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宋爹已经洗完澡在看抗日连续剧。
宋云和深吸一口暖气，绝望哀嚎，“我再也不相亲了！”
沈月华默不作声。
老爹眼睛还在电视上，“怎么了？又不满意啊？”
“相了头花猪！”
沈月华给自己找台阶，说了句，“也没有这么差劲吧？”
宋云和讽刺地呵了声，“还是只矮豪猪！”
宋爹不知看到什么很好笑的情节，还是觉得她的反应好笑，回过头笑嘻嘻：“你要求不要太高了哇。”
这句话彻底点燃宋云和，立刻就朝着她爸一顿输出。
“ 什么我要求高？你怎么不问问他长的有多胖？我系鞋带的时候看见他的脚，是中间宽两边窄的猪蹄形！”她用手指撑了个环跟他比划，“我的要求高？我要看一辈子的人！不指望他长的多好看么至少能看得下去吧，至少匀称点不油腻吧！有胖的可爱的我也可以接受啊。何况长的都没他妈高！噢他还要她妈在那么多人面前帮忙拉衣服拉链呢我的天！是，他那么胖确实有可能手够不到底下的拉链是没法拉的！”
宋爹看她情绪不对，慈父心上来，努力给她安慰，“我领导的女婿么也要有两百多斤了，上次去他家帮忙看到的，下巴也有两层肉了。”又说：“小时候来找你下棋的大头，你诶记得啦？也结婚啦，对象还是住在他家对门的女儿，家里在南门开五金店的。他不也很矮嘛。”
宋云和“……”一下子找不到话说，气的直灌热水。
5号选手给的打击实在太大，宋云和晚上做了个好长的噩梦。醒来有些记不清了，依稀是自己结婚之后的境况，就觉得难受和后怕，还有对坏事未发生、还有挽救余地的庆幸。
一看手机已经8点多。奇怪老爹今天没催她早起。
家里没人，锅里粥都冷透了，蒸笼里边两块枣糕还有一点点温。老爸不知是爬山还是买菜去了，老妈估计又在铺货，临近过年总是最忙的时候。
她打开天然气热粥，望着蓝色的火苗发呆。
突然哐哐哐敲门声大响，宋云和被吓一跳。
宋奶奶老人家兴致勃勃的，光脚踩在门口地毯上，宋云和拿了拖鞋来，也不肯穿。
“门口头和旁边上都在卖白菜，哈！一个么喊十块钱十八斤，一个就喊十块钱二十斤！”她咧着嘴恨不得手舞足蹈地比划。
她说的是小区门口的两家小店，一个叫鲜生汇一个叫好鲜菜，都是做生鲜的超市，去年也是在过年前一阵子，相继开业。加上本来就开在大路口的小桥菜场，大统华，三区南边的大润发，周围小区的人都过上了真正价比几家的幸福日子。
“我一共买了8棵，三十六斤！大家分分，等会你老子家来跟他说让他不要去买了啊！”
宋云和应的好好的。
早饭吃到一半，想想还是打个电话和她爹讲一声，万一他已经去买了。
电话接通，宋云和刚一口枣糕塞进嘴里，含糊道：“爸你别买白菜，奶奶说她买了三十几斤了。”
“啊！你不早说我刚买完出门哇！你快来帮我拿吧！我快到小区门口了……”
宋云和……尼玛，她只好囫囵喝完最后一口粥抓起钥匙下楼。
跑到大门口，就见到斜对面乌泱泱一群人哄在一块儿，依稀能听见一个老太太尖着嗓子朝店家大喊，“……你是要命啊你是老不要脸啊！要把我们家大姑娘关在里面啊！你丧天良啊……”
宋云和踮着脚尖绕人群外围走了半圈，终于看见宋爹站在道牙上，一手提着肉一手费力抱大白菜，一眼瞧过去起码三四棵，正咧着嘴仰着脑袋看热闹。
那样子真是又傻又欠揍。
宋云和皱着眉头上前，也立在宋爹那条路牙石上往人群里看到底什么事。可是……她矮，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乌泱泱一片涌动的后脑勺。
宋爹就给她做前情回顾，“接一颗过去！两家店早上抢生意，大喇叭喊卖白菜，刚刚鲜生汇二十二斤了，恨不得要打起来……然后鲜生汇老板娘的女儿去好鲜菜装客人拍照，拍他们标的菜价，被好鲜菜的老板识破了抓起来，没放人，竟然把她反锁在仓库里了，还把手机给收了。鲜生汇的老板么一开始不知道，以为女儿去别的地方耍玩，结果等了两个小时也没看见人回来。早上最忙的时候哦，要喊人回来帮忙喽，就打电话，打了十几个啊没人接，从没发生这样的事，骇死了，就打110报警了。”
宋云和终于看见被包围在人堆里半隐半现的蓝白警车，急着问：“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也不是警察找到的。警察还没来得及找，早上去好鲜菜买菜的人，不知道谁，他们说就是我们楼下开麻将馆的那个，听见墙里面有人在嚎哭，也吓了个半死，噔噔噔跑去喊老板。老板才说的，是隔壁夭寿老太婆的女儿。”
“唉呀，”宋云和可怜那个女儿，说好鲜菜老板，“那再怎么也不能把人手机收掉关起来的哇，这算什么啦？算非法拘禁了要！”要是她自己被没收手机关在一个陌生地方，吓也要吓去半条命。
“是哇，”宋爹继续讲，“所以之前打起来了啊！警察刚拉开来噢。你看见旁边地上的鱼没有？那是鲜生汇老太太拿起来砸的。”
人群里边尖叫和谩骂还在继续。
宋爹兴致盎然：“鲜生汇的老太婆说人家老板关她女儿那个……”他迟疑一下，有些方言不好意思在女儿面前讲，“那个……动机不纯……这倒真冤枉人家老板，因为把人关起来的是他老婆，他老婆女儿都在店里……”
宋云和只能笑笑，“不管谁关的，关人就是不对，这下闹得更大了？两家本来宿敌，现在更不可能和好了。”
两家可能吵到后来还互相检举菜品质量方面的事，越闹越大，宋云和看见马路对面又停了辆城管的车，没多久，再来一辆市场监督管理局的车……
无所事事偏爱吃瓜的大爷大妈们哄过来更多了，道牙旁边人行道都站满了人，东西向的非机动车道都堵满了，电动车没法走，有人急的满头汗喊让让，也有不急的干脆也停下来一块儿看热闹。
宋爹占的地段边上也站了一对老夫妻，伸着脑袋容光焕发。
宋云和扯着精神振奋的老爹往回走。
警察叔叔已经跑出来开始疏散人群，城管指着店门口堆满的白菜让店主收回去。
一个年轻的城管踮着脚尖举手机对着闹哄哄的人群中心，不知是在拍照还是录像。
宋云和路过他身侧的时候瞥了一眼，他正啧啧叹气，脸上却是挑着个眉兴冲冲的样子。
人群中间店主还在怼城管：“为撒？对面也摆在外头的你们不让他收回去！”
宋爹又停住脚伸长脖子看了，被女儿使大力拉走。
直到中午去奶奶那喝腊八粥，还有一群老头老太围在隔壁麻将馆门口，兴致勃勃地谈论这个事儿。
宋爷爷正手里端碗笑呵呵地往人堆里凑。
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家里宋爹宋妈都趁周末休息的时候擦桌椅摆件疯狂做大扫除，连窗帘都要拆下来洗。
大约是有了勤快的爹娘就会有个懒孩子，宋云和一点都不喜欢干家务！正被逼无奈磨磨蹭蹭绞毛巾的时候，突然听见宋妈在打电话。
她竖着耳朵凑过去，是小姨打来的。大概是说外婆家做馒头了，五百多个馒头两百来斤年糕呢，让四个姐妹分分，宋妈那份等会儿喊小姨夫送到码头边上。
“我我我！我开车去拿！”
沈月华叉着腰瞪她，对电话那头用云城方言说：“那你让他半小时后到码头……差不多，可能要多等会，要不四十分钟吧，让阿和上船了给你电话……谢谢啊。”
宋云和一把扔下抹布蹿回卧室换衣服。
外婆家在一江之隔的云城。
沈月华在她那辈也是最大的，下头三个妹妹，没有弟弟。年轻时候来江城打工，后来留在这里结婚生子。
宋云和大姨一家在上海发展，二姨嫁在外婆家邻村，平时也方便照顾二老。小姨小姨夫之前在全国各地跑动做生意，两年前为了小表弟上学，才回云城买了房子安定下来，房子正好在第八港口，对岸就是江城清水码头。
外公外婆生了四个女儿，年轻时候受尽苦累。那个年代，没有儿子就没有地位，还要被村里思想老旧的人骂绝户头。外婆的婆婆就是老封建，沈月华偶尔想起还会对女儿吐槽：我奶奶从来不允许我和妹妹们上门，摊饼做菜只会教我大伯家的堂姐，因为堂姐家有两个弟弟。大伯娘老是指着我们姐妹骂贼东西，贱骨头，和你们妈一样货色生不出儿子……你外婆老早就不和大伯娘来往了。
“可是外婆现在过得很好啊。”宋云和为年轻时的外婆不平，也努力安慰小时候受苦的妈妈。
“对，她现在很好。现在日子多好啊。”沈月华感慨，“你二姨上礼拜还带她去海边玩，海边可温暖，小姨说过年带她去买根金项链。”
外公外婆对四个女儿都非常疼爱。哪怕最小的又是个女儿，照样拼命供她们吃穿上学。现在四个女儿不说多有出息，四个女婿带外孙们都是一溜排待命的，只要外婆一个电话。前一阵秋收，宋爹专门请了年假和二姨夫小姨夫轮番上阵帮忙，沈月华还拍照给宋云和看他们从割稻到装袋进仓的过程。
他们一套流水都熟淘淘了，外公在镜头里笑得嘴从没合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