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6 章

    安顺从长春宫离开,回去见孟湉。孟湉正在拭剑,见安顺来了便十分期待地看向他。

    “王妃说什么了?”

    “王妃说……”安顺觑着孟湉的脸色,飞快思考着措辞,“大王发现的这家从食店,手艺挺好,问还有什么新鲜的吃食没有。”

    “刺啦”一声,锋利的剑刃把孟湉手里的布割出了老长一道口子。他把布往桌上一抛,气道:“连从食店都出来了!她还真拿我当厨子了?!”

    “大王息怒!大王息怒!”安顺顿觉后颈一凉,连忙出言安抚,“这么多年了,我还从来没见过王妃这么明白地说喜欢什么吃食呢,如今王妃误以为这吃食是从外头从食店里买来的,却还是这么喜欢,说明她不是对大王曲意逢迎,而是真心实意地喜欢您的手艺,这难道还不值得您高兴吗?”

    “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孟湉暂息怒气,点了点头,继而又苦恼地说,“可是,再这么下去,她要几时才能明白我的心意?”

    安顺笑道:“殿下多虑了,王妃是大王明媒正娶、正经上了玉牒的,注定了要跟大王过一辈子的人。一辈子那么长,早些明白晚些明白有什么大不了的?王妃不明白才好呢,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多有意思。您瞧那些老夫老妻相看两厌的,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还有什么趣味?”

    这话孟湉倒是爱听,他重新捡起布,一边继续拭剑,一遍思索着问道:“那明天怎么办?继续给她做吃的?”

    安顺躬身道:“全凭大王安排。您若是愿意继续做,我就继续送。您若是不情愿了,我就去禀告王妃,说那家从食店已经关门歇业不做了。”

    “厨子的手艺这么好,凭什么关门歇业!”孟湉不乐意了,“做,明天接着做!她说想吃什么?”

    安顺答道:“王妃说,甜口的吃絮了,想吃些滋润解渴的咸口吃食。”

    “嘿!”孟湉把剑往桌上一拍,不满地叫道,“我费了那么大工夫做出来的,她居然说吃絮了!”

    “那大王的意思是?”安顺诚惶诚恐地问。

    孟湉瞪了他一眼,霸气地一挥手:“去告诉荣子,让她准备个滋润解渴的咸口吃食的材料,我晚上过去学做。”

    “是!”安顺连忙低下头,遮掩住面上忍不住的笑意,快步退了出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渐渐冷了下来,雨水减少、河湖水位降低,露出大片大片的河床。运河疏浚方案几易其稿,终于定稿,预计征用民伕一万一千余名、物料、器具费用与工价费用合计二十五万八千余两。招工告示张贴出去,很快就招到了上万的民伕;金匀承诺借贷给王府的五十万两银子也已经到位,任凭王府支用;李善用按照先前的约定吩咐工程所需物料、器具全部从金匀的商铺购买,大多都已经运到,还有少部分在路上,不出半个月就能到齐。

    疏浚运河的一应所需均已齐备,之所以尚未开工,是因为——早已定好要主持疏浚工程的襄王府长史晁平,撂挑子追媳妇去了。

    中秋节前夕,李善用给廖缪缪放了二十天假,让她回家与家人一起过中秋,好好团聚几日再回来。疏浚运河之事一向是廖缪缪与晁平一起办的,特别是疏浚方案定稿阶段,基本都是廖缪缪在沟通各方,确认各种细节,晁平筹备开工时,有些不清楚的地方想找她询问,这才发现有好几日不曾见到她了,一打听才知道她回家去了,便趁着找李善用谈事的时候,装作并不在意、只是随口提起的样子问了一句:“听说廖女官回家过中秋去了?”

    “是啊。”李善用笑道,“她比我还大着几岁呢,至今还没定亲,家里长辈着急,说是给她挑了几个知根知底的妥帖人选,叫她趁着中秋回家团圆的工夫相看相看,差不多就把婚事定了。”

    听到这个消息,一向沉稳持重的晁平明显慌了:“疏浚工程开工在即,她……她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

    李善用笑了:“疏浚运河之事,她本来也只负责到方案定稿啊,后续开工需要各州郡府县衙门去组织实施,这些官面上的事,该是你带着底下官员去办的,廖缪缪是个女官,就算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她来襄国也有小半年了,一直费心劳神,很是辛苦,如今到了中秋佳节,又关乎她的终身大事,我放她的假回家省亲,有什么不对吗?”

    “不……不对呀!”晁平的额头上见了汗,喃喃低语道,“她不是女官么,怎么能回家嫁人呢?”

    “晁长史这话说得就没道理了。”李善用不高兴了,“女官又不是以备后宫的宫女,怎么就不能婚嫁了?宫中有上百位女官,一大半是有夫有子的,像她这样待字闺中、尚未定亲的才是少数中的少数呢。

    “不瞒你说,像廖缪缪这样久居宫中、谙熟宫廷的女官,真正称得上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特别是科举做官的文臣之家,凡是有心上进的,哪家不愿意娶一个在宫里有门路的媳妇?更何况她还是毓秀堂出身,正经的正七品女官。毓秀堂出身意味着什么,晁长史怕是也不知道吧?

    “而且,我听她提起过,她家里是女官世家,她的母亲、婶母、祖母都做过女官,家中人脉甚广,帮她物色几个合适的夫婿人选不在话下。我猜啊,等她这次回来,怕是要给我下帖子请吃喜酒了。”

    “那……”晁平彻底失了神,低声问道,“她嫁了人,还会回来吗?”

    “这就得看他们小夫妻的规划了,若是她的夫婿愿意来襄国做官,她自然就能回来,可若是家里给她在京里挑了个前途大好的,她怕是就得留在京城了,我们姐妹少不得要有几年见不着面了。”

    “晁长史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如此难看?”李善用故作惊讶地问道,“我精通医术,快坐下让我替你把个平安脉,若有个什么,我给你开个方子,比良医所开的还强些。”

    李善用伸出手来拉他,他悚然一惊,醒过神来,连忙躬身道:“是臣无礼僭越,望王妃宽宥。不知廖女官走了有几日了?”

    李善用的目光一凝,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臣……臣……”晁平额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咬牙吐出了实话,“臣心中爱慕廖女官,想去追她回来。”

    “哦,爱慕她?”李善用站起身来,走到他的面前虚扶起身,目光似电般落在他的脸上,她放缓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可知道,廖女官与我是同窗,从毓秀堂就在一起,后来又一同到了清元宫,宫中路途坎坷难行,我们一路扶持到了今日,交情非比寻常。若是有人觊觎廖缪缪的身份地位或是家世美貌,企图蒙骗、利用她,不管她自己如何反击,我这里头一个不答应。来到襄国也有些日子了,我的手段你都看在眼里,不是寻常人轻易消受得了的。”

    晁平浑身一凛,倏地抬头直视李善用的双目,异常坚定地说:“臣对廖女官真心实意,天日可表。”

    李善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瞧出什么破绽来,便说道:“姑且信你了。不过,你别嫌我说话直接,以你的家世和官阶,就算廖缪缪答应了你,我怕廖家长辈瞧不上你啊。廖缪缪的几位姑父都做到了正三品以上,几位姐夫也都在三四品之间。你年纪轻轻就是正五品,瞧着倒是不错,可你是王国官,正五品的长史就到头了,襄国又是边国,单远嫁这一条,就足够廖家长辈否了你的。何况京里有大把适龄的年轻才俊,说不定廖家长辈都有了谈妥的人选,只等廖缪缪回去相看了就定下呢。你现在说,怕是晚了。”

    俗话说挑剔的才是买主,晁平本就是极聪明的人,隐约觉出了李善用的用意,若有所思地看向她,躬身为礼:“望王妃有以教我。”

    李善用以手指点了点桌面,说道:“你唯一能打动廖家长辈的,只有一个‘诚’字。家里给她物色的人选,必定都是家世不俗的青年才俊,你只有一点比他们强,就是你认识廖缪缪,两个人相处得不错,你是真心喜欢她,心甘情愿一生一世待她好,而不是因为两家长辈的安排才被硬凑在一起,说不定婚后会过成什么样的陌生人。明白了吗?”

    晁平点了点头:“多谢王妃指点,臣是真心喜欢廖女官,若能得长辈托付,必会一生一世善待于她,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李善用叹了口气:“我看哪,你还是不太明白。她是毓秀堂出身、自小在宫里长大的女官,她的手段比你想得到的厉害得多,她不是柔弱无依的菟丝花,不需要你的善待,天下也没几个人能给她委屈受。你需要做的,就是‘真心实意’这四个字,喜欢她就发自内心地对她好,万一什么时候不愿意在一起了,也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她不是死缠烂打的人。若是有一天你斗胆辜负了她的真心,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说罢,李善用取过一张写了字的笺纸,递给晁平:“这是廖家的地址,她是昨天下午走的,你去马房借一匹好马,路上快马加鞭,还来得及追上她。之后的事,就看你的本事和造化了。”

    晁平恭敬接过了笺纸,匆忙同孟湉告了假,便急匆匆地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快马加鞭追媳妇去了。

    李善用目送他匆忙离去的背影,唇边渐渐挑起一个狡黠的微笑——晁平生得相貌端正、身材高挑,为人又行事妥帖、礼数周全,是最得长辈喜爱的那一种年轻人,再加上廖缪缪喜欢他喜欢到了骨子里,他这一去必定能成功。

    这两个人结亲,一方面能把廖缪缪这个得力干将留在襄国辅佐她,一方面也能将原本中立的长史晁平拉拢到孟湉这边来,何况他们本就情投意合,只是缺少沟通,有她居中撮合,两人都只会感激她。

    四两拨千斤从来都是她的拿手好戏,如此一举两得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果然,中秋节之后几天,廖缪缪寄了一封信给李善用,说是晁平不负她的期望,顺利博取了廖家长辈的欢心,让他们同意了他们的婚事。因为两个人年纪都不小了,所以她想在家里多待几日,干脆把婚事办了再回王府。

    李善用垂目看着她的信,面上露出满意的微笑,缓缓提起笔,在信上落下了一个“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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