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席

    老杨对抓狗从此有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他再也不积极地去抓狗了。队员和苟司令小狼他们想去就去,别的组狗司令请假,组长喊他们帮忙,老杨也热心地同意了。他脸上笑嘻嘻泪往心里流,努力告诫自己,要学年轻人,要佛系,要随缘,年纪大了能安安稳稳退休就是福气……

    对小城管们来说,哈士奇也被列为禁抓物种。他们出去巡逻看见哈士奇都要绕着走。

    周六,天朗气清,路星辰时隔一周接宋云和出门约会。

    他还是没能进得了小区大门。按宋云和的说法,“你一进来保管一小时内所有人都知道。我不想这么早就被讨论,还没定下呢。”她散发出渣渣的气息,悄悄对他说,“万一我们以后不在一起,我下一个相亲对象来,他们问一句‘咦,怎么跟之前的不一样啊?换人啦?’那就尴尬了。”

    宋云和继承了他爸的缺点,有些“包袱重”,想得多,却又藏不了心思。

    路星辰气馁又伤心地开了一路,到门口理好心情,又斗志昂扬起来。跟没影的事儿较什么劲?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他自信自己不会被换的!

    结果等俩人一块儿吃过午饭,宋云和把路二哈拦下来,自己扫码付钱,回头对他说:“上次是你付的……”她憋了憋,不好意思地朝他笑,“我之前刷过短视频,有男生分手的时候说女生都是花他的钱。我们轮流来,万一有个什么也能算清楚。”

    路星辰收敛了笑意,严肃下来。

    他拉住宋云和的手腕,表达自己的委屈和不解。

    “为什么你一定要想着分手呢?我们甚至还没正式开始。”

    宋云和有些不习惯,挣开了他的手。她瞪大眼睛无辜地望向他,“我只是……防患于未然。”

    路星辰突然明白过来,她有多缺乏安全感。他以为是她受过情伤,小心地问:“你以前……以前谈过恋爱吗?”

    宋云和叉腰,“没有。”

    路二哈匪夷所思,“那你怎么这么不信任我?”

    宋云和也疑惑地回他:“我们还没认识多久啊?我们还没有互相了解呢。”她有种超然的理性,从不相信一见钟情。这也来源于她的慢性子,要相处时间久了才能反应过来一个人性格到底怎么样,合不合得来。

    她和小城管才见了两次面呢。

    可是路二哈有点一见钟情啊嘤嘤嘤……

    他一腔冲动被打回谷底,也毫无办法,只能妥协按着宋云和的节奏来。路二哈思考了很久,对宋云和说:“我也没有谈过恋爱。但我觉得,既然两个人在一起,肯定是奔着结婚去的。没必要算的这么清,没必要额……”他有些委屈地望着她,低声道:“没必要把万一以后分手这种话挂在嘴边,天天念着……这样……”他咽下了一句,这样没事也要出事的。

    “我很认真……唉,现在说了你也不信,时间会证明的,”路二哈一双狗眼真诚地看向宋云和,“如果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就说出来,我一定能改,但请不要念着……念着换人呀。”

    说到后面两个人都笑了。

    路二哈笑的很无奈,宋云和很抱歉。

    过了会儿,宋云和还是不定心,她想丑话说在前头:“那我脾气有些差怎么办呢?我就是会往坏处想,瞻前顾后的……你能接受吗?”

    她看着有些萎靡,有些莫名的难过,皱着眉头,又有种我就是这样改不了的倔强,奇怪的自信和自卑组合在一起。

    周末的步行街全是人,扶老携幼,熙熙攘攘,他们周围人声嘈杂。路星辰凑近宋云和,在各种方言的叫嚷里朝她开朗地笑,“没关系没关系,我脾气好,还单细胞,想的少,我们正好互补诶……”

    他们旁边的喷泉突然开放,哗啦啦水声吓了众人一跳。有小孩子哈哈哈笑着调皮地钻来钻去。

    路星辰拉着宋云和离远了些。他们看看喷泉,再时不时对望一眼开心地笑,明显就是年轻人傻兮兮的样子。

    周日晚上,路星辰要出发的时候才看见老刘二宝的百日宴地点,在城中寸土寸金的地段,一家私人豪华大饭店。

    这家饭店去年才开业,以卫生间标配宝格丽香水洗手液名声大噪,吸引很多网红打卡。

    小城管们还和他们打过交道。大约是名声大了同行眼红,有人匿名举报过饭店无证经营。老杨和小城管们上了门,发现证证俱全,唰唰一叠放着好像就等着他们来查。

    老杨私下里和他们说,这种肯定是有后台的,“就防着被人举报呢,正常饭店我都没看到还有这么全的。”

    宴会显示5点半,路星辰干脆骑赛车过去。

    酒店门口还有戴着白手套的门童帮忙泊车。

    他穿过旋转门,一眼看到老刘西装革履正迎接客人,背后拉着巨大的展板,两边各站一排英挺的服务员。

    各种各样高级配色的气球和花束一直顶到天花板上。

    老刘斯文矜持地送走一对夫妻,脸上笑容真诚又不显殷勤,“二楼百花厅,谢谢。”

    一旁的服务员立刻站出一位领他们进电梯。

    路星辰差点不敢认。

    结果老刘回头看到路星辰过来,那人模狗样的态度立马转变,他像十几岁的孩子一样要往路星辰身上跳,常年健身满身肌肉的大块头将要勒住路二哈细狗一样瘦长的脖颈。

    路二哈赶忙一个下腰躲过,连连摆手求饶,“别别别我这小身板消受不住!”

    “你们两个在干嘛?路星辰我刚刚在你后面喊的那么大声你耳朵聋的没听见啊?”老杨正好进门,气势汹汹找茬,嫌弃地看着他们。他今天难得脱去了城管制服,穿着一件深蓝夹克衫,看上去气质起码局长往上,很有老干部风范。

    老刘和路星辰耍宝,一左一右上前,各扶住老杨一只手,点头哈腰,“局长好局长好!欢迎杨局长莅临指导!”

    “嘿!”老杨左右看看,他紧张地问老刘,“没有熟人吧?”

    “就我们几个啊,其他都不知道,一个没喊。”

    老杨一下子挺起腰,整整衣襟,客气地摆手,“哪里哪里,低调低调,不要乱说。”

    老刘和路二哈在他背后贼兮兮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同事们专做一桌,还空了3个位置,赵鸣最后一个到,他仿佛被震撼到,一来就悄摸摸凑到老杨身边,“怎么在这个饭店?怎么这么大排场?还有人帮我开车门停车吓我一跳。老刘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其他人装作司空见惯的样子,一边用眼神示意他别咋咋乎乎丢脸,一边竖直耳朵伸长脖子等老杨反应。

    老杨悄摸摸看看周围,一下子鬼祟起来,压低声音示意他们凑近点,“你们知道他家里是干什么的吗?”

    知道还问你么,众人心里吐槽,脸上却很捧场,六个人同时露出一副求知的表情看着老杨。

    老杨眉头一挑,骄傲的好像是他自己一样,“刘暨阳,刘,新成集团的董事长就姓刘啊。你们知道他是老刘的谁吗?”

    年轻人们瞎猜,“爷爷?”“爸爸?”“大伯?”“私生子?”

    老杨“嗨”了一声,瞪了眼说私生子的, “是外公。他妈妈是独女,他跟外公姓,并且他是独子,没有兄弟姐妹。懂了吗?”

    众人惊呆了,也就是说,他是……是新成集团的唯一继承人啊!

    大家面面相觑,万万没想到,只在电视上看过的顶级富二代竟然就在身边,就是他们平平无奇的同事!

    乌寒发出灵魂一问,“那他为什么要去当城管啊?”

    老杨呷一口餐前茶,标的明前龙井,他说不出来什么夸奖词,只知道清爽好喝。

    “谁知道?难道是一心想为市容市貌做贡献吗?”老杨耸耸肩,黑黄的老脸终于不是抓狗时候愁眉苦脸的样子,“他平时很低调的,这件事估计只有局长、指导员和我知道。家里也不用他管,有专门的管理人呢。他说他最大的贡献就是不去指手画脚,安安分分做好自己的事情混吃等死就行。”

    所有人羡慕的抽气,内心嚎叫:这到底是积了多少德才能有这样的生活啊!

    赵鸣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家里请得起保姆,”他环视周围跟福尔摩斯发现华点一样补充,“他家里起码两个阿姨,我记得有一次他说过,有个阿姨专门看孩子,有个阿姨专门做饭。我当时还以为他吹牛皮呢他这点工资请得起两个阿姨?啊!原来是我狭隘!小丑是我自己!”

    老刘携夫人致完词就正式开席了。

    老杨开了一瓶茅台自斟自饮,其他人都开车的。

    老杨逗路二哈,“小路我看见你骑自行车的喂,要不要来试试喝点啊?”

    路二哈一口回绝,“组长啊,我酒精过敏你忘啦!”

    “哼!”一个都不喝,老杨也很高兴,现在喝二两酒,还剩八两等会直接连瓶带回家慢慢喝。

    很快一道道高级菜肴把他们都迷花了眼。入口即化的和牛,四两半规格的阳澄湖母蟹,时鲜是刀鱼馄饨,海鲜刺身和法国鹅肝都是开胃小菜,松茸鱼子酱他们都吃不出哪儿好来。

    老杨瞪大眼睛,看着他的队员们跟一群乡下土狗一样精准的挑出每一块贵的食材抢着塞嘴里不说,还胡乱点评,上一道菜哇一声。周围人时不时笑着望过来。

    老杨微微侧脸,躲躲闪闪以手掩面,恨不得不认识他们。“喂喂喂!”他用精致锃亮的银勺柄轻轻敲几下自动旋转桌,恨铁不成钢,“这不是在局里啊畜生们!”

    在局里吃饭是桌头菜,基本上七八个人一桌,多的时候要十个人,去晚一点,吃慢一点,休想给剩口肉。所以哪怕是新来的最腼腆的苏枫桥,经过几个月的洗礼都已经会抢位置抢菜了。

    食堂基本上两周一次,会一桌分一只炖小雄鸡。每到那天,众人就会给组长表演什么叫万箭穿心,十几只筷子同时插在可怜的小炖鸡上,几秒钟的功夫,老杨就觉得老眼一花,那只鸡已经四分五裂消失的干干净净,一片皮都不会剩下,只能看见汤上漂浮着油花晃荡晃荡。

    他常常气的直骂:“一道宗桑(一群畜生),活不会干只知道吃!”都不给他剩块肉!

    狗子们很听话的动作小下来,时不时抬个眉毛惊叹一下菜色。

    老杨摸着良心看这么多菜,想到他们每个人随礼就给了一百块……一百块……这么多好菜还有茅台……

    他又啧了口酒,安慰自己,不是他不想包多点,是局里默认的规矩,无论婚丧嫁娶都只能随一百呀,多了算受贿怎么办?

    服务员给他们每人上了一盅汤,汤里有整只黑乎乎的胖海参和大鲍鱼,两个鹌鹑蛋,还有些别的什么认不出来。狗子们看了一眼不感兴趣,别过眼去继续抢烤鳗鱼。

    老杨摸着又痛了一下的良心,鄙视他们,“傻狗啊,这是佛跳墙啊!”

    “啊?”小城管们又发出惊呼,又引得周围一些人看过来。他们同时端近汤盅,一筷子戳中海参,动作整齐划一,啊呜一口整只塞进嘴里。

    老杨低头双手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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