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1 章

    均王派来招待的方修明是个健朗帅气、干脆利落的年轻人,他为襄王一行安排了住处,又询问还有什么所需,可要游览均国风物。李善用顺势提起自己久闻均州绫锦院大名,希望能去看看。方修明欣然答应,与她约好明天就去参观绫锦院。

    章九辂看别人的心思想法虽然眼光迟钝,但看别人的身手高低却是火眼金睛,从方修明举手投足间的风姿就知道出此人必定师出名家,于是见猎心喜,主动问起对方师承。方修明自陈乃是江湖耆宿抱一道人的弟子。章九辂闻之大喜,她未入宫时,听家人讲过许多江湖轶闻,最喜欢的就是抱一道人仗义任侠的故事,于是赶紧自报家门,缠着人家问东问西,聊得技痒,还邀方修明切磋武艺。

    两人才聊了一会儿,就已改了称呼,热络地按照江湖序齿,互以师兄师妹相称了。李善用一惯知道章九辂遇到喜欢的事物就抱着不撒手的性子,于是任他们两个去谈天切磋,自己先回房间休息。

    回到房间,孟湉正在等她,李善用坐到桌前,接过尔雅送来的冰酪喝了一大口,被冰得嘶嘶哈哈,抿起唇十分满足地笑了。

    “殿下找我有事?”李善用放下空碗,用手绢擦了擦嘴。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孟湉嗔怪地瞥了她一眼。

    李善用目光流转瞪了回去,岔开了话题:“均王殿下可真豪气,能请得动抱一道人的弟子为他做事。难怪那方修明办事大气又妥帖,果然名门弟子行事有度、不同俗流。”

    孟湉听得有些牙酸:“不过是个不入流的江湖客,当得起你如此盛赞?”

    李善用笑道:“抱一道人名盛江湖的时候早在二十余年前,殿下不知道也是寻常。这位前辈无门无派,以拳法强悍、医术精妙而声名鹊起,偏又仗义任侠,最喜扶危济困,解决了好几件险难之事,故此众多武林名家大派都十分承他的情。后来不知为何归隐山林,不再过问江湖事,因这位前辈高人素来独来独往,谁也不知他去了哪里,如今才知道,他还有门人弟子传承。”

    孟湉不屑:“自古侠以武犯禁,名头吹得再响,也不过是些于国于家无用的浪荡子而已。”

    李善用勾起唇角,轻轻地把眼睛弯了起来:“殿下既然如此鄙薄,明日修明兄带我和辂辂去均州绫锦院,想来殿下也是不屑同去的了?”

    “什么?我当然要去!”孟湉傻眼了,“咳,本王也当考察民风民俗,为日后治理襄国作准备嘛。”

    “轰隆!”

    一道银光划过破空,外面打雷了……

    李善用抬眼看了看窗外,笑吟吟道:“看来,殿下这话说得委实是真心实意、发自肺腑。”

    夏日的雨就像热恋情侣间的爱意,热烈而充沛,旁人看着惊心动魄,实则缠缠绵绵。电闪雷鸣之后,便是倾盆大雨飘飘洒洒了一整夜,待到天将破晓,云开雨收,一轮红日跃出天际,映得漫□□霞彤彤欲燃,一道七色彩虹高悬空中,在澄澈碧空映衬下,绚丽明净、清艳绝伦。

    李善用走出房门,先叫了一声好,章九辂跟在她身后,一边小心地避让地上的水洼,一边问道:“什么好?”

    李善用闭上眼睛,大大吸了一口暴雨清洗过的空气:“当然是天气好啦。出门见彩虹是好兆头,咱们在均国一定会诸事顺利。”

    “啊?”章九辂不解,“咱们不就是路过均国,襄王殿下顺便走亲戚么,还能有什么不顺利的事?”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李善用语气略显沧桑,想起在庆国遇上的那桩差点折了孟湉性命的奇诡风波,啧,可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

    “李女官、章师妹,早上好啊!”方修明提着袍襟大步走过来,高声打招呼,“昨夜下了这么大的雨,路上湿滑得很,你们今天还去绫锦院吗?”

    “去啊!”“为什么不去?”李善用与章九辂不约而同地说。章九辂看了看李善用,腼腆地笑着低了头,李善用爽朗一笑:“些许水渍太阳一晒就干了,今天天气这么好,正宜出门。”

    “那就请二位随我上车吧。”方修明带着两人走出王府,登上了提前备好的马车。李善用唤了尔雅去请孟湉,四人一起乘车往绫锦院而去。

    绫锦院就在均州城中,路途不算太远,方修明趁着路上的时间又问起三人想看些什么。章九辂的想法比较简单,主要是想看看有什么合意的特产,好带回卢奴赠与亲近之人。李善用的要求就复杂得多了,均州绫锦院的制造工艺、管理模式、运营情况等等内容她都想了解,日后如果要在襄国发展丝织业,也好有个借鉴。孟湉则安静地看着李善用诉说她的要求,颔首表示赞同。

    “没问题。等会儿到了,我找绫锦院的人仔细为女官讲解。”方修明爽快地一口答应,均州丝绸名闻天下,自有其过人之处,非是能轻易偷师的,因此并不怕旁人来学。

    方修明打开车窗看了看,回身对二人道:“快了,前面过了衮绣桥,再走盏茶工夫就到了。”

    听他这么说,李善用也打开车窗往外看,章九辂率先“咦”了一声:“衮绣桥?是前面那座人很多的桥吗?”

    “是的。衮绣桥是沟通定军河两岸的交通要道,每天来往的商旅民人络绎不绝,我们戏称它是‘半城桥’,因为万一衮绣桥出了问题,半个均州都得……”方修明一边介绍,一边透过李善用那边的车窗往外看,谁知说着说着突然就没声了,眼睛瞪得滚圆,猛地一拍车身,大吼道一声,“快停车!”

    那座关系到半个均州能否正常运转的“半城桥”,被一株合抱粗的大树横在桥头,堵了个水泄不通……

    诚如方修明所说,这衮绣桥是均州的交通要道,自四面八方而来的行人车辆在桥头路口越拥越多,乃至不仅要过河的人走不得,连不过河仅路过此处的人流也受了影响。有身穿官服的吏员站在高处劝说众人散去,绕道他处过河,可是众人却不肯听命而行,只守在桥头。

    李善用定睛往正议论争吵的人群中看了一会儿,便明白了来龙去脉。昨夜大雨,一道雷霆击中了这棵在衮绣桥头矗立了数百年的古树,古树因年深日久,木质早已被虫蚁蛀空,只余树皮支撑枝叶,哪里经得起雷击,便轰然倒塌,恰巧横在了桥头。因树冠盛大、树干粗壮,将上桥的路堵得严丝合缝,便是行人想跨过去甚至爬过去都十分困难,马车、货车就更是寸步难行了。

    可是,另外一座能渡河的桥远在六七里外,要绕过去费时费力,定会耽搁误事,众人见有官府的人在,便侥幸猜测也许等上一会儿他们就能把树挪开,免去绕路远行。那穿官服的人则十分焦急,这树如此庞大,一时片刻之间推又推不动、锯又锯不开,人群越聚越多,众人情绪越来越急躁难以安抚,万一出了事,他的差事恐怕就保不住了。

    李善用观察了一会儿,略一思索想出了个办法,却不急说,转目去看方修明如何应对。

    方修明走到桥头与那急得满头大汗的吏员交谈几句,问明白了大概情况,紧锁眉头走了回来,站在车厢旁边拱手道:

    “襄王殿下、二位女官,实在抱歉,今天恐怕去不成绫锦院了。还请三位先行乘车回府,待疏通桥头道路,明日在下再陪三位尽兴一游。”

    李善用微笑问道:“只是不知桥头道路要如何疏通?”

    “要等州府衙门多派些民夫,将那大树断成数段移开,工程不小,抓紧施工恐也要一两日时间。”方修明说。

    “那岂非要误了半城之人往来交通?我们耽搁一两日并无大碍,但我看等候在此的商旅民人十分焦急,他们都是为了生计奔忙的人,若误了事说不定要真金白银地赔补,耽搁不得呀。”

    方修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女官说得甚是,此事委实棘手。好在,州府衙门的人已经去调集渡船了,到时候可以让急需的人乘船渡河。”

    李善用暗自点头,她暂时冷眼旁观,是为了以小见大,从方修明处理此事的方式,初窥庆王府的风气。

    地方路桥事故本属州府衙门处理,方修明是王府之人,完全可以和他们一起返回王府,却选择了留下与州府衙门的吏员一道想办法解决问题,可见均王府与庆王府不同,颇有藩屏一方的气度与担当。而方修明能在短短时间内拿出解决方案,又顾及到了商旅民人的急迫需求,可见思路清晰、细心周全,而且关心民生,不是那等对上逢迎、对下放肆的圆滑小人。

    不过,这个解决方案并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李善用既然满意了便也不再藏私,打算出手帮他们一把。

    她对方修明摇了摇头:“人可以乘船,可是这里这么多牛马拉的货车,重量少说也要几百斤,渡船窄小,如何渡得?”

    方修明颇感意外,现在的处理方案是他与州府衙门的吏员一同商量出的结果,已经尽可能面面俱到了。他对李善用的第一印象是懂分寸、知进退的干练女官,这件事明明与她关系不大,如此求全责备,已有失礼之嫌,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不知女官有何见教?”方修明是个直性子,既有疑问,就直接问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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