吐出经历。
“我和二哥送了一批客人出山，回来时迷了路，本想在天黑前找到木屋休息，可木屋不见了踪影，山上的地形也变了，我们还摔下了山，就到了这里。晚上那些怪物追着我跟二哥跑，在半路遇见了迷路的张大哥，张大哥好厉害，一下子就带我们飞到树上。”
“原来如此，王大哥不便言语，我便替他说了。多谢张大哥出手救下王家兄妹，可否借一步说话？”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那人。
张问期顿了片刻，将身子转过来。
“你们好。”赫然是张问期。
他抬头，像是初相识般，只是匆匆打量，很快又将头低下。
真是奇怪，他是不认识他们？那之前在客栈里的又是谁？
“张大哥好生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闻人瑟状似套近乎道。
此话一出，张问期身躯猛地一震，飞快抬起脸，看向的闻人瑟的眼盛满威胁。
“没有。”
闻人瑟哦了声，歪头沉思，“张大哥是不是有同胞兄弟，我们下来时，曾跟一对师兄妹同行，那个师兄和你长得简直是如出......”
“他们人呢！”话还未讲完，张问期突然暴起，目眦欲裂，“师妹她去哪了，有没有事！”
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前后不一的行为。
“人在上面呢，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没事。”少年声音平淡。
听者却心思倍出，脑补了各种可能，各种情绪交织杂糅。
师妹会不会看穿那个是假的他了？可如果她能看出来，知道真相后，没了师兄她会不会很难过......
万一师妹没看出来，那也好，说明他此次冒险进入秘境不亏。
他剩下的寿命已经不多了，以身换身，就让那个张问期好好守护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