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5 章

    重新走在卢奴与襄国相通的官道上,沿途的风景和李善用的心境都大为不同了。

    此时官道上十分冷清,既无过往商旅,也无巡逻的卢奴兵丁,只因孟湉亲率大军一路追击卢奴残部,势如破竹般直抵卢奴王城,卢奴各地的守军都被慌忙逃命的白琮召集去驰援王城了,而正经的生意人谁也不会冒着性命危险往战乱之地跑,所以李善用与方修明二人快马加鞭一路行来,竟没遇见过几个行人,直如入无人之境。

    短短几日之后,二人便顺利抵达了卢奴王城外的襄王军大营。大营防守森严,不容闲杂人等进入,方修明上前报上了官职与名号,自称是王府派来向殿下禀报要事的,才得放行。

    入了大营,方修明先去寻秦千里打听消息,可是秦千里这会儿管着上万的王军,早不是当初手下只有几十名王府典卫的悠闲模样了,他们等了大半个时辰,秦千里才匆匆赶来相见。

    一见之下,秦千里大惊失色:“前线凶险,王妃怎么也来了?”

    李善用简洁说道:“殿下在何处?我有要事,要立即向殿下面禀。”

    秦千里为难地说:“王妃来得不巧,大王带人去勘察卢奴王城的地形了,最早也得下午才能回来。”

    “勘察地形?”李善用不解,他们围困卢奴王城都多少日子了,便是这附近哪里有个老鼠洞也该摸清楚了,还有什么地形值得孟湉亲自勘察?

    秦千里解释道:“卢奴王城久攻不下,大王心里着急,每日都召集我们几个将领一起商议破城之策。可是议了这些时日也没能议出什么眉目,还是大王自己得了个主意,说是要去实地探一探是否可行。”

    “殿下想怎么破城?”李善用又问。

    秦千里苦恼地挠了挠头:“我……我没听太明白,好像是说卢奴王城修建了上百年,城墙十分坚固、难以攻破,但有一块地方是二十年前被攻破后再修补的,与旧城墙不是一体,更容易攻破一些。殿下带人出去,就是想找出这块地方。”

    李善用目光一亮:“殿下果然智勇双全,当年晋王军攻破卢奴王城时,的确将城墙崩了一处,这等细枝末节早已为人淡忘,殿下竟能想到这一节?”

    秦千里骄傲挺胸:“那当然,殿下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了!”

    “那我呢?”李善用见他这副母鸡护崽的做派,就忍不住想逗逗他。

    “王妃么……”秦千里又苦恼地挠了挠头,一脸威武不能屈的表情说道,“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之一!”

    话说得差不多,秦千里本想叫个亲兵带李善用去休息,可她一路疾驰而来,为的就是尽快向孟湉献上破城克敌之计,哪里肯休息,又拉着秦千里讨要这些时日襄王军的进军情况和卢奴王城的详细情况,打算抓紧时间多了解一些,在孟湉回来之前进一步修订自己的方案。

    秦千里只得让人把近日来的军报资料统统找来,堆到了李善用的面前,由着她随意查看,自己匆匆忙忙地又去办事了。

    李善用一看起资料来便全神贯注,不知不觉就看到了傍晚,才被一阵沉重的战靴触地之声惊醒了过来。

    孟湉回来了。

    李善用下意识抬起头来,本该开口招呼一声,未料一时竟看住了——她与孟湉分别不过月余时间,他身上的变化怎么会如此明显?

    分别之前的孟湉,还是个刚刚长成、犹显稚嫩的年轻人,而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他,面上已经消去了所剩不多的婴儿肥、初初显露出刀削斧凿般的硬朗轮廓;一双眼睛从前美则美矣,但总透着那么一股无法无天的任性孩子气,而现在已经似深潭一般深湛,令人一眼看不到底;许是整日在外忙碌顾不上剃须,颊边生出了淡青色的胡茬,却意外地不令人觉得邋遢,只觉与面庞轮廓相得益彰,显得格外英武坚毅……

    在那一身染了征尘的戎装衬托下,李善用心中忽然就生出感慨,他再也不是宫中那个被宠溺着长大的二皇子了,而是已经成为了一名合格的统帅。

    亲兵上前服侍孟湉卸去甲胄,孟湉冲着李善用嬉皮笑脸地说:“秦千里告诉我你来了,我还不信,这会儿亲眼见到你站在我的王帐里,才信了你居然会想我想到亲自来找我。”

    一句熟悉的笑谈出口,从前二殿下死皮赖脸纠缠她的那股劲儿就又回来了,自李善用见到他时便一直萦绕左右的淡淡陌生感蓦地被驱散了,她轻轻舒了口气,说道:“殿下这可是想多了,我是来与殿下商议破敌之策的。”

    孟湉却止住了她的话头,说道:“我听说你病了一场,现在可大好了?”

    李善用并不愿意多谈此事,遂简洁说道:“劳殿下挂心,我已经大好了。”

    “我看你是还没好,不然脸色怎么会这么差?”孟湉蹙眉说道,“破敌之策我已有了大致想法,咱们先吃饭,等晚上我再与你细谈。”

    李善用没再多说什么,但失望之色已经从目光中流露了出来,想想孟湉在外辛劳一整日才刚刚回来,也的确是需要先行洗漱修整一番,便说道:“那我就不打扰殿下休息了,我先回去再整理一下资料,等殿下用过饭后就来找我吧。”

    孟湉看着她神情严肃地转身离开,心中蓦地涌起了一股奇异的危机感。从小到大,她对他的态度从未如此陌生疏离过,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却知道有什么事情不对了。

    ——直觉告诉他,这是对于他来说必须尽快解决的一件事,重要程度甚至不亚于攻克卢奴王城。

    李善用回到自己的营帐,草草吃了几口饭就让人撤下了碗筷,拿起纸笔,想着在王帐中看到的最新情况,重新梳理自己的思路,草拟了一份关于破敌之策的条陈,打算等孟湉来了,先给他看一下。

    她写完之后,又从头到尾修订了一遍,誊抄了一份正稿出来,孟湉却还是没来。她有些奇怪,便遣人去催问,得到的答复是殿下有紧急军务需要处理,只能到晚间才能抽空来见。

    她难免失望,但也无可奈何,只能耐心等待,便将条陈留在桌案上,命人抬水来洗澡。为了尽快见到孟湉商议破敌之策,她从王府一路疾驰过来的这几天里,几乎是身不离鞍,到了营中也无暇修整,一直忙于了解最新军报。直到此时,再也没什么其他能做的了,不如就趁着等待的时间修整一番。

    舒舒服服地洗去了旅途的疲惫和尘灰,李善用边擦头发边从隔间里走出来,就看到了孟湉坐在她的桌案前、就着昏黄的灯光蹙眉细看条陈的一幕。

    李善用心下一惊,她没想到孟湉来得这么快,自觉仪容不整、不宜面见,便转身要退回去,但孟湉已经听到了她的脚步声,抬起头来说道:“你洗好了?快过来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孟湉的神情大方得体,丝毫不见异色,反倒让李善用觉得自己似乎小家子气了,便将湿润的乌发披散在身后,走到孟湉身旁坐下,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其实,关于破敌之策,李善用与孟湉想到了一处,都想利用卢奴王城城墙唯一的弱点做文章。

    卢奴王城建成已有数百年之久了,在当地的传说中,修建之时曾得天神庇佑,城墙浑然一体、固若金汤、人力极难攻破。然而,第一代乌氏卢奴王在修建王城时存了私心,担心万一在外征战时被叛臣篡夺了王位,自己无法反攻,便悄悄命心腹将修建某一段城墙的材料替换成了稍为薄弱的材料,事成之后将所有知情之人全部处死,此事就成了只在每一代卢奴王之间传承的秘密。

    二十年前的晋王军,也曾在卢奴王城之下困守多日、久攻不下,后来用了李汝成的巧计方才探得了关于城墙薄弱点的秘密,利用投石机向这处薄弱点密集地投掷火石,终于攻破了城墙,挥师攻入了王城、俘获了乌氏全族。后来白氏在朝廷的扶持下登上王位,又命人重新修补了城墙,但后来修补的城墙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原本的城墙坚固可靠。

    所以,到了二十年后的今天,李善用与孟湉又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再次利用这个弱点攻击卢奴王城,只是究竟该如何利用这个弱点,两个人的看法有了分歧。

    孟湉认为应该想办法找到这个薄弱点的具体所在,采用晋王军的旧法以火石猛攻,待击破之后大举挥师攻入卢奴王宫、生擒白琮和一众叛逆党羽。

    李善用却不甚赞同地摇了摇头:“殿下可曾想过,将白琮与其党羽一网打尽之后,卢奴之地又该如何?

    “当年乌氏灭族之后,朝廷也曾争论如何处置卢奴,不少人主张在卢奴之地设立州郡府县,由朝廷派官员治理,彻底纳入朝廷管辖。然而,卢奴人生性质朴悍勇、恩仇必报,又视乌氏为神子,便是普通百姓对剿灭了乌氏的中原朝廷亦存着刻骨仇恨,即便有晋王军压阵,派过去的官员仍然很快就被赶了回来。朝廷无奈,这才勉强将卢奴列为外藩,扶持了在卢奴有些根基的白氏登上王位,继续治理卢奴。

    “如今殿下亲率大军剿除白氏及其党羽,却不知之后还有何人能治理卢奴?”

    这还真是个问题,孟湉不由蹙起眉头,问道:“你的意思是?”

    李善用答道:“我有一个人选,或可解此困局,供殿下参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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